闻言,虞梦惊挑眉:“我怎么不知道我有秘密,你说说看?”
说罢,他换上一副好整以暇的神色,就差手边再放一叠瓜子。
原晴之脸都憋红了:“……你不是人!”
“哦,就这?”
清越的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笑着笑着,红衣少年一改没骨头的慵懒模样,直起身子朝她走来。
每走一步,原晴之就后退一步:“你别过来!”
虽然已经认清虞梦惊战斗力不行的事实,可一想到面前是个不知道是鬼还是妖的非人类玩意,她心里仍旧毛毛的。
“我明明看到你被他们杀——”
“嘘。”
冰冷的手指抵在她嘴唇上。
虞梦惊讶异于指腹柔软水润的程度,惊异向来洁癖的自己竟然并不抗拒这种程度的接触,一时不察,用了点力。
望着逐渐殷红的唇瓣,他倏尔收手,竟有些挪不开眼。
“如果不想得到那个下场,我建议你不要把这件事到处乱说。”
原晴之一秒闭嘴。
“哈,你胆子未免也太小了。”
虽然存着吓唬的心思,但见她瞬间鹌鹑,虞梦惊还是面露嫌弃。
小小一个,都不敢用力,感觉很容易就会弄坏的样子。
少年摸着下巴,眼底满是思索。
借着烛光,少女那双琥珀色的杏眼睁圆,即便浮着警惕,也难掩明亮。
“真奇怪……你既不爱我,也不想杀我。”
回忆起方才巫女同指挥使亲密旁若无人的模样,少年眸色渐深。
果然,只可能是真爱了。
今晚百密一疏,竟让他们找到了机会,互诉衷肠。
不过想想也是,要不是真爱,拆散起来都没意思。
“果然还是这样吧。”在原晴之的视角,这人就是忽然凑上前来自言自语说了一堆话,说完又像只优雅的猫那样轻巧跳上横梁,熟练地支起下巴:“你可以开始了。”
“……开始什么?”
“开始你的表演。”
说完,少年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我说,你明明是会跳祈神舞的吧,怎么昨天下午故意跳得那么难看?”
原晴之一惊。
她敢当着巫祝的面藏拙划水,就是做好了不被任何人看穿的自信。结果谁能想到,竟然会被虞梦惊这个看起来最不可能专业的人一语点穿。
是巧合吗?她忍不住怀疑。
虽然心生动摇,但面上还是得装一装。
巫女吞吞吐吐:“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祈神舞最重要的是神韵,你已经有了神韵,怎么可能跳成那样。”
“啊?可我还是不懂诶。”
虞梦惊懒得和她装傻充愣,而是抬了抬下颚,态度言溢于表。
“那我亲自指点你,跳。”
难道这家伙还真能看懂?
不得已,原晴之只能跳。当然,她不可能一诈就拿出真本事,但到底还是认真了些。
一边跳,她一边在心里纳闷。
祈神舞原型是戏曲里的水袖舞,在《邪祟》这部戏里普及度极低,目前还是神职人员内部专属的舞蹈。
难不成因为虞梦惊原身是庆国供奉的庆神,每年天祭时,司巫都会组织巫女跳祈神舞,久而久之他就看会了?想不通。
巫女甩起双手,素白的长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她有心划水,奈何虞梦惊的点评实在过于老辣。
“这里下腰的力度减三分。”
“你的水袖在干什么?明明可以甩上去的,没吃饭吗?”
他总能精准地指出原晴之没能用出全力的地方。
这么几次后,原晴之心里也来了火气。
虽然答应过姑姑不涉足戏曲,但她从小到大在戏上面的天赋一骑绝尘,还从没有被人这么辛辣点评过。于是不知不觉,也拿出了自己的真本事。
因为没有抬头,所以原晴之并没有看到,虞梦惊眼底浮现的思索。
也不知道跳了多久,上边忽然没了声。原晴之忍不住抬眸。
少年还是那个姿势,歪着头坐在横梁上。
他唇露在面具外的半张脸卸下笑容后,充满不近人情的冷漠。
“司祭大人,你没事吧?”
原晴之真怕他又噶在这,这回没别人,她妥妥是第一嫌疑人。
对方歪了歪头:“哎呀,你是在关心我吗,武五小姐?”
简单又普通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横生缠绵缱绻,要人毛骨悚然。
原晴之表情麻木:“您继续请,当我没说过这话。”
虞梦惊哼笑一声,又随意指点了两句,每点都正中红心。
熟练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混进了自己的巫女团,亲自跳过祈神舞的程度。
你别说,按照原晴之对他人设的了解,这事虞梦惊也不是做不出来。
在此之前,原晴之真的想象不到,世界上竟有如此精神分裂的纸片人。
拥有无可比拟的恐怖美貌,横行无忌,恃美行凶。用最简单残忍的话语,便能轻松指使他人放弃生命,甚至还省了自己动手的功夫,堪称行走的春药。
偏偏也是这个家伙,在众人的施暴下无能为力。明明是《夜行记》中最大最出名的boss,现在却弱的要死。性格也不好,肆意乖张,天天使坏,要人恨得他牙痒痒。
但仔细想想,还蛮可怜的。
身为夜红神龛的主人,却被禁足控制,失去人身自由,顿顿吃香灰拌饭。要不然根据虞梦惊睚眦必报的性格,在戏本原著里怎么都得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偷懒哦。”轻飘飘的声音从上边盖下来。
原晴之:“……”
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亏她不久前还在心里感慨庆幸虞梦惊终于杀青了,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
天亮了。原晴之准时打卡下班,主打一个一秒也不多呆。
伴随着殿门再次关合,禁殿内的光线转瞬即逝。
虞梦惊皱了皱眉,换了只手支住太阳穴,眉宇终于展露出某种难忍的痛楚。
夜红神龛封印俱全,无法屏蔽痛觉,而短时间内死而复生,不可能毫无代价。
但这点些微泄露的情绪,很快就在下一道推门声响起时瞬间收回,滴水不漏。
身披长袍的老祭祀驻着拐杖,缓慢地走了进来。
他身上腐朽难闻的气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挖空心脏的人顶着一句垂垂老矣的皮囊,要人作呕。
“司祭大人,夜安。”
“怎么,有事?”少年心底满是嫌恶不耐,说话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今日需要准备最后一次降神仪式,您忘了吗?”
刚说出这话,殿内温度仿佛瞬间下降,几乎到要结冰的地步。
事实上,他态度越是恶劣,越是让老祭祀安心。
司祭是庆神降临的容器,神宫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禁殿举行隐秘血腥的降神仪式,提高二者之间的同步率。与此同时,为了防止容器的力量泄露,必须对其执行禁足,覆面等手段,时刻警惕。
当然了,这些对容器本人自然是只字不提的。神宫上下故意纵着他的性子,再加以洗脑,图谋大计。
毕竟庆国泱泱千载,皇权长盛不衰,可不是因为什么统治者圣明这样可笑简单的理由。
从开国伊始,太祖皇帝便受高人指点,在皇宫下方秘密封印并祭祀邪神,甫以命格特殊的生人血肉供奉,将其产生的气运反哺皇宫,才有了庆国今天的昌盛繁华。
可惜做下的腌臜事总有到头的一天。
十年前,国师忽然算出庆国有灭国之兆,还没来得及写下化解之法,便吐血身亡。
当今皇帝自然不愿成为亡国之君,只能来个釜底抽薪。
他们打算将庆神的力量彻底抽出,放置到容器的身上,再将其做成活埋生桩种下,保国运千秋万代。
庆神本就是邪神,力量至阴至邪。
司祭脾气越古怪,越是表明他和庆神的力量融合顺利。
只是可惜了那张脸。
这般想着,老祭祀忍不住抬眸。
禁殿横梁上,戴着面具的少年居高临下地望下来,一副目下无尘的倨傲模样。
老祭祀心底一惊,迅速咬破舌尖。
神宫古籍上详细记载着庆神有着蛊惑人心的魅力,为了保持清醒,几位上了年纪的核心神职人员都已经利用邪术摘取自己的心风干,这才不被其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