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钧山默然一瞬后,还是义正言辞道。
云湘却伸手摸到他腰间玉带的扣子,轻轻解开放松了一点,也不与他争辩有的没的,横竖这人是什么醋都要吃上一吃的。
虽然这玉带松弛一些后那紧绷的肌肉舒缓下来,伤口似乎也不拉扯着的疼了,可陆钧山低头瞧着身侧小妇,他一时还不是很喜欢这小妇主动关爱了自已,却是生出别样心思,忍不住摸了摸自已的腰,狐疑道:“这玉带分明是合适的……莫不是你觉得爷这一个多月趴在床上不曾锻炼,这腰间多了几两赘肉?”
“……大爷自是矫健精悍如旧。”
路上丫鬟小厮多,云湘随口糊弄了他一句便转移了话题,忽然说道:“今日我收到了华元长公主的邀约,长公主邀我三日后参加她在公主府办的赏春宴,这事我与太太说过了,太太说此乃年轻男女的聚会,让我打扮好了安心赏玩一番便是,我便回信应下了。只是,陆家与长公主可曾有什么关系?太太交予我的那册子上似乎没有写过。”
此事云湘有些想不太明白,这一个多月,大太太也带她出门拜访过几回与陆家相交颇好的人家,但每一家都是那册子上有所记录的。
再者,凭借皇帝对陆家那莫名的敌意和打压,长公主似乎也和陆府扯不上关系,不知为何要邀了她前去。
华元长公主乃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华贵明艳,性子有几分跋扈,当初乃是和亲鲜卑的公主,两年前,鲜卑老王因病去世,长公主被卷入老王几个儿子的争斗中,后来她向大虞皇帝写信要求回朝,皇帝也是有几分疼爱妹妹的,便不顾朝堂反对,让镇国公林东流亲去了鲜卑迎回了长公主和其独子。
和亲公主是为国牺牲,皇帝自觉亏欠,便对这妹妹在京都的跋扈与养面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钧山听闻华元长公主几字,却是皱了眉头,道:“想个法子还是不去得好。”
云湘一瞧这堂堂昂扬八尺男儿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莫名的神色,便察觉出这其中有门道,声音虽依旧轻柔,但却是淡了下来,“太太说可去,我已是应下了,倒不好和长公主再反悔。”
陆钧山低头一瞅这明显又摆了脸色的小妇,看看四周丫鬟小厮颇多,倒是不曾多说什么,只牵了她的手往寻芳院回。
云湘却忍不住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手,直将他的手拍了下去。
快到慎行院和寻芳院的分岔路口时,云湘淡淡看了一眼陆钧山,道:“大爷这几日都忙着处理公务,倒是不留大爷了。”
说完,她敷衍地福了个礼,便往寻芳院去,心里已经在想三日后的那赏春宴恐怕是场鸿门宴了,不知会被如何刁难。
至于这鸿门宴从何而来,自然是这扬州第一美男、身姿高大健猛从里到外都堪称真男儿的陆家大爷惹下的风流债了。
陆钧山哪里听不出来这小妇这会儿的阴阳怪气?
如今他养伤闲赋在家,手里的兵权也被那林东流拿走,如今西大营的兵都在半月前开拨往西北去了,他又有什么公务要处理?
他一时只觉得自已的夫纲是要振一振了!
但看四周还有那些个丫鬟小厮在,便暂且把振夫纲的事往后抛一抛,只揽着这小妇的腰往寻芳院去,那力道自然是不许她挣脱的力道!
云湘最后几乎是被夹进了屋里,门一关,便挡去了外头的视线。
她终于忍不住拍了一下这霸道男人那双不安分的贼手!
“啪!”得一声,不可谓不震耳欲聋啊!
“怎这般气性大……莫不是醋了?”那等力道对皮糙肉厚的陆钧山来说自然是如同挠痒痒,他本是皱着眉头的,对云湘忽然这般变了脸色有些不解,但很快,脑子反应过来,凤目一挑,随即灼灼地低头打量着怀里的小妇。
只见那小妇拧紧了眉,那秀美的脸庞露出无语的神情来,道:“哪个像大爷这般无事饮上几口老醋没事找事?”
陆钧山却是不管,云湘这般模样在他心里便已是铁板钉钉的醋了,自是高兴地将她抱起,到了榻边坐下。
只坐下时到底是挺直了胸膛稍稍熬忍了一番那不可言说的伤口的疼痛。
云湘想从陆钧山腿上下来,他却是抱着她不放,声儿低沉含笑,盯着云湘,与她细细说那华元长公主一事:“方才外边人多,倒是不好和你细说皇家之事,那华元长公主确实与爷有几分渊源。”
他顿了顿,见怀中小妇虽低垂着眉眼,却显然是竖起耳朵听得认真,便忍不住在她脸上香了一口,道:“年少时爷生得那般俊俏隽美,有一回京中子弟办蹴鞠赛,爷自是带领队伍拔得头筹,正是得意时,那华元长公主却是女扮男装被爷打趴下的一个,自是不服,私下里找爷要打架,爷自是不给她留情面。那时年少轻狂,十几岁的年纪还不怎么识得出扮男装的女子,把那公主打了个狗血临头,最后那发包散下来,她披了发又哭唧唧,又有护卫丫鬟跑来喊她公主,才知那是谁。爷虽不愿,但碍于对方是公主,只好低头道歉。那华元长公主当时只瞪了爷一眼,倒也不多说什么就哭着跑了,事后却极爱跟着爷,爷和少年友们去哪儿,哪儿都有她,后来还要请旨叫爷做她驸马,爷自是不肯!爷与元娘的那门亲事,便也是因此速速定下,对外便宣称早已定亲,那华元长公主还不肯罢休,但先帝斥了她一番,她才作罢,后头她便和亲外邦去了。”
云湘听着便觉陆家大爷这少年时期也真是艳遇不少,日子多姿多彩呢。
长公主如今是寡妇,虽说门下面首极多,但想来很是难以忘却年少时那马上风流少年郎呢!
但这麻烦却是要她来承受了!
“爷那日陪你去便是,瞧你这嫌爷麻烦的神情!”陆钧山抬手捏了一把这小妇柔嫩脸蛋,却是若有所思,想到了自西北传来的信。
林东流已是携军到了西北,却是与卫天成在应对战事上有几分分歧,在几场与西戎、羌人的战事中输过几场,不仅兵土枉死了五千余,更是让敌人攻下了两处易守难攻的军镇。
此事林东流自然是掩盖了下来,却到底不敢直接推脱到卫家头上,毕竟西北是卫家地盘,故他想栽赃卫家都传不出信,如今卫家也只能如此与他制衡,毕竟卫家乃西北镇守军。
这事与华元长公主邀约看似毫无关系,可皇族做事,从不会无缘无故,那华元与他的旧事已是十年之前,如今她有诸多面首,又有儿子在旁,不可能还贪恋他。
虽说他俊美风华依旧,很有昂扬八尺男儿魅力。
第200章 那四处开屏的花孔雀多年来真是有效开屏呢。
到了长公主摆宴那一日,云湘早早便起来了,黄杏替她梳了头后,她便自已拿起妆粉来。
陆钧山侧躺在床上,身上还穿着那松松垮垮的中衣,露出大半胸膛来,乌发披散着,很是慵懒地瞧着那对镜梳妆的小妇。
只是他脸上还带着些怨念,昨夜里他自觉天时地利人和,很是要与这小妇亲近一番,结果她却道癸水将至,身子疲乏,无力应对,明日还要去公主府迎战,需得好好养精蓄锐,他只好硬生生忍下。
“不过是去见个妇人而已,用得着这般精心妆扮,也没见你来见爷时这般费心过。”陆钧山哼声道。
云湘实则也只是打了薄薄一层粉,稍微描眉画唇了一下,毕竟要见的人是长公主,自要慎重对待。
既然决定与陆钧山成亲,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故意懈怠了去,遵守了这时代的规则。
陆钧山说完,没等到那小妇应声,略有些不满地掀开被褥起来,倒是也没叫她替自已更衣,他向来习惯自已穿衣。
只是穿衣前,他看了看云湘,见她今日穿的是条湖蓝色的裙子,便也从柜子里挑选了一条蓝色锦袍,很是精心搭配了一番配饰,腰间自然还是束对那身材要求极高的玉带,这玉带若是多一点肉,便要勒出痕迹来,难免有失风度。
好在他身子健硕,这般久养伤没有锻炼,那肌肉都不曾萎缩了去。
他整理好腰带,在腰间挂上那云与山的荷包,再抬头见那小妇已经妆扮好了,便凑过去拉着她的手要她给他梳头。
云湘转头看他一眼。
陆钧山呼吸忽然凝住,凤目紧紧盯着面前这小妇的脸,从前见她都是不施粉黛,已是如鲜荷般清丽俏美,却没想到这略施薄粉这般美艳,额心的那花钿更增几分色。
他忍不住低了头,凑过去在她唇上香了一口。
云湘皱眉推开他的脸,“别花了我的妆!”
陆钧山被推开了很是心有不满,又偏头来看她,忍不住低着声儿道:“要不别去了,如此大好风光,正是男女出门逛春色之时……”
云湘懒得听他狗屁话,站起身来,将他按在梳妆台前坐下,抓起一把他的头发,拿了梳子替他梳。
这人的头发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又黑又粗硬,透着种不羁来。
她简单给他梳了个发髻,从首饰盒里选了一根玉簪戴上。
“不要这个。”陆钧山瞧了一眼,却拔下那玉簪,伸手往盒子里拨了拨,找出一根木簪来,“要这个。”
云湘低头一看,那是她曾经给他雕琢的,当时对他厌烦得很,簪身上也没什么花样,不过是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一根木簪。
她接过来替他戴上。
陆钧山等她替他戴好,便捉住了她的手,又在她手背上香了一口,又捏了捏她的手,声音很是低柔:“果然一阵时间不把玩你那些个玩物,再好好养护一番,这柔夷便真是香香软软,十足柔嫩。”
云湘挣脱了他的手无视他,叫了元朱和黄杏端一些点心过来。
一会儿赏春宴不知能不能吃上点东西,先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子。
陆钧山瞧这小妇小口吃着生怕弄花了口脂的模样,不解问道:“既如此,何不吃完再点口脂呢?”
云湘:“……美女的事情你不要管。”
陆钧山被点心噎住,喝了一大杯茶水才缓过劲来。
大太太无须两人每日请安,两人收拾妥当,便出了门。
到公主府的时候,那条街上已是有不少马车堵着了,显然今日受了华元长公主邀约来此的人不少。
男女宾进府后是在两处赏玩,云湘和陆钧山分了开来。
今日云湘把黄杏和元朱都带上了,黄杏沉稳机敏,元朱老实忠诚,跟在身边让她安心。
等云湘跟着公主府的丫鬟到了春园时,这里的脂粉香气随着风拂来,已是昭显今日来的女宾之多。
长公主自然不会主动来迎了,她请了位交好的夫人替她招待宾朋,那位吴夫人是她昔日手帕交,如今的户部侍郎夫人,身形圆润,一张脸生得亲切,见到云湘,像是十分熟稔一般,便高喊了一声:“戚姑娘!”
京中姓戚的又能够得上来公主府赴宴的人家可不多,吴夫人这般嗓门一喊,其他欢笑交谈的妇人小姐们纷纷转头看来。
这陆钧山当初没有离京的时候,在这京都也是风靡一时的俊美儿郎,从年少时的唇红齿白的俊俏,再到后来及冠后的风流华美,可是俘获了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女眷们的心。
陆钧山定下婚事时,京中不少少女的闺房都要多几张沾湿了泪痕的帕子!
当初的少女们都已是为人娘亲的妇人,却也是对这俘获了陆家大爷的心的女子十足好奇,不提那般身份,就是那令陆家大爷非她不娶的决心就叫人惊叹了。
如今一看那戚姑娘,见到那如画的容色,再瞧着行走间也是袅袅的风姿,便就知道风流浪荡的陆家大爷因何鬼迷心窍了。
确实是别有风韵的美人呢。
云湘瞧着那位吴夫人亲昵地拉住了自已的手,虽有些不太习惯,但尽力让自已适应,抿着笑与其寒暄。
“长公主殿下前日还在说呢,不知是何人俘虏了陆将军的心,今日一瞧,果真是天姿国色,殿下就在前面,说定是要见见姑娘,咱们这就过去拜见殿下。”吴夫人笑眯眯的,热情万分,说罢就对着身后的显然是公主府的女官道了一声,让其恭迎其他贵客。
云湘立刻知晓这敌情已是缠绕了上来。
那四处开屏的花孔雀多年来真是有效开屏呢。
正在男宾那边与人寒暄的陆钧山十分不雅地打了个喷嚏。
第201章 真是疯魔了!
进到春园深处,便见一处小凉亭,有轻纱垂挂,风吹着纱幔飘动,里面的人若隐若现。
亭里坐了一女二男,并站了几位侍女守候在一旁。
云湘只抬起眼瞧过一眼便低垂了视线,跟着吴夫人到了近前行礼。
华元长公主听到有人来拜见,也并未立刻搭理,依旧和身旁两个面首调笑着说话。
吴夫人垂头不说话,云湘当然也不会吭声,安安静静保持着福礼的姿态。
直到长公主就着身旁面首的手饮了一杯酒,才是懒洋洋地抬起眼看过来,她的目光自然是直接落在云湘身上,“听闻陆钧山不顾体面非要迎娶了你这苏州小寡妇,抬起头来本宫倒是要好好瞧瞧该是如何天姿国色。”
云湘听着长公主慵懒却不善的语气,定了定心神,缓缓抬了头,随即便感觉那公主锐利的视线扫荡着她的面容。
长公主倒是没有立即说话,但她身侧的男子却是嗤笑一声,道:“属下瞧着这不过是个寻常妇人,比不上殿下万分之一。”
另一个男子不甘落后,却是道:“那般庸俗妇人怎配和殿下相比?”
华元长公主却是不吭声,觑着那戚云湘的清丽姿容眯了眯眼,心道确是个生得极为出挑的,怪不得攥住了那等狂傲男儿的心。
忆起年少时的那些个少女心思,到底对那陆钧山是有些不甘心的,不说那等俊美的姿容,就说那银枪白马的挺拔强悍身形,都填满了那时她的心潮,盼着能招了这人做驸马,却不曾想最后却要伺候那老鲜卑王,多少个日夜都是干熬着忍受那老迈身躯。
当然,回朝后她身为长公主,多的是鲜嫩男子自荐枕席,倒是想不到那年少时的旧人,直到听闻这旧人将要娶妻,直到那西北发生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