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眉头又皱紧了,想起那一日那小妇为他哭得眼睛红肿的模样,这次他们相见,他有几分下意识的紧张,这一个多月来因着婚事的欢喜心情警惕起来,起身时见到自已身上随意披了件袍子,头发也不曾怎么梳理只系了根发带,便立时便回了一趟慎行院。
成林在院子里等着,也没等多久,便见大爷再出来时,像是换了个人般,华服锦裳,腰束玉带,头戴金冠,那因着养病白了许多的皮肤瞧着都清贵不少。
就是不像是去见大表舅哥的,像是去相看人的呢!
陆钧山才抬腿走了几步,却忽的想起什么,摸了一下腰间,又折返回去。
再出来时,腰间挂上了那有山有云的荷包。
如此才是沉稳着步伐前去见客。
第197章 却是辈分压死人!
蒋铖心情平和,站在堂屋里打量着屋里的摆件,陆家虽如今没了爵位,却依旧是家底丰厚的豪贵之家,处处摆设皆是名贵之物,或是大家书画。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他转过身来,便见有一男子从外走来,他的目光从容地打量过去。
来人身量极为高大,穿着青色华服,器宇轩昂,容貌更是俊美英挺,比起上一回的夜间相见,这一次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那一日云湘说他待她极好,蒋铖自然不全信,事后想办法细细打听了一番,知道了好些传闻,这人是个有本事的,能带兵打仗的武将,却也是个风流浪荡的男人,从前娶过妻,原配死后放纵自我,后院女人不少。
也就是说,云湘若是嫁给他,说不定将要和这世道的大多数女子一样,做一个一生被束缚的主母,还要管理家中小妾。
这对于接受一夫一妻教育的她来说,自然是很难接受的,若是很容易接受了,那便说明,她的心里或许是不爱陆钧山的。
想到这,蒋铖的心里漫过一丝刺痛。
如果没有爱,那她的地位一定要稳。
此时此刻,他有些后悔之前没有拼了命继续科举,诚然有家里困苦的原因,但也有他当时受记忆影响心中浑噩的原因。
蒋铖打量陆钧山时,陆钧山也在看蒋铖,他瞧这书生今日身上穿的是崭新的袍子,那细密合身的针脚一看就是他的新妇给他缝制,倒是衬得这瘦弱书生越发长身玉立。
不过这并无甚可艳羡,他的腰间也挂着那小妇足足花了三日精心缝制的荷包。
陆钧山摸了摸荷包,抬腿上前,想到那小妇说今后将蒋铖当做兄长,即便心中不愿,但也要认下这甩不开的大舅哥了,便笑着道:“蒋兄。”
蒋铖自然也是道:“陆将军,冒昧前来,还望没打扰了将军。”
陆钧山见他如此温和有涵养,少不得也提起精神,拿起读书时候那装腔作势的文雅模样,微微一笑,声音柔和:“怎么会呢,蒋兄快坐,湘湘早就与我说了蒋兄与她的兄妹之情很是深厚,再过一月湘湘将与我成亲办礼,蒋兄作为兄长自是要关爱呵护一下妹妹……倒是有些可惜的是蒋兄的婚礼因着我受伤,没能带湘湘前去恭贺一番,只盼待我们成礼之时,蒋兄定要来与我饮上薄酒一杯啊!”
身为男人,一句话, 一个对视,便是知晓对方怀着什么心思。
陆钧山看没看出蒋铖心底想什么倒是未知,横竖他很是会自已脑补一番,但蒋铖却是听出了对面这高大健猛俊美不凡的男人说起某些字词时特地咬重了的声调。
比如“兄妹之情很是深厚”又比如“自是要关爱呵护一下妹妹”,再比如那情深义重的“湘湘”两字。
他便是知晓应当云湘与他提过她,且此刻回忆几次与这陆将军的见面,对方对他似乎都敌意颇重,便领悟到这陆将军很是吃了一番老醋。
但如今尘埃落定,他已为兄长,对方没有明说什么,他自也是只当不知,将这前尘往事掩下,只温声从容道:“自是会亲自送了妹妹出门。”
虽说知晓云湘如今住在陆府,但要出嫁,定也会另寻一处宅子。
这一个月,他利用全然记起的前生的学识赚了一笔钱,正是购置了一处京里的小宅,又为云湘添置了一些嫁妆,时间太短了,再多给他些时间,便能更丰裕一些。
蒋铖便温声说了想让妹妹在自家宅子出嫁一事,今日便是接了妹妹回家的。
这简直是戳了陆钧山肺管子了,哪个想戴绿铁绿帽的会在婚前放了那娇软可人的小妇与她前情人住在一处?万一这一月内两人旧情复燃怎办?话本子里那些个诱拐小姐私奔的往往就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礼义廉耻的臭书生!
陆钧山立刻就道:“不必劳烦蒋兄费心,我已为湘湘购置了一处私宅,待到出嫁前三日便会请了护卫丫鬟相护送她去那儿待嫁,她一人住在外边,我很是不放心。”
蒋铖倒也不是非要争一争这个,只是想尽自已之力在这异世给云湘撑腰一番,且也不是真正古人,倒没有那为着男儿自尊争强好胜的心,见陆钧山如此安排,倒也没有反对,只点了头:“还望陆将军告知一番具体位置,到时我带着爹娘和妻子为妹妹送嫁。”
陆钧山做足了要与蒋铖争论一番的准备,没想到他如此容易就松了嘴,一时也是被噎住了。
深深看他一眼后,便是与他道:“是平成坊的一处宅子。”
话已说出口,便细细将位置说了。
蒋铖用心记下。
随即两人之间倒是没话了。
陆钧山亲手给这有些烦人的大舅哥倒了一杯茶。
蒋铖垂着眸子端起喝了两口,默然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看向陆钧山,他是看出这男人目前对云湘很是在意的,却不知以后,古代男人本就将纳妾室通房当做寻常。
他斟酌了一番,终究不曾提陆钧山那后院女人一事,只温声道:“妹妹虽是瞧着温婉柔和,却是有一番脾气,对她好的,她会一直记得,可若是伤了她的心,却不是那么容易忘却,盼陆将军能一心一意待吾妹。”
陆钧山却是听出了他这话的意味,顿时胸口闷了一团,倒是有几分后悔从前风流浪荡的玩弄世间,当时肆意爽快过,可如今却是那小妇那儿说了一道,这忽然冒出来的大舅哥还要来敲打一番。
他堂堂将军,年纪比他还大个几岁,却是辈分压死人,要在这儿听他唠叨!
陆钧山呼吸重了几分,依着从前那霸道强横的脾气,早就是一脚踹过去,哪个要听这些个倒灶狗屁的话!
但如今他却是隐忍了几分,若是他真对这大舅哥如何了,怕是那小妇就要牢记在心,还要时时挂念那大舅哥了,他不仅要忍耐几分,还要盼他身子康健,一生平安。
“自是对她一心一意,不叫旁人扰了她心烦。”陆钧山放在膝盖上的拳头都紧握了,却是微微一笑。
他顿了顿,今日自也不会叫这关爱妹妹的兄长就这般舒心离开,他捏起腰间荷包,声音低沉:“毕竟她如今也待我一心一意,你瞧这荷包,她可是花费了三天为我精心绣成,这云依偎着山,这山护揽着云,倒是很有一番趣味呢。”
第198章 一向脸皮厚能抵御敌军的人忽然有些面臊。
云湘正忙着出嫁的一些杂事,听黄杏小跑着进来禀报,知晓蒋铖携了新妇上门为她添妆,她先是愣了一下,又听黄杏道李文娘正过来,忙停下手头的事,叫元朱去小厨房备些茶水果子来。
随即她便亲自出去迎了一迎。
这一个多月,她忙着那些个琐事,且那霸道男人身上还有伤,一刻离不得她一般,故也没有机会去清河村拜访。
到了院子里,就见一穿着黄色细布裙子的清秀妇人抱着个妆奁匣子跟着丫鬟缓缓走来。
云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悄悄打量了一下。
倒不是为着什么拈酸吃醋的心思,而是想看看那李文娘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观她走路以及神态,是个文雅柔和的性子,神态间虽有些局促,但眼神清明,并不到处乱看。
是个不错的女子。
云湘松了口气,脸上便轻轻扬起笑来,待她走得近了,便主动先福了一福,道:“见过嫂嫂。”
不说她与蒋铖前世青梅竹马的情分,就说他们同从现代穿越而来,自是亲人一般了,她盼着蒋铖好,如今看着他的妻子便是个不错的人,那就很好了。
且她一个女子遇到那等被人欺辱之事却是能坚强活着,显然是性子坚韧之人,比这世上许多人都要强了。
李文娘原本一路上都还是有些紧张的,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和那戚姑娘说话,但此刻见到她出门来迎自已,一下就真的松了口气,忙快步走过去,将云湘搀扶了起来,红着脸道:“妹妹快请起。”
云湘看看她,便抿嘴笑了,拉住她的手,道:“早前就想去拜访嫂嫂了,无奈近日事多,且将军身上还有伤,也要照料。”
李文娘听着这温柔的嗓音,再看这戚姑娘清丽温婉的模样,早就被迷花了眼,知晓她是在解释,忙脸色泛红道:“夫君与我说过的,妹妹近日正是忙的时候,且成亲那日,妹妹还送来了礼,那般大礼,很是让妹妹破费了。”
云湘见她并不问她与蒋铖究竟是哪门子的兄妹,只欢欢喜喜说着这些,便知道她是个极有分寸且心胸开阔之人,对她又欢喜了一分。
“嫂嫂喜欢就好。”她挽着笑道。
虽说是陆钧山命人去库房挑选的,但她雕了许多木雕玩意给他,从前她已成名,一件木雕在现代也是能拍出价的,所以他也不亏。
云湘拉着李文娘进了屋子,在桌边坐下,这时元朱端了茶水点心进来,她便笑着说:“嫂嫂一路走来手也凉,喝口热茶。”
李文娘笑着也应了声,低头喝茶,随后抬起头时,便挺着胸膛将抱了一路的妆奁匣子来递给云湘,“这是夫君叫我给妹妹的添妆,还盼妹妹婚事顺遂,与陆将军恩爱白头。”
云湘知晓这是蒋铖和李文娘的一片心意,笑着接了过来,“怪不得人总说成亲便要腰间鼓上一圈呢。”
李文娘听这俏皮话也笑了。
云湘还不知晓这一个多月蒋铖想法子赚了些银钱,她印象里蒋家还是不富裕的,所以打开匣子时见到里面的一些珠玉首饰时,很是愣了一番。
李文娘自也是瞧出来了,便很是自豪道:“这是夫君在外头挣来的,也不知他是哪里懂的那些,不过卖了些方子,便挣来了银钱。”
云湘便好奇细问了一番,知晓蒋铖是去了染布坊自荐了一些染布调色的方法,如何更显色如何更上色的法子,除此之外,还去香料铺子卖了几个香方,又去了胭脂铺卖了些胭脂方和脂膏方子,还亲自做过胭脂和脂膏。
女人的银钱果真是最好赚的。
蒋铖大学正是学的生物化学相关,平日里也爱琢磨那些东西,给她调来玩的,自然也知道好些古方。
李文娘满脸幸福的笑容,一双眼里藏着对生活的向往,她与云湘说着说着,又是眼眶湿润,道:“夫君是个极好的人,他该是娶更好的妻子,我知晓我不配他,不过他既然愿意娶我,我定也是要与他好好过日子的。”
云湘拉着她的手道:“嫂嫂也很好,坚韧宽和,勿要妄自菲薄。”
李文娘脸色羞红,眼睛里有泪,却笑着点点头。
云湘后来留李文娘用饭,她笑着说今日不了,家里公爹身子不好,婆母一个人辛劳,留他们自已在家很是不放心。
蒋家情况,云湘也是知晓的,当即点了点头,约了下回她忙过了事上门拜访。
随后,她亲自将李文娘送了出去。
这夫妻两个应该是说好的,云湘送李文娘出来时,陆钧山也送了蒋铖出来。
云湘看向蒋铖,浅笑着向他福礼,喊了声:“阿兄。”
蒋铖点点头,唤作妹妹。
两人是步行来的,云湘站在门前目送两人离去后,才是收回了目光,正要回去,才仿佛注意到身旁还站了个高大的木桩子,朝他看去。
陆钧山方才一直没吭声,看着这小妇和兄长嫂嫂惜惜相别,全然没注意到他这个“外人”,一直到这会儿了,才是看过来一眼,这会儿着实憋不住了,幽幽道:“所幸爷生得高大悍猛,怕是湘湘倒是真的注意不到爷了呢。”
云湘已是习惯这人三不五时的阴阳怪气,余光瞥他一眼,不搭理他,径自慢悠悠朝里走。
陆钧山见这小妇竟是直接忽略了她,一下忍不住了,立时转过身来。
结果就牵扯到后臀处那还未好全的伤来,嘶了一声,也怪那玉带扣得紧了一些。
云湘回头,就见这人撑着腰站在那儿,眉头紧蹙,很是吃痛了的模样。
她瞧了瞧他盛装打扮又吃痛了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钧山凤目瞪她一眼,也憋着不说话,只瞪她。
云湘走过去,扶住这霸道男人的胳膊,忽然慢条斯理说了句:“不知道的以为大爷今日是要与我阿兄相看呢,这玉带束得这般紧,也不知是要和谁比腰细。”
陆钧山被当场点破心思,一向脸皮厚能抵御敌军的人忽然有些面臊。
第199章 他一时只觉得自己的夫纲是要振一振了!
“既是大舅哥正式上门拜访,爷自当是要拾掇得整洁得体一些,总不好穿着件宽袖袍子懒散着便去了,倒成了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