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凤目灼灼发亮,真是酣畅的笑意掩饰不住的得意。
云湘怔了一下,没有立刻张嘴去吃虾,反而看着他,迟疑道:“我说梦话了?”
她不提起这话题还好,提起了真是打开了陆钧山的话匣子,他很是有一番话要倾诉,“若不是你那梦话,爷怎知晓如今你的心里住上了爷?”
云湘回忆了一下自已的梦,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见了春莲的缘故,她睡下后梦到了刚遇到陆钧山那会儿的事,他高高在上又那般浪荡,穿着件薄衫躺在花园的藤椅上,叫她过去替他揉捏肩膀。
梦里的她可比现实的她要勇猛得多,叫着他的名字将他骂了一顿,很是酣畅淋漓。
陆钧山此刻还在回味:“你叫了爷名字,陆钧山,那般缠绵低喃,满满的都是情意,你都梦到了什么?”
他心情极好地凑过来,又将那虾往她嘴里凑了点。
“我忘了。”还是不要跟他说了。
云湘看看他得意的模样,再回忆梦中场景,有些怅惘,她唇角抿出笑来,张嘴吃了那虾。
也不知晓是不是陆家大爷剥虾不甚熟练,虾头里的黄溅在肉上,有些腥,她吃了一只便不想再吃,伸手阻拦了他继续剥的劲头。
陆钧山心情好,自是云湘说什么便是什么,他看着她,忍不住凑上前在她脸颊香了一口。
云湘便趁着他心情好,柔声说了春莲的事,想请他帮忙,将她的卖身契去林婉月那儿取来。
陆钧山对那小丫鬟有点印象,挑了眉头问:“可是要把她调到你身边来做丫鬟?”
云湘脸上的笑意立刻就淡了下来,垂眸道:“不是,我想替她消了奴籍,今后做个自由的良民。”
陆钧山实则有时候有些不太理解云湘,既然用得顺手,又何必放出去?
不过她愿意如此便随了她的意。
云湘又继续说道:“以后元朱和黄杏若是想自赎出去,我也会为她们备一份嫁妆,消了她们的奴籍。”
陆钧山听罢,忽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看了她许久,道:“没了她们,也会有旁人,做豪族的奴仆在有些人看来,比出去做个平头百姓更好,有人依有人仗。人各有志,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向往着出去。”
云湘也看着他,声音很轻:“那就让像我这样的人,能有这样的机会,为奴为婢的日子也只当做一份工来做。”
陆钧山擦干净了的手覆在这小妇手背上,轻轻捏了捏,应声点头,“以后家里这些都是你做主,自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用过饭,陆钧山沐浴了一番,便在床上看书等云湘。
如今云湘睡前很是有一番水磨工夫要做,身上要抹香膏,由着黄杏揉捏浸入皮肤,头发也要养护,一番功夫下来,她又昏昏欲睡了去。
陆钧山等了会儿,见屏风后的黄杏走了出来,便收了书,挑了眉朝她身后看去。
“姑娘很是困倦,已是睡下了,还劳烦大爷将姑娘抱回来。”黄杏低眉垂首,很是恭敬。
陆钧山皱紧了眉,忍不住咕哝一声:“这小妇近日怎这般容易困倦?白日里不是睡了这般久的么?”
他这蠢蠢欲动的心和身体都有些耐忍不得了!再过两日就要把她送去隔壁的宅子里备嫁,再见不到面,下回就要成了亲后亲热了!
陆钧山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一件事,一下抬起头来,心脏也砰砰跳起来。
他虽是没有子嗣,可那林婉月有孕后,清泽却是和他说过他那妻自有孕便容易睡得多,往日里也容易困倦。
岂不正和这小妇症状一般?
再算算日子,一个多月前,他是缠着这小妇有过一回。
陆钧山屏住了呼吸,忽然停住了身形,叫住了往外走的黄杏:“且去请了周大夫过来一趟!”
周大夫自是先前替林婉月看诊的态度,也是受了林婉月的命替云湘诊断过身上那怪疾的大夫,是扬州的女科圣手。
黄杏虽是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应声,急忙跑出去让人去请周大夫过来。
陆钧山进了屏风后,便见云湘双眸紧闭,很是沉静柔婉地躺在那儿的小榻上,身上仅仅穿着薄薄的一件睡袍,一头乌发都散了下来,柔顺地散开在枕上。
他忍住擂鼓般的心跳,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几步走到床边,轻轻放下,再是坐到床边,瞧着这小妇酣睡的模样,轻轻戳了戳她的脸,心中忍不住畅想他们的孩儿该是生得如何俊美秀丽!
周大夫很快就过来,因着去请的仆从说得急,他这一路上也跑得气喘吁吁。
等到他进了屋子,还没喘两口气,赶紧又到床边来。
床幔是放下来的,女子柔细的手腕露在外面,他在陆钧山一双灼灼视线下搭脉。
“这几日她总很容易困倦,白日睡了一天不够,才用过饭食没多久便又酣睡了去,瞧着……很像是有孕的模样。”陆钧山已是忍不住雀跃,干咳了一声,先行解释了一番。
周大夫细细聆听着云湘的脉,却是拧紧了眉,道:“在下并未诊出滑脉来。”
陆钧山一怔,立时皱紧了眉:“许是时间太短了……你不是号称扬州城第一女科圣手?这都把不出来,不如趁早收摊种田去!”
第212章 三月初九,宜婚。
周家世代做大夫,周安早就是见多了这般无理取闹的病人家属,对于陆钧山这般不客气的斥责,只当左耳进右耳出没听到,继续细细为云湘诊脉。
随即他提出换只手再诊诊。
陆钧山瞧他一脸凝重,心里忽然猛地跳了下,顾不上别的,冷峻的面孔添上一份忧色,坐在床沿将床幔拉上来,连着被子将云湘小心裹了,将她扶抱起来搂在怀里,将她另一只手递过去。
“须得细细诊了!”
周大夫接过云湘的手,搭脉上去,细细凝神听脉。
很是一会儿后,他才收回了手。
陆钧山的心情已然不像是之前那般雀跃欢喜,反而很是染上一层忧色,虽是知晓那些个大夫就爱做出苦恼的模样,皱紧了眉头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但此刻还是被唬到了,“有甚说甚便是,如此皱紧眉头沉默不语算什么?”
周大夫皱着眉头,道:“姑娘的身子状况很是康健,脉象平和,身子骨虽有些弱,却不曾有不妥之处。”
陆钧山松了口气,冷峻了脸色:“那你这般模样是为何?”
周大夫却说:“这般康健的脉象,不该这般困倦才是。”
“不过是近日疲累到了,无甚大碍就行,那你便开些温补的方子来,让她喝着补补身。”陆钧山便如此叮嘱,心里下了决心,婚前这几日再不让她累到,不让这府里的琐事再扰到她。
周大夫想了想,脉象确实没有问题,便点了头,开了些温补方子,嘱咐了早晚各吃一剂。
陆钧山一一记下,让人跟着周大夫去抓药。
因着只是温补的方子,倒不必特地将云湘叫醒来喝药,所以等人都走后,陆钧山便熄灭了烛火,搂着她躺了下来。
只是不知怎的,他的心里却是有些难言的不安,将那小妇紧紧搂抱在怀中,却依然莫名有一种离她甚远的感觉。
……
云湘第二日醒来时,便见身旁男人睁着一双凤目不错眼地盯着她看,见她醒来便立时凑了过来:“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她瞧着陆钧山那俊美的脸儿尽是忧色,一时茫然一下,摇了摇头。
陆钧山坐起身来,他早已穿戴整齐,低着声道:“这两日你好好休息,就是想把玩那些个木雕也缓一缓,休养了身子再说。”
云湘听他唠叨了好一会儿,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
陆钧山陪着她用过朝食,又是盯着她喝了药,才是出门办事。
云湘从黄杏那儿才知晓昨晚上陆钧山请了大夫来,但大夫没诊出她身子何处不妥,只让温补着。
可云湘到底来自现代,隐隐觉得哪里不妥来,要知道古代医疗条件有限,许多疾病却是把脉诊断不出的。
只是她除了嗜睡外,倒也没有别的不适,便也只能将此事与时下人一般看开一些。
大太太早就从大儿那儿知晓云湘身有不适,亲自过来探望了一番,又是拿了好些珍贵药材如百年人参、灵芝等物。
离大礼还剩三日的时候,云湘从陆家搬了出来,住到了隔壁的一间宅子里。
从这一日起,婚前陆钧山便被大太太勒令不许再与云湘见面。
云湘本以为那霸道男人总不会遵循,却不曾想,他这回竟是真的照做了,老老实实遵循着这古礼,让她难得得了几分清静。
只是将她送到这宅子时,陆钧山狠狠亲了一口云湘唇瓣,很是笑得欢欣,道:“再过三日,便叫你改了口,不许再叫大爷,只得叫夫君。”
他那双灼灼凤目深深看了她几许,才是心满意足离去。
虽是时间短促,但是陆家该给的礼却是未曾短缺,聘礼也早早抬了过去,都是大太太这些年为陆钧山备下的。
实则对于云湘和陆钧山来说,都不是头婚,可大太太是给了云湘头婚的礼。
云湘在三月初七这一日,还收到了卫玲珑从西北送来的贺礼,是一些珍贵的皮毛,还有一下子的首饰,以及一封信。
卫玲珑性格天真俏皮,信里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却是不提西北如今战事吃紧,只恭喜云湘和钧山哥哥成礼。
云湘认真回了一封信,又想了想,拿了自已所有私房让人去药铺买些伤药来一并送回去。
黄杏道如今伤药难买,却是一瓶都没买到。
云湘想到陆家铺子极多,再想到陆钧山近日忙进忙出,便隐隐猜测到药都去了何处,将此事作了罢,叫她另备了些礼送去西北。
三月初八的早晨,云湘在用朝食时,蒋铖和李文娘携礼登门。
她莫名虚浮的心便稍稍定了些,忙出去迎接。
“夫君说妹妹既在此成礼,我们作为兄长和嫂嫂自是要过来的,先前因着婆婆摔了一跤耽误了些时间,好在终于赶上了。”李文娘拉着云湘的手,笑得柔婉。
云湘忙关心了一番赵春兰的伤势,李文娘如实说了一番并无大碍。
蒋铖虽是兄长名义,但算作外男,来此只是为了当做云湘家人撑腰,倒是李文娘,常陪着云湘说话。
陆钧山知晓蒋铖到了扬州,自是尽显地主和准妹夫之谊,很是招待了一番这大舅哥。
他虽是吃味这蒋铖住进了隔壁宅子,心有不安,但想到那李文娘也同住在那儿,总不能拿书生不要脸面在妻面前勾搭了义妹,便只安心心来,盼着三月初九到来。
这一晚,陆钧山几乎未睡。
第二日,三月初九,宜婚,陆钧山天未亮时便起身沐浴熏香。
成林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这日还陪着大爷起这般早,心里少不得腹诽,究竟是戚姑娘做新娘子,还是大爷做新娘子呢!
隔壁的云湘也被丫鬟婆子们拉起,先是沐浴一番。
按理说都是第二回嫁人了,用不着这再开脸,可陆家是依着全礼来备的,自要还是循了这礼,那开脸的妇人是扬州出了名的手艺好,开脸前瞧着云湘的脸,笑着夸道:“新娘子生得真好,这般柔滑细腻,竟是老身遇到过的开脸最容易的新娘呢!”
等开过脸,云湘的脸便更如剥了壳的鸡蛋般。
如此过后,才是涂脂抹粉,描眉画唇,将发髻盘成贵气模样,戴上金玉花冠,喜娘说了好一顿吉祥话,再是盖上红盖头。
云湘一直到此时还有些恍惚,总是有一种脚不曾落地的感觉。
戚怀信从外面跑了进来,抓着云湘的手,啊啊了好几声,直到脖子里青筋都浮起,才是艰难地说了完整的两字:“阿姐。”
云湘听了这一声,一下反握住了弟弟的手,心落了下来,脚也落了地。
她一把将弟弟揽进怀里,此时才有了些新嫁娘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