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此时下去,便是与送货上门无异!
云湘此时才发觉自已属实低估了古人智慧,或是低估了成林,想想也是,那等常年跟着陆钧山混迹女人堆里的人,自然也知道女人一双妙手能把脸画成仙,也能把人画成鬼魅。
可留在船上,也定是要被发现,因着船行了这么多天只有今天才靠岸停,下船的人里找不到人,成林会再回到船上来找。
吃花椒让脸过敏?
成林见过她那等样子,依然认得出来。
云湘攥紧了郑守袖子,盯着下方搜人的成林,忽然低声道:“把你的衣服借我穿一下。”
郑守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带着她回了自已住的那间小隔间,取出包袱里一件干净的衣衫和鞋子递过去,只迟疑道:“姑娘身形怕是与我相差甚多,这衣服鞋子不合适。”
云湘摇了摇头,“无事。”
郑守出去。
云湘锁好门,便快速换衣,先用了衬裙束了胸,再是穿衣。郑守是行武之人,袖子上有绑带,袖子略长绑住了就行,衣服垂在地上,她便在腰间翻折了一下,调整到差不多的位置再用腰带绑上,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男子黑靴对她来说过大,她将自已的裙摆撕下两块布条,折叠好塞进鞋子里,垫高了一寸左右再穿进去。
又取出了荷包里妆粉,将眉眼轮廓画得粗糙一些,将头发散下来,束成男子发髻顶在头顶,将耳洞那里抹厚了脂粉堵上。
条件有限,只能如此装扮去搏一搏了。
云湘打开门时,郑守回头,这回倒是没太多惊讶,正要出声说话,却被她拽进小隔间里。
等到两人再出来时,郑守那张周正的脸成了平平无奇的麻子脸,背上背着个脸色蜡黄看着像是晕船快晕过去的弟弟,手里拿着个包袱。
两人下船时,一直沉着脸打量四周的成林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扫过郑守,在云湘身上稍作停留,没有将视线立即移开。
郑守背着云湘快要路过成林时,云湘扯了扯他袖子,低声说了什么,郑守叹着气将她放下来,嘴里数落着:“既是难受便好好趴在哥背上就是,下来作甚?”
云湘似是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却还是颤巍巍下来,站直了身体。
郑守搀扶着她走。
成林看着他们走了几步,收回了视线。
护卫们在附近搜不到人,成林又皱着眉登上了船去搜寻。
云湘心跳一直很快,直到越过几个黑衣护卫,在岸边走了好一段路,才是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成林搜不到人,便似乎去找了这艘船的船长。
“咱们快走。”云湘立刻收回视线,低声道。
银票和路引文书她是睡觉都随身带着的。
不能去菏泽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护卫,这人姓郑,应当出身自郑家,郑家是军人出身,这护卫应当是会遵守大太太的吩咐,也就是说轻易摆脱不掉。
这么几日相处下来,郑守性子沉稳寡言,算得上是个可靠之人,其实也无须急着摆脱。
云湘轻声问:“你可有办法去弄来新的路引文书?”
如今的情况,郑守也知晓大太太原先的计划怕是做不到了,成林既然这么快寻上来,大爷那儿必然也收到消息了,菏泽定是也有人堵着的,甚至这一路上的关卡都会有人守着。
郑守看了云湘一眼,皱了下眉,点了点头:“能。”
此处便有一处小县城,又靠近码头,城门处人不少。
云湘不知道郑守是怎么找人的,他在城门口寻到个面目普通的中年男人,交涉了一番,再回来时,手里便拿了几张路引文书。
甚至还弄来了一辆马车。
云湘接过文书后,抱着包袱上马车,却让郑守别上来,外边等着,她进去快速换回了原先那条裙子,裙摆虽然碎了,但不要紧,她将脸上妆容又调整了一下,将黄粉和眉粉都擦去些,恢复一点女子柔和样貌,头发散下重新挽了发髻。
撩开马车下来后,她拿出帕子递给郑守擦脸,“换一下妆容。”
郑守只垂着眼睛拿帕子擦掉麻子,随后云湘又给他左脸画上一块红斑,许是甚少和女人接触,全程没抬眼看云湘,也没什么异议。
云湘替他画好,才是冷静道:“咱们现在进城,分开了进去,你驾车,我在后面进。”
郑守看她一眼,点头。
两人这便一前一后排着队进了城,进城后,也没去客栈,而是借口不适,去了一处叫长仁医馆的医馆。
医馆那儿经常有病人需要过夜照看,交了银钱,可以在那儿住上一两晚,医馆住不下,也可借宿到大夫家里去,这是郑守告诉云湘的。
云湘想着既然郑守知道,那成林定然也知道,便给了大夫一笔钱,让他帮忙将他们安置在一处幽静人少之处。
大夫见的人多了,瞧出来些什么,迟疑了一下,云湘又加了一百两的银票,最后那大夫才咬咬牙,告诉他们去城南一处门前有槐树的人家。
那儿有个老太太带着个读书的孙子独居,孙子住书院,十天回来一次,平时就老太太一个人,他认识对方,可以让他们借宿两晚,并指了个学徒陪着两人过去。
云湘便和郑守过去,找到地方敲了门。
“谁呀?”门里传来声略有些苍老却麻利的女声,随即门被打开。
头发包着头巾的四十来岁的妇人看着慈眉善目,一双眼奇怪地朝着云湘两人看来。
医馆学徒和那妇人解释了一番,云湘也柔声福礼,道:“我哥哥身子有些不好,所以想在此借宿几晚,待哥哥身体好些我们便走,必不会过多打扰。”
妇人和那医馆显然还算熟,又打量了云湘二人见两人面相属善,便同意了两人借住。
再说成林那儿,船上船下的人都搜了一遍,依旧找寻不到云湘下落,也是脸色难看。
上船都要登记,他便找船长拿来了名册,花了些时间一一对应名册上的人找,最终,确定少了一男一女。
一个叫王小翠,一个叫郑守。
成林猛地想起先前的那对兄弟,虽说那弟弟身形与云湘差了点,但是这不是不可以伪装。
他懊恼得一拍脑袋,立刻下了船,吩咐人,部分往官道上追,自已则去了那县城。
城内每日进出的人极多,成林也没神通广大到找了官府问询,只能买通了护卫询问今日可有一对兄弟进城,他细细描述了一番那对兄弟的样貌,高个麻子脸,弟弟脸色蜡黄眉毛粗黑。
这般显著特征,见过不容易忘记,但守卫摇了头。
成林不死心,又追问那可否见过这样的夫妻或是兄妹,守卫依然摇头。
这一下没了线索。
成林不确定云湘两人没进县城还是另外做了打扮,他还是带着人进城,在各个客栈茶馆酒楼等地方细细搜罗,当然,医馆也去了。
长仁医馆的大夫见成林气势汹汹,心头也是抹了一把汗,但瞧着对方不是官府的人,又怀里揣了银票,面容平静地摇了摇头,道:“未曾见过这样的两人。”
成林问了多处地方得到的都是这样的回答,也不意外,急忙又去了别地。
就这样,他在这找寻了两天,没找到人,又听手下人传信来,说是拦截到疑似的一对兄妹,这才赶忙带着人离开。
等到他赶过去,显然也不是云湘。
而此时,已经到达西北忙着处理手头事的陆钧山终于收到了信。
第93章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昔年郑家军有一万将土因着没在那场战役里,便被编入了西北边境军中,这一次陆钧山来西北,是收到了暗信,西北缺粮草,而边境已有过几次外敌摩擦,虽说都被西北军解决,但气氛已然悄悄剑拔弩张。
今年是旱年,江南等地都降雨少,田地干旱,粮草问题一下凸显出来,尤其是西北地区。
陆钧山亲自来一趟西北,也是要与如今西北军中卫大将军见上一面,这也是卫大将军的意思。
卫天成虽不是郑家军,可少年时却是跟着故去的定远侯习武的,有一份师徒情谊,这事鲜少人知晓,当初首辅赵居悯与其女婿林东流想接手了这一万郑家军,是卫天成暗中周旋了一番,要去了这一万人来镇守西北边境。
这里离京都远,卫天成又表面上与定远侯没关系,是以赵居悯并未过多在意这一万将土,只是每年的军饷粮草总要暗中克扣一些的。
陆钧山一到西北,当晚就与卫天成暗中见面,了解了如今西北边境的情况,十有八九接下来要打仗了。
打仗加上大旱,百姓之苦。
“少陵,你可有想过重新回到军中?莫要再管那些个俗事,青壮之年自当是报效朝堂百姓,你外祖教你一身武艺,难不成就是让你就这么整日操心那些粮米银钱么?还是,你心中对当年之事还心有愤恨,对陛下的裁决不满?”卫天成今日又约他相见,喝了些酒后便忍不住拍着陆钧山肩膀语重心长,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
陆钧山听罢,沉默了一瞬,随即凤眼一弯,哂笑声,只短短道了句:“卫叔,陛下不用我。”
这短短一句话,令卫天成胸中一闷,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长叹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你今后是何打算?就一直这般汲汲营营管着家中这些铺子琐事?”卫天成又道。
陆钧山也抿了口酒,把玩着手里酒杯,垂下的眼睫长又浓,遮去了眼中情绪,随后抬头时便又是笑,“如此这般做卫叔的后备粮库也算是不枉费年华。”
卫天成又被这话堵住,想想接下来他还要忙着调度粮草的事,只感慨道:“是叔狭隘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天色已不早,便是分别。
半道上,陆钧山又被西北城中的粮商请去一叙,那席间点了几个粉头妓子,弹琴说笑以作消遣。
往常对于这种场合,他怡然自得,调弄玩笑着一夜就过去,今日却是一点不能纾解心中情绪,反而觉得烦闷,甚至脑中还鬼使神差想起了在扬州别院的云湘,像是身上自行被套上了什么枷锁一般,下意识便推开了靠过来的妓子,清冷着一张脸坐在席间,贞洁烈夫一般,反倒像是成了异数。
“陆兄这是怎了?可是这西北女郎皮肤粗糙,身姿不够曼妙,入不得陆兄的眼?”有人调笑着说道。
那被陆钧山推去的妓子立刻羞得满面通红,双眼盈盈看向陆钧山。
陆钧山说起话来自是荤素不忌,不给人颜面的,他笑着点头道:“确实如此,属实还有些水土不服,还望魏兄海涵,我自罚三杯。”
这话说得,那妓子都掩面要走,被另一人揽下抱入怀中。
众人一阵哄笑,这事囫囵着便过去了。
陆钧山正打算寻个借口离席时,就见成石急急忙忙进来,似有急事要说的模样,便顺势道了声家中有事,下回宴请诸兄,便是离了席。
到了外边上了马车,他才按着额心问成石:“是何事?”
成石就将手中一封信交给陆钧山,低头道:“大爷,送信来的小厮跑死了三匹快马。”
如此这般着急,必然是要事。
陆钧山沉肃了俊脸,接过信来看。
他快速扫过信中内容,竟是一愣,随即怀疑这马车中光线昏暗,他看岔了眼,皱着眉让成石再点一盏灯。
成石忙点头。
马车内烛火瞬间大亮。
陆钧山垂眼再去看信上内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不错过任何一个字。
看完了。
这信上每一个字他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叫人满头雾水,心情恶劣,疑心是自已今夜饮酒过多产生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