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钧山面无表情将信递给成石,“念。”
成石不明所以,接过信,读之前必是要囫囵看一眼的,只这一看,却是面色一白,低垂了头不敢出声。
“爷今夜饮酒,头有些疼,认不清字,莫非你也认不清了?”陆钧山许久没听到成石声音,轻笑声。
成石只好硬着头皮打算读,信上内容不多,写信之人也就是他哥成林显然也有些着急,笔画潦草。
“大爷,太太知晓了姑娘一事,周管家接了姑娘去城里陆宅,太太见姑娘时,姑娘自请离开,拿了银钱与路引文书走了。”
读完后,马车里先是静寂了会儿,随之便听陆钧山嗤笑一声,道:“你哥莫不是吃醉了酒,写了这么一封不知所谓的东西。”
成石不敢应声。
陆钧山那声音听来仿佛是在笑,却是冷得刺骨,叫人双腿打颤,他冷着脸接过信,再看一遍,随即撕碎丟掷在地。
前半句自是没问题,但后半句却是十足荒谬!
自请离开。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心中满满都是他,他离开扬州之前,她伏在他胸口还说要等他回去纳她为妾,怎会自请离开?
如今她是良籍,就算是母亲对她再不满,或是言语恐吓斥责几句,却是不能将她如何的,且母亲也不是心狠手辣之辈,还要顾及知府太太颜面,她心中有他,自然能稳住心神忍上一忍等他归来。
所以,自请离开?
怎么可能!
陆钧山不信这话,俊美的脸儿肃然一片,铁青得堪比青铜大鼎。
“简直荒谬!”
他忽的抬起手掌,猛地一拍小几,那小几直接从中断裂,一分为二,马车都狠狠震荡了一番。
马车内气氛凝滞,气压可怖。
成石低着头哆嗦着,心中忍不住想大哥要是遇到这般场景该如何?
胆子小的真是要尿撒当场。
车中静寂半晌。
“她莫不是胆子太小太过柔弱,被太太威胁恐吓,便是强迫着离去的?”陆钧山忽然又皱着眉狐疑着道。
第94章 说不定她是想来西北寻他呢。
成石完全不敢应声,只一个劲低着头。
“说话!”陆钧山抬腿踹了一脚成石,那声音压抑着将将要爆发前的低沉。
成石觉着自已的小腿都要断了,却在此时福至心灵般道:“定是这般!大哥信中写得着急才是没细细写明前因后果,姑娘心里满满都是大爷,绝无可能自请离开!”
他说得掷地有声,说到最后连自已都是信了。
说完他抬起头,却见陆钧山的脸色没有半点好转,依旧冷沉沉的冒着黑气,他顿时不敢再吭一个字。
这时马车停了,陆钧山掀起帘子便跳下去,大步流星往西北这一处宅子走去。
这里只几个粗仆,临时买下的宅院,没有那些个鲜嫩丫鬟,见到大爷这般气势汹汹,一个个吓得和鹌鹑一样,无助的眼神俱都看向成石。
成石也是惴惴不安,只冷声道:“还不快去给大爷准备热水沐浴!”
粗仆们赶忙下去。
陆钧山到了房门前,胸中郁气难以排解,一脚踹了门进去。
“哪个做的门,如此不堪一击!”
他进了屋中想要再看一遍那信,却是想起来刚才在马车上早已被他一撕为二了,顿时来回走了几步,到了桌前想提笔写信,却发现没墨汁。
“磨墨!”他寒着一张脸斥道。
成石忙过去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迅速磨墨。
陆钧山取出信纸,迅速写下一封,成石不小心看到一眼,那信中尽是责骂成林的,诸如人都看不好不如趁早去坟地选一块穴,早早自已跳进去,免得浪费口粮。
他赶紧收回视线。
陆钧山面无表情写完了信,情绪却更加恶劣,已是无法平复,“速传回扬州。”
成石忙接过信点头出去送信。
那信虽是被陆钧山撕碎了,但信上每一个字却像是都扎根进了他心里一样,那般清晰,让人想忘都忘不掉。
他拧紧了眉,心中回忆云湘夜半缠绕在身上时动情模样,她低着头柔声含笑说话的情景,还有她主动吻上来的模样。
若不是心中爱极了他,又怎么以唇舌缠绵不休?
正如他以往他最是厌烦那些事。
陆钧山闭了眼,按了按额心,却开始想,她孤身一人离开,那般美貌的人到了外面岂不是羊入虎穴?被拐子抓了自是被啃得皮都不剩一块!
他一下又睁开眼睛,皱紧了眉头,低头迅速从抽屉里取出一画卷,招了护卫进来,冷着脸安排人去往各处寻人,扬州出发的前往各处的水路陆路,还有,“时刻注意扬州往西北而来的画上女子。”
说不定她是想来西北寻他呢。
陆钧山虽自小习武,但他身为陆家长房长子,自然读书也不曾落下,琴棋书画皆有涉猎,甚至算得上精湛,只是他懒得把玩。
至于替人画像更是没有的事,那画卷是某天深夜心血来潮时下笔自然画成的。
画上女子自然是云湘。
护卫听令,立刻下去安排。
等成石回来后,陆钧山又对成石吩咐了一遍。
这夜,他草草沐浴过后躺下,却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一闭上眼便是云湘哭得凄凄可怜的模样,旁边有两壮汉绑着她将她拖进阴暗房间内。
陆钧山一下子睁眼坐了起来,方才脑中想的事全然不能回想。
他再不能睡,索性披衣去了书房处理手头的事,开始细致部署接下来的安排。
接下来的几日,陆钧山陀螺一样忙,本要半个月内才处理完的事三日就处理完了。
而这一日,成林的信终于再次送来。
这几日陆钧山每日都会问询可有寻到云湘,或是成林可有信传来,所以,成石一拿到信便赶紧跑着去寻陆钧山。
陆钧山今日和粮商最后敲定买粮一事,回到宅院中已是傍晚,他没什么胃口,此时正按着额心躺在榻上休息,一闲下来就要想云湘。
“大爷!”成石跑着来。
陆钧山一下睁眼坐起,“进来!”
成石推门进去,将信递给陆钧山。
不知怎么,接过信时,他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他抿了唇,面无表情打开信。
看完信,陆钧山许久没有动静。
成石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感觉到了那可瞬间如坠冰窖的寒冷,空气粘稠得让人呼吸都困难。
陆钧山倏地哼笑了声,一双凤眼却是锐利凶狠,“真是好个娇娇儿。”
这信中写的什么?成林找了人偷偷跟在她马车后面上了船去寻她,她却趁着船停靠岸边伪装了逃跑。
“竟是有那般滔天的本事,你哥被玩得团团转却是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寻到,真是厉害呢。”陆钧山称赞道,缓缓站起来。
下一瞬却是一把扫去了桌上的笔墨纸砚,气得声儿都在发抖。
自请离去,自请离去,“好个自请离去!”
那缠绵着吻他又是何意?伏在他胸口说要等他回来又算什么?
他定要抓她回来问上一问!
陆钧山气坏了,凤眼凶恶如将要吞噬人的恶修罗一般,“备马!”
成石忙出去叫人准备。
陆钧山最后恶声吩咐了些事给成石,西北的事如今都已处理得差不多,关乎军中的更是私下部署完毕,只还剩下一点扫尾的事,自是不需要他再留在这里。
千里良驹很快备好,陆钧山挑选了两个护卫,赶着城门将将要关的时候冲出了城。
夜晚闷热的风吹拂在脸上,陆钧山的浓眉始终没有散开,拧成麻花般一股凶恶之气,扬鞭的力气都不自觉带着狠劲,座下千里良驹阵阵嘶鸣不绝。
他在脑中细细回想成林所描述的场景,感觉胸口都有一股血气。
等他捉了她回来,定要她好好问一问她自请离去是什么意思!
陆钧山在心中过了一遍成林最后见到云湘的地方,怀疑她此刻还在那处名为宛平的小县城中,那儿为交通枢纽之地,四通八达,去往各处都容易。
但成林当日去了各处关卡却是都没堵到人,此后随着时间过去,自是更难寻摸踪迹。
说不定,灯下黑,她就躲藏在宛平县某个角落里,只是成林心大没寻到。
从西北到那宛平县,陆钧山换了好几匹千里良驹,终于在第三天赶到。
入城时,他满身尘灰,满是悍匪之气,那衣裳早已没了往昔华贵清雅,他却顾及不上,先去了一趟官衙,用了些法子拿到了那几日进出县城之人。
最终确实寻到几个可疑之人,待去一一查询,在第四天傍晚,陆钧山寻到了那户门前有槐树的人家。
他敲了门,没多久里面就有人快步走来开门。
第95章 莫非就是喜欢听这般的话自虐?
“谁呀?”
里面传来道女声,陆钧山几日未眠,脑中像是一直什么在翻搅着,此时辨不清那音色,只忍不住浑身肌肉绷紧了,紧紧咬着后槽牙,凤眼冷冷瞪着面前这扇门。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门里,穿着粗布裙衫的老妇人手里还沾着些面粉,看到外面站着的人,竟是下意识倒退一步,吓了一跳。
只见那人穿着银红袍子,上边沾满了尘灰,风尘仆仆,再瞧那脸色,关公一般黑沉,让人忽略了那俊美的容颜,只觉得眼窝泛青凹陷,胡子拉碴,泛着血丝的凤眼瞪过来时仿佛要吃人一般,紧绷着的脸色在这昏暗的傍晚犹如夜叉修罗。
老妇人带着孙子吃过诸多苦,见过诸多人,此刻还是维持不了平静的心,她有些惧意,担心是否是孙子读书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