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爷敢问……”
“借住在此处的一男一女在何处?”陆钧山冷冷打断对方,抬眼朝着这逼仄的小院里面扫去,目光如炬扫过那两间亮着的屋子,此时还站在这里没有踹开这老妇人进去查验已是他良好的修养在维持。
老妇人眨眨眼,顿时明白这不是孙子在外面惹事了,忙就说道:“真是赶巧了,他们三日前刚离开这儿。”
陆钧山立刻就问:“可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这老妇人哪里会晓得,忙摇了摇头,生怕这恶修罗般的高大男人生气牵连到自已,忙又补充了一句:“他们买了好些干粮,应该是要去远的地方。”
陆钧山此时胸口气焰难平,硬是强咽下去,到了此时,这几日脑中一直关着的那根灵窍忽然就开了,忽然拧紧了眉,问道:“那一男一女是何关系借住在此处,住一间屋还是两间屋?”
老妇人看着陆钧山这铁青的脸色,仿佛头顶绿云轰然炸开的愤然模样,脑中已经浮想联翩,诸如其实那一男一女不是兄妹,而是女子不堪恶汉欺辱,终于下定决心跟人私奔,又或是恶汉强拆好姻缘,结果弱女子坚决不从,趁其不备和青梅竹马相约私奔。
她望着陆钧山的目光复杂,三分怜悯三分唾弃还有四分惧意,她说道:“初时,他们说是兄妹,哥哥有伤所以来此借住,老身这儿只有两间房……”
“他们住一间?”陆钧山浓眉倒竖,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直接打断了老妇人的话。
老妇人忙说:“没有没有,那妹妹和老身住一间,那哥哥便住老身孙子那屋,老身孙子平日要在书院读书,十日才回一趟,那几日正好不在家。”
陆钧山那暴怒的心听了这话才稍稍缓解一些,鼓胀得要炸裂的胸膛才平缓一些,可心中还是酸胀得很,又要继续问:“然后呢?这两人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也不知陆钧山还想听什么然后,又纳闷他怎么连两人名字都不知道,转念又一想明白过来那一男一女定是用了假名,便把那几日所见都说了:“妹妹叫马妮儿,哥哥叫张云山,老身还疑惑兄妹两个怎不是一个姓,马妮儿是个性子柔和的,便笑着说两人是同母异父的,便叫了两个名,平时那哥哥就叫妹妹妮儿,妹妹便叫哥哥山哥,瞧着感情甚好,哥哥虽然寡言少语,但出门会买肉回来给妹妹补身,都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且妹妹不会做饭,俱都是哥哥做了,一介男子忙着灶头上的事,老身倒也是见得少,兄妹两个亲亲热热的,瞧着感情甚好。”
这些事,若是真的兄妹,瞧着也没什么,可是如今知道那不是兄妹,再说出来,那味儿就有些变了。
最后一句话是老妇人自我想象揣摩加上去的,实则两人向来守规矩,一个柔和客气,一个寡言少语,相处都隔着距离。
可陆钧山不知晓,这些听在陆钧山耳朵里,便如同杀他的心。
山哥……
陆钧山唇齿间细细磨着这两个字,气得肺都要炸开,真真好一个山哥,那杀才有什么竟是让她叫他山哥!
他的名字里也有个山字,怎么从来没听她这般缠绵地叫过自已?
老妇人趁着这功夫壮着胆子打量面前的男子,这才发现他生得极俊美,比那哥哥要生得俊美得多,只是现在看着太过磕碜吓人,仿佛修罗从地底现世一般,尤其听完她的话,仿佛马上要张开血盆大口吃人一般。
陆钧山气得都发抖了,但还要问:“然后呢?”
老妇人:“……”
这还有什么然后?
这俊美修罗般的男子莫非就是喜欢听这般的话自虐?
倒是个新奇的癖好。
但人家喜欢听,老妇人觉着自已多说点也没什么,便又添油加醋说了一点儿:“有一回妮儿走路时踩到块碎石,身体便往旁边倾倒,云山小哥慌忙便接住了她,揽着她腰关切问她如何,妮儿红了脸对他笑说无碍,云山小哥才松开她。”
当时老妇人在灶房,看得不真切,加上脑补一番,便成了嘴里说的那样。
实则那天云湘确实踩到了石子,脚扭了一下,郑守正好在旁边,便伸手要去搀扶,但云湘很快站稳了身体,郑守便也收回了手,当时天热,云湘脸被晒得通红,她余光见了郑守伸手欲扶她,自然要抬头道一声谢,那说话总不能拉着个脸,便就唇角含笑。
可陆钧山听了老妇人的话,脑中想的却是云湘摔进郑守怀里,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对视,她脸儿通红,含羞带怯,郑守那杀才搂紧了她的腰,要不是青天白日,恐怕要直接亲上去!
他牙都要咬碎了,自觉已经戴了一顶铁绿帽,又气又酸又发苦,整个人就要狠狠发泄一番,当即猛地一甩手中马鞭。
那马鞭尾甩到旁边的门框,竟是在上面留下一道深痕。
“然后呢?”陆钧山咬着牙道。
老妇人:“……”
她属实想不出什么了,主要那对兄妹没事就在屋里待着,安静得很。
想了半天,她又想到一件,道:“临走的时候,是云山小哥扶着妮儿妹妹上的马车,那些个干粮包袱的,可都是云山小哥背着,很是疼妹妹呢。”
经过前面几桩事,如今听到这话,陆钧山竟是觉得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但不能细想,细想又是止不住的怒气。
他盯着老妇人又细细问了两人往哪个方向去,几时去的等等,直到天色彻底暗了,街边亮起灯火,他才是转身离去。
老妇人看着那俊美修罗男子长腿一跨就上了那大马,劲腰一挺,就急走离去。
第96章 反正扯掉了也不会有人心疼!
陆钧山心火难耐,强忍着性子又去了一趟官府,查阅了三日前出城的人。
确实有叫马妮儿和张云山的一男一女,是从南城门出去的,向来是要一路往南去。
但是他们既然手中有假路引文书,自然不会只备有一份。
陆钧山又一甩马鞭,那股恶气总要发出来,便对官衙内管着文书的官吏道:“路引文书的真假怎能不细细查阅,若是城里来了细作岂不是大门一开随意让人进来?”
那小吏被说得也是面红,一时被陆钧山的气势所震慑,嗫嚅着道:“这路引文书一向查得严,只不知那两人的是如何蒙混过关的。”
陆钧山不管这推托之言,连夜就让官衙彻查售卖制作假路引文书之人。
他自然是亮出了扬州知府长子的身份,少不得拿那一层皮唬一唬人,那小县城的官吏便以为是什么恶贯满盈的罪犯逃脱了出来,忙连夜追查。
这般被人在后面狂赶着出来的效率自然高,第二日中午,就从这小小县城里揪出了三个专门制作假路引文书的惯犯!
陆钧山早已料到这等靠近码头的四通八达之地这门生意最是好做,那等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肥胆之人自是不会少。
他亲自拿了马鞭审问这几人,一个叫做朱铁牛的人急着就第一个说从他这儿出手了几张路引文书给了那郑守,其中便有马妮儿和张云山。
按理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朱铁牛正是想着自已第一个说出来能得到些宽宥,至少挨的板子少一点。
却没想到陆钧山心中那口恶气正是没处发,又是因为这该死的朱铁牛才让云湘和郑守这般容易离开,自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直接叫人多加十个大板!
陆钧山满身恶气从那关押牢狱出来,两个护卫跟着他也是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过,连沐浴都不敢去,浑身滂臭难言,此刻见了大爷,其中一个硬着头皮道:“大爷,县令大人让人准备了热水,还请大爷先去沐浴洗漱一番,好好休息一番。”
到了此时,陆钧山才是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已这不修边幅的模样,衣摆都皱巴巴的,尘灰泥巴沾在上面,整个人犹如那乞丐头子一般,再低头一闻自已,自是难忍。
他向来爱美,除去从前在军营的日子,自是要华服熏香搭配诸多配饰的,如今这样,他自已都是呆了一呆。
随即自已都嫌恶了自已,想到万一找到云湘,也不能这么落魄地去见她,仿佛那些讨不到媳妇的乞丐似的!
他定是要光鲜亮丽地站在她面前!
陆钧山心里一闪而过这个念头,却也只是闪过,没有深思,便只点了头,步子迈得很大,一边将刚才得到的几个名字念出来,吩咐护卫去传信给各处寻找云湘的人。
护卫忙用心记下,点头。
陆钧山却是知道既然这宛平县有做假路引文书的肥胆之人,别处自然也会有,到了别处云湘自然也可以让别人替她做假文书,他拧紧了眉,沐浴前先写了一封信交给护卫,让他速速传回扬州交到他父亲手里。
不说别处,只这扬州附近方圆百里之内的肥胆之人必是要一网打尽!
香汤已是准备好,县令还贴心地送了个貌美婢女过来。
那婢女见了陆钧山威风赫赫高大雄壮又是胡子拉碴衣衫脏污,有些害怕,脸上神情怯怯的,“奴婢伺候爷沐浴。”
陆钧山此时哪里有那等闲情逸致,见了除云湘外的女子都觉得烦心,冷着一张脸,喝斥道:“出去!”
那婢女便被吓得跑了出去。
陆钧山快速脱了身上皱巴巴黏糊糊的衣服,跨进浴桶里,好好搓了顿澡,又换了两次水,将头发都搓洗干净,才是擦干身体披了衣服出来。
擦头发时,陆钧山却是想起了以前他住在别院里,沐浴过后都是云湘替他擦头发的。
她的手指柔软,虽然因为喜欢把玩那些该死的木头指尖有些薄茧子,可是那也是恰到好处,尤其揉捏肩颈时便极为舒适,她每每替他擦拭头发都是轻轻柔柔拢住头发,用棉巾吸去水,再是轻轻揉按,那时他倒是笑着问她:“怎如此麻烦,直接揉搓了去,干得也快。”
她却轻声说:“大爷这般浓黑柔丽的头发,我可不舍得那般肆意搓弄,头发少不得要毛躁了的。”
如今却没有那样一双手替他擦干头发了。
陆钧山心里竟生出一种年幼时才会生出的委屈来,手下力气不自觉大了一点,竟是不小心扯断了几根头发。
他也不觉得疼,心中的疼还疼不过来,哪里还会管这几根头发。
反正扯掉了也不会有人心疼!
陆钧山心里负了气,也懒得再擦头发,将棉巾往旁边用力一丢,就往榻上倒去。
“大爷,饭食已是准备好了,现下可要用?”门外,沐浴过后神清气爽的护卫敲了门来询问。
陆钧山哪有什么心情吃什么饭食,这几日都是随便糊弄吃一点,也察觉不到饥饿一般。
可今日不知怎么的,那护卫一问,他竟是觉得腹中果真饥饿得很,但他实在没什么心情,也没什么胃口,闭着眼淡着声道:“不吃。”
护卫觉得大爷这几日累苦到了,该是要好好补一补身的,可大爷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只好准备退去。
哪想到他才退走两步,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喝声:“都去端来,爷吃!”
护卫眨眨眼,虽然觉得大爷有些反复无常,但是做主子的,反复无常些也正常,便赶紧应了声去准备。
陆钧山在屋里已经从榻上起身了,叉着腰站在旁边走来走去,又撩开衣襟看自已身上的肌肉,几日不曾好好吃饭,身形都似乎干瘪了一些,虽然肌肉块垒更清晰了一些,那上面缠绕着的青筋也十足有男儿力量,但云湘曾经赞叹过他健美身形,这般她会不会觉得丑了?
那郑守曾是郑家军中人,一身健硕体魄自不必说的。
男女相处个几日,只要不是丑得看不过去总要生出点情意,且还是相依为命的感情。
想归想,陆钧山却还是庆幸大太太心地仁善遣了个护卫一路相送的,否则他真不敢想云湘那般美貌一路怎么安然度过。
只是想到这两人可能生出相依为命的感情来,他一张脸又泛了青,心中已经想了一百种找到云湘要对她如何如何的把式。
但是现在她人都不知在哪里快活,便又气得猛一拍桌子。
护卫将吃食送进来,就见那桌子从中断裂开来,却是没什么惊讶的,最近反正被大爷劈裂的桌子不知有几张了。
大爷有钱,有力气,便随便劈桌子吧,只不要劈了他们就行。
天菩萨保佑大爷快些找到戚姑娘!
第97章 试一试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因着陆钧山寄给陆大老爷的一封信,不说扬州范围内的那些个制假文书的贩子,就是临近的几座城,一月内也是捉了不少,统统打了板子关进大牢里。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胆儿再肥想赚几个钱的文书贩子都老实了起来,官府还因此捉到了几个江洋大盗,陆大老爷的政绩都要添上一笔。
陆大老爷有天傍晚回到家中想想这些事,还笑着对大太太说:“真是头一回因为钧山的风流使得他老子我得了好处呢。”
大太太便嗔怪地瞪他一眼,“还说呢!也不知这事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此时真是万分庆幸郑守没传信回来呢,他若是传了信,大儿这边立刻就知晓,当即就能带了人去找了云湘回来。
陆钧山闹出这大动静,家中怎可能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