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东马上道:“只说了四遍,第一遍和第三遍还不一样,你在撒谎,到这儿了还敢不说实话?”
嫌疑人都快哭了,“我没撒谎,哪里不一样了?等我想想,我开始说在河边散步时看见他在桥上,后来你们问他在桥上干什么,我说好像在看鱼,这不算不一样吧?就是个补充。”
宁越再次把问题打乱顺序,嫌疑人更加谨慎起来,开始吞吞吐吐,每句话后边都得有个小尾巴。
“真的不是我,我冤枉啊!”
“我家住那附近,天天去散步,同志,你们不能冤枉我啊!”
“我够坦白的了,冤枉啊!”
宁越往椅背上一靠,“别嚎了,正在调查,谁冤枉你了?”
他指指对方左手腕上的伤:“说说这伤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说猫抓的,又说走路碰到别人,被女人抓的,却说不出到底是谁?你在隐瞒什么?”
嫌疑人下意识地伸手想去遮掩,“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就是不小心碰到一位女同志。我脚下一滑碰到她肩膀了,这女同志以为我故意往她身上贴,反手就抓了我一把,嘴里还喊着抓流氓,我怎么解释她也不听。我怕路过的人真把我当流氓抓了,就赶紧跑了,连那女的长什么样儿都没看见,根本不认识啊,你们让我说什么?”
胡东没好气地说:“接着编,你自己不觉得漏洞百出吗?”
“天爷菩萨,你们是真要冤枉死我啊,我就多嘴跟工友说了句看见有人想跳河,你们就把我当成了凶手,没准真是他自己跳的呢!”
他这几句话跟吼出来的一样,刚上楼的许天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由皱眉,真就因为一句话把这人当嫌疑人了?
宁队长看着不像这么草率的人啊。
等审讯暂停,胡东沉着脸出来,“老大,绝对就是他,罪犯都会留恋犯罪现场,他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去河边转悠,还进了警戒线里,不是他是谁?”
许天一听就明白了,“你们昨天从殡仪馆出来后又去了绿营公园?”
宁越接过她手里的报告,点头道:“是啊,正好看见他在那里鬼鬼祟祟。”
胡东说:“我们一出声,他就想跑,肯定是做贼心虚啊!宁队就先把人带去附近派出所,又把他身边的人查了一遍,正好前天早上他换班时跟工友说过在绿营公园河边看见有人要跳河。”
宁越:“小许,你不是说死亡时间在两天内吗?我估计就算不是他杀的,他也是知情者,或者是他跟死者发生了冲突,推搡时不小心把人推下水了。对了,他手上的伤你看怎么化验一下,判断一下是不是死者抓的。”
“昨天我仔细检查过,死者指甲缝里没有皮屑残留,不过保险期间,我可以从嫌疑人的伤口处再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痕迹。宁队,他不是已经承认见过死者吗?能不能让他描述一下长相,先画个像,我做巨人观修复很耗费时间,还得自制工具。”
“放心,已经请画像师过来了。”宁越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着报告,“没有饮酒,没有中毒,没有疾病,没有用药。”
他说完叹口气:“也就是说在死者身上什么发现都没有。”
“嗯,确实很干净,尤其是手指甲里。”许天沉吟片刻,又道,“死者可能是个爱干净的人,还有另一种可能是他死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自己彻彻底底清理了一遍。”
宁越认真听着,问她:“你觉得是后者吗?”
“我不确定。”许天说着伸出手,“我们的手每天都要做很多事,洗脸吃饭上厕所,拿东西、抠鼻孔、挠痒痒,所以指甲里很容易藏东西,就算看着干净也可能有细微物残留。”
宁越皱眉:“你是说他的手指甲里过于干净?”
“怕是在水里泡干净了吧?”胡东道,“人都泡肿了,指甲里的东西肯定也都泡出来了。”
许天解释:“指甲里的脏东西就算泡软了,没有外力也会附着在指甲上。如果是在流动的水里,一直被水流或海浪冲击,确实有被冲干净的可能,但昨天我看那条河流速很慢,死者沉尸的位置只有很小的漩涡,这种水况,尸体不可能一直被冲刷。当然了,也可能有特殊情况,毕竟水下的情况我们都只能推测。”
宁越明白了,“好,我会做个参考,那就先这样,让胡东带嫌疑人去你们楼上检查下伤口。”
许天回法医处前又跟宁越说:“宁队,还有那两具尸骨,DNA提取可能要耗费更多时间,我早上给省城那边打电话要了套工具,估计这两天就能送过来。”
胡东不耐烦地说:“小许,陈年骨头,有什么好查的,重点是这具巨人观的尸体。”
宁越却若有所思,“查,当然得查,能沉到一块去,这三名死者未必没有关联。”
第6章 河底沉骨6
许天和胡东带着嫌疑人张猛去了法医处。
他三十岁出头,瘦长脸,装出一副憨厚的样子,眼珠却一直咕噜转着。
这一路上跟祥林嫂一样,时不时地嘟囔句‘我是冤枉的’,好像这样就能表明清白了。
胡东先入为主,发现他在河边徘徊,还害怕警察时,就已经在心里确定他就是凶手,对他自然没好气。
“闭嘴吧!编得漏洞百出,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张猛哭丧着脸:“我是真没杀人,我也不确定我看见的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我就是说看见有人像是要跳河啊,我就随口那么一句话,也许人家钓鱼呢,也许我搞错了。”
许天好奇地问:“那你昨天大晚上跑去河边干什么?住在那附近的人都知道河边有命案,你会不知道?居然还跑到警戒线里边去,想找什么?”
“没找什么,我……我就是听说有人泡成了气球,爹妈都认不出了,我就想不会是我那天见过的那人吧,我就好奇啊,神使鬼差就跑过去了。你们虽然拉着警戒线,但又没人守着,我以为没事,就跑进去看看,真不是我杀的!”
张猛唉声叹气:“也是我嘴贱脚贱,乱说话还瞎跑,这可怎么办啊,警察同志,你们可一定要查清楚,帮我洗脱罪名啊。”
许天听他说完,更觉得他可疑了,一般人听说那么恐怖的尸体,肯定会害怕,那些围观的人中有不少迷信的群众,都说是水鬼在找替死鬼,再好奇也不该大晚上跑到河边去啊。
张猛见又到了另一个楼,更担心了,“这是哪儿啊,不会要进监狱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胡东没好气地说:“还没到入监的时候,这是法医处,少说话,配合调查就行了。”
张猛一缩脖子,跟在许天身后往里走。
法医处占了二楼的两个单间一个套间,套间是检验室,里间放着两个大冰柜可以存储器官检样。
最外边一间算是档案室,放着法医处处理过的档案和照片。法医处成立没多久,档案都少得可怜,一个柜子都没占满。
刘姐在档案室靠门的地方放了张桌子,算是这里的管理员。
剩下的那间就是许天和小李的办公室了,离检验室最近。
他们一进检验室,小李就迎了上来,“小许,我刚才给刑侦队那边打电话了,是有伤要化验对吧,我给你打下手。”
许天不由笑了,刚才去刑侦队时,她还为法医处的人员配置发愁,没想到小李也没想混日子,不管他是想借机调进刑侦队,还是单纯想学点专业知识当好法医,她都能有个帮手啊。
有些检验一个人太麻烦,就像昨天开胸腔,这种力气活,她拼了老命一个人也干不了。
她喜笑颜开地道:“好啊,说不上打下手,咱们互帮互助吧。”
张猛被他们带进检验室,还一脸懵逼,等许天让他把手放到检验台上时,他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许天被他表情逗乐,“想什么呢?我们难不成还能把你手砍了吗?只是给你的伤口做下清理,看有没有皮屑或织物残片,放轻松,没那么疼,很快就结束,我还能帮你消消毒,你被抓后,伤口没做处理吧。”
除了这些,许天还想做一下痕迹分析,能推断一下当时的情况,比如是从上往下抓的,还是从下往上抓的,用力的角度不同,伤口也会呈现出不同的痕迹,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嫌疑人说了。
张猛见她是个年轻女孩,说话虽然不温柔,公事公办的样子,但也不像胡东一样凶神恶煞的。
他倒是放松了些,但还是不太想伸手。
胡东一把拉起他胳膊,放到检验台上,“都说了让你乖乖配合调查,你不是要让我们帮你洗清罪名吗?你不配合,我们怎么查。”
他一出手,张猛不敢反抗,小声嘟囔着:“这罪名就是你们给我按的啊……”
许天忙把器皿递给小李,她拿着探针认真提取起来。
刘姐听到动静,也拿着相机跑过来帮忙拍照,见是活体检验,她满心想八卦,只是不好打扰许天。
许天手很轻,张猛见她的探针伸过去时,吓得脸都抽抽了,结果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就像被蚂蚁咬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他松了口气,好奇地打量着许天:“你是法医?也就是说你能检验出我这伤是不是淹死的倒霉鬼抓的,如果不是,你们就会把我放了,对吧?”
许天无奈道:“我只做检测,只出报告,至于放不放人,是刑侦队那边的事,法医处可做不了主。再说这个检测只能做参考,无法证明你跟死者没有关系。”
胡东斜了张猛一眼,“想什么呢?做完检测回去接着交代,审讯还没结束,就算你的手不是死者抓的,你大晚上跑到河边也很可疑。”
“我的天哪,冤死我了,我不就是去河边溜达了一圈吗?这还解释不清了。”
许天很快提取完了,她又让张猛把上衣脱了,把他两条胳膊和肩胛骨检查一遍,别说张猛一脸蒙,就是胡东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找什么。
许天也没多说,拍了照,做完所有检查才让他把衣服穿上。
她跟胡东说:“提取到了皮屑和一点漆状物,一小时内出结果,一会儿我给你们送过去吧。”
胡东道过谢,拉着张猛要走。
张猛走到门口,还回头扒着门跟许天说:“姑娘,一看你就是好心人,你可得救救我,可千万别跟这些人一样眼瞎,我真没杀人。”
胡东一把将人拉走,“废什么话啊,没看见人家忙着呢吗?”
他们一走,刘姐马上开口:“小许,这人就是凶手吗?看着不像啊。”
小李笑道:“刘姐,那凶手也不能在脸上刻上凶手二字啊,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以我的经验,一直喊冤一定有问题,真清白的,肯定理直气壮,随便让咱们查,你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绝对是做贼心虚。”
许天一边调试剂一边说:“我是觉得他很奇怪,说没杀人时很有底气,但又很心虚,我觉得就算公园那位不是他杀的,他可能也有作奸犯科的嫌疑。”
刘姐说:“不用急,有宁队在,肯定能查出来。”
许天嗯了一声,看来宁越在局里威信很高啊,刘姐语气十分笃定。
小李看她动作娴熟,佩服极了,“小许到底是专业的,要是我做,还得翻半天书,对了,你刚才说的疑似漆状物是什么?这人是油漆工吗?”
“可能是脱落的指甲油,很小的一块残片,肉眼无法辨别,我只能先说是疑似漆状物,再检验一下这东西的成分。”
刘姐又八卦起来,“指甲油?难道抓他的是女的?可死的不是男的吗?”
许天想到刘猛说在路上被女人抓,突然有点信他,看着荒谬的理由没准是真的。
她摇摇头,干脆不再讨论,不能根据这些片面信息来判断真凶,还是做好本职工作更要紧。
见小李积极地要帮忙,许天一边做测试,一边跟考试一样说着自己的步骤,要取多少试剂,如何一步步做化验。
刘姐推了把小李,“好好学着吧,人家可是专业的。”
谁见到她都得说句专业的,许天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大。
那边宁越还没等到有人来报失踪,就怕死者是从外地来的,本地没有亲友。或者是独居,跟其他人来往不密切,所以暂时还没人发现他失踪。
他又派人去查了旧档案,想看看绿营公园附近这几年有没有失踪者,“如果没有的话,就扩大到全市,对了,捞尸队有没有别的发现?”
刑侦员小古无奈摇头:“暂时没找到其他的,宁队,说起来确实有点奇怪啊,为什么只有上肢骨?难道是从别处冲过来的。”
宁越沉吟片刻:“扩大范围接着找吧,不行就打听一下,找找那附近的老河工,问问人家,绿营河道上游下游哪里容易存留杂物。”
小古去忙了,胡东领着张猛回来,“宁队,小许说一小时出结果,人我带回来了,接着审吗?”
宁越起身正要去审讯室,楼下突然传来一个女人高昂的声音,“凭什么抓我家老张,我给他做证,我给他担保,他是老实人,怎么可能杀人!”
宁越不由皱眉,“怎么回事?谁把嫌疑人家属放进来了?公安局也是随便进的?”
平时报案或是申请见嫌疑人,都要经过派出所。
公安局的刑侦队,主要处理刑事案件,进门都要登记,刑侦队同意了才能放行,宁越听见有人来闹事,自然不悦。
外边有人小跑着进来,解释道:“宁队,她是绿营社区的工作人员,拿着证件说在帮团工委联系什么活动,门口就放进来了,哪想到是来找她丈夫的,就是早上抓的张猛。”
这女人嗓门不小,还想往刑侦楼里闯,胡东气得甩手往下走,“居然跑来这里闹事,等我把她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