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东心里不由吐槽,昨天晚上宁队也跟他聊过许法医啊,现在又装正经人了。
宁越不是个死板严肃的上司,平时胡东经常跟他开玩笑,可现在见他板起脸来,胡东虽然心里吐槽,脸上还是很认真很服从。
“知道了,放心吧。”
许天还以为宁越只是看热闹,见他维护自己,心里一暖,忙道:“多谢宁队,不过没必要把我当新人,我只是不爱开这种低俗玩笑,没那么难相处,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只要是我本职工作,责无旁贷。”
她说完就想回法医处,宁越指指桌前的椅子,“别急,先坐一下,讨论一下案情。”
许天该说的都说了,人家刑侦队应该也不会跟她讨论该怎么查案,不过也许是宁越对检验报告还有疑问,她也没说别的,坐到一旁。
胡东坐到另一侧,从桌上拿过检验报告,跟宁越一样感叹道:“许法医的报告确实很详细很专业,也就是说抓伤张猛的确实是女人?这混蛋,一嘴一个冤枉,就是不肯说实话。”
宁越笑道:“我说他到底是不是你表姑夫?”
“放心吧,队长,我还能徇私舞弊啊?是不是的关系不大,不过现在他什么都不肯说,颠三倒四,哪怕听出他话里有漏洞,也逼不出实话啊。还有那大姐,就是不肯走啊,在下边等着呢。”
宁越想了想:“老胡,你再去跟胡大姐谈谈,问一问张猛身边有没有染红指甲的女人,身高一米六三以上。”
胡东刚看完报告,他嘴角挑了挑,“宁队,你觉得这事跟感情有关?难道我这位表姑夫出轨了?”
“抓伤他的人可能是熟人,也可能是他骚扰了陌生人,如果只是发生冲突,那女人把他抓伤,他没必要跟警察撒谎,更没必要鬼鬼祟祟跑去河边啊。当一个人被当作杀人犯带回公安局时,他还会隐瞒自己的道德问题吗?总之我觉得张猛这个伤口可能跟绿营公园的案子有关,必须找到涂红指甲油的女人。”
胡东点头:“明白,我这就去。”
等他走了,胡东带许天出了办公室,他指指审讯室的门,“小许,帮我个忙。”
许天一愣:“宁队?你要我去审讯?”
虽然诧异,但她还是有点小激动,法医可没这个权利也没这个机会。
胡东笑道:“是辅助审讯,把你刚才那套痕迹推理,进去给他演示一遍。”
许天瞬间明白了,“指甲油也要说,是吧,攻破他的防线,让他觉得咱们已经胜券在握了?”
“反应很快嘛,没错,就是这样!”
许天还是第一次进审讯室,里边很简陋,已经有记录员坐在那儿了。
审讯桌看起来就冷冰冰的,坐在那张桌子后边,两边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字,确实很有压迫感。
张猛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眼睛时不时地往左手腕上瞅,显然他在担心化验结果。
现在见刚才处理他伤口的法医进来,他不由紧张起来,“我……我可以走了吗?这事真跟我没关系,我就是嘴贱,又好奇跑到河边去了,这伤真是一个女的抓的,我不认识她,甚至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儿,我真是不小心碰到她了,她抓完我就喊流氓,我哪儿敢看啊,赶紧跑了。警察同志,我真是冤死了,一进这地方,名声肯定毁了……”
他好像真的很委屈,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眼神却机灵得很,还两次扫过许天的脸。
许天发现了他的打量,再想起他在法医处脱衣服时,那个暧昧的表情,自然知道这人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老实。
她看了眼宁越,他把她一个法医拉进审讯室,估计不只是为了还原现场。
宁越观察着张猛的反应,不疾不徐地把椅子给许天拉开,“许法医,坐吧,这次多亏了你,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么小的伤口里找到证据。”
他这话一出,张猛傻了,转头看着许天:“小姑娘,你可不能助纣为虐啊,我这伤能化验出什么,还不是他们找不到凶手就要栽赃我。”
宁越道:“张猛,对于对方的性别,你确实没撒谎,检验结果表明抓伤你的确实是女人。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们认真描述一遍,对方是在什么情况下抓伤的你?”
张猛皱眉,“我刚才不是说清楚了吗?你就是想冤枉我!”
许天叹口气:“张猛,我们经过痕迹推理发现,她是在你想搂抱她时,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左手抓伤的你。”
“我……什么红指甲油?”张猛结巴起来,瞬间慌了神,“你……你推理……你看……?”
许天摇头,含糊道:“我没看到,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
宁越却打断她的话:“张猛,你觉得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已经知道当时的情景了,要不要我们给你演示一遍?”
他说着示意许天站起身,两人在张猛面前演示了当时的场景。
许天肘击后,指了指宁越的胸,又指指张猛胸前同样的位置,“你那里有瘀青,就是这样造成的对吗?她还用红指甲抓伤了你的手腕?也不知道你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
她说着眼睛往他的下三路扫。
那眼神把张猛吓得,叉开的腿马上并拢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些都是你们化验出来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在诈我对不对?”
宁越嘴角露出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抓伤你的人跟我们这位女同志身高差不多,对吗?可惜了,那位女同志没学过防身术,你要是攻击我们这位同志,绝对不会得逞,她一个过肩摔就能把你摔晕过去。”
张猛好奇地打量了许天一眼,见她瞪过来忙又转开眼,嘴里还是忍不住说:“就她?”
许天瞪着他:“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张猛,你也就会欺负弱小,你想欺负那位女同志,她却伤到了你,你一定很生气吧,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张猛不理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许天却跟宁越说:“宁队,要不也把他的下半身检查一下吧,男人从后边搂抱女人,基本可以断定是为了性,他……”
张猛立刻大怒,“不行,你们这是侮辱人,我不同意!我要见你们领导。”
许天笑了:“你想多了吧,领导怎么会管这种事?”
她眼睛又瞄向他下三路:“不对啊,一个大男人干吗怕人看啊,你这么激动,不会是下边出问题了吧?难不成你……”
“闭嘴,你个贱女人,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张猛原形毕露,面目狰狞:“你在胡扯些什么?你们女人都一样愚蠢,就不该让你们管事。”
许天冷笑:“女人怎么了?刚才在法医处谁求我来着?瞧不起女人啊?你还是女人生的呢。敢不敢回家跟你妈说这种话?”
“我看你是找死!你他妈的再敢多说一句,看我不弄死你?”张猛大叫着。
许天笑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你现在可是阶下囚,想弄死我?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吧。你真不是男人?难道那位红指甲的女士不小心发现了你的秘密,你才硬来的?不对不对,你怕是硬不起来啊。”
宁越差点又笑出声,许法医不喜欢别人开玩笑,她自己说话倒是很大胆。
他是真没想到许天还能给他这样的惊喜,其实检验报告的结果,他可以自己在审讯中利用起来,叫许天过来只是想利用她的女性身份。
刚才审讯时他就发现了,张猛对女性很轻视,一直说抓伤他的女人自恋又愚蠢,各种贬低。
许天刚检验过张猛的伤,胡东又说张猛好像对她心存好感,他就想看看张猛的反应。
没想到许天自由发挥起来,效果意外的好。
张猛被她一句硬不起来激怒,猛地站起身,却被手铐束缚,他更怒了:“贱女人,你要不要试试我硬不硬得起来?实话跟你说吧,你嘴里的女士就是个婊子,她是出来卖的,没把老子伺候好,被我扔进水里了!”
他在盛怒下说出这句话,脑子瞬间清醒了些,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颓丧地坐回椅子上。
许天冷冷看着他,被这种人骂,没必要生气,只是觉得可惜。
在发现指甲油残留后她一直很担心那位女士,没想到真出事了。
第9章 河底沉骨9
许天以前也接触过不少骇人听闻的案子,可从电子档案上阅读案卷,到底不如直面罪犯的冲击力大。
张猛不肯再开口,宁越也不急,“那位女士的身高、特征,甚至职业我们都知道了,你觉得还瞒得住吗?”
张猛看了许天一眼,眼神又闪烁起来:“我刚才就是吓唬她玩呢,你刚才不是说她很厉害吗?我不喜欢别人这么看我,我就是说着玩的,想吓吓这小姑娘。警察同志,我听说你们昨天在那里捞了一天,那河里也没捞出来女尸吧?我真是说着玩的,怎么可能杀人。”
许天看着他假装轻松的样子,怒道:“我看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张猛冲动之下说错了话,此时已经悔青了肠子,他不敢再多说,多说多错,反正他们没找到尸体。
连死者尸体都找不到,怎么能定他的罪?
宁越见他还想硬抗,也没再跟他浪费口舌。
他带许天出来,笑道:“小许,没想到你反应很快嘛。”
“宁队长,下次你想利用我刺激罪犯,最好直接跟我说,能配合的我一定好好配合。”
宁越一愣:“哈哈,说不上利用,我刚不就说了吗?辅助审讯,这张猛被带来时已经做好了面对警察的准备,他一直喊冤枉,一直死抗,我就想换个人试试。”
许天倒也没生气,不管宁越出于什么考虑,她的介入确实诈出了张猛的实话。
她道:“可我觉得你用我刺激他的效果,还不如请楼下那位大姐上来,她一看就脾气不好,应该很不讲理。而张猛又是个看似老实,实则奸诈的人。我猜他们的婚姻生活中,一定很压抑,张猛才会从别处寻求作为男人的满足感。”
宁越想起她刚才彪悍的发言,不由笑了:“你年纪轻轻,怎么连婚姻生活都懂。”
“不用懂,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在学校也喜欢研究这些案例,现在看来案子越来越复杂。现在有三个疑问,一是这个红指甲的女人尸体在哪儿?二是那两具上肢残骨又是谁的,还有巨人观的死者也还没有确定身份。最大的疑问是他们怎么都凑到河边去了?难道是张猛抛尸时被巨人观的死者发现,于是他把那人推进水里淹死了。而淹死的位置以前也曾经有人抛过尸,所以以前的残骨才被一起拽起来。”
许天分析完,问道:“宁队,你说这个抛尸的人会不会也是张猛?”
宁越认真听着,笑道:“你想象力还挺丰富,你的意思是说张猛是连环杀手,之前已经杀了两个,扔到了河里。两天前他在扔第三具受害者尸体时,被人发现,于是他顺手把目击者推进河里灭口,然后又转移了第三名受害者尸体,也就是抓伤他的女人。那他为什么不把目击者的尸体也处理了?来不及?还是自信不会被人发现?”
许天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觉得张猛被气得失去理智时说的那些话一定是真的。抓伤他的女人肯定是被他杀了,得找到尸体才行。还有这名受害者和巨人观的死者死了才几天而已,都没人找他们吗?他们在本地没有亲朋好友?一个认识的,会找他们的人都没有?”
“这也是我奇怪的。”宁越摊摊手:“根本没人报案!本来我想让张猛帮着画一下死者画像,可看他这样子肯定是不肯配合了。”
“那我去趟殡仪馆,尝试复原一下死者容貌吧。不过我没有更精细更专业的工具,最终效果可能不尽人意,或者需要更长时间,等有进展我会马上通知你们。”
宁越越发觉得贴心,“之前局长跟我说来了个专业法医,我还怕是只会纸上谈兵的书呆子,没想到居然这么全能。小许,多谢你了,你可给我帮了大忙。”
许天潇洒道:“分内事而已,道什么谢啊。”
两人正说着,胡东过来了,“宁队,张猛老婆听到红指甲的女人,吓了一跳,看她那反应,应该是认识,可她慌张地否认,说从没见过,也没听过,还说他们一家子交往的都是正经人。”
许天不由皱眉:“涂红指甲就不正经吗?还是说她知道那女人的职业,才会这么说?”
宁越沉吟片刻,“你刚才的提议不错,得把这位胡大姐好好审一审,再让他们夫妻见面看看两人反应。”
许天不急着去殡仪馆,她先用宁越办公室的电话打给周州,麻烦他先准备好解剖室,把尸体推进去,又约好了一小时后到。
那位胡大姐嗓门老高了,她打电话时,还听到对方大喊大叫:“我的天哪,我是来接我家老张的,怎么还要审我,我干什么了?什么红指甲绿指甲,我都没见过,我家老张也老老实实的,从来不跟不正经的女人说话,你们不能冤枉人啊。”
许天听得无语,这夫妻两个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都把冤枉二字挂在嘴边,案子还在调查阶段,他们就好像已经含冤入狱,六月飘雪一样。
以她的经验,越是这样叫嚣的人越心虚。
胡大姐坚持说没见过染指甲的女人,宁越干脆让胡大姐相信张猛已经招了。
胡大姐心理素质比张猛差远了,一听张猛承认把人杀了,她瞬间泄了气,哭着道:“完了完了,我家孩子要没爸了,我这个家算是彻底完了,这混球怎么敢杀人啊!警察同志,我就是让他把花出去的钱要回来,我没让他杀人啊!他怎么这么糊涂?”
许天看她说这话时那悔恨的表情,不由叹口气,看来她未必不知道张猛杀了人。跑来这里闹,应该是心虚,怕夜长梦多,想早点把张猛救出去。
现在听见张猛招了,她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胡大姐擦了把眼泪:“那女人叫什么仙儿,附近镇上的,说是来咱们市打零工,其实就是个暗娼,我家老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毛病,把钱都花在她身上了。”
宁越问他:“这女人大名叫什么,住在哪儿?在哪儿打零工?”
“我不知道啊,那种贱女人,我干吗要打听她!听了还脏耳朵呢。反正我跟老张的工资都是有数的,我一发现对不上账就跟他干了一架,我让他赶紧把钱要回来,不然就要去举报他嫖,他被我吵得没办法,就去找那个女人,然后一晚上没回来,第二天一大早回来时,他魂不守舍!”
胡大姐说着说着又想哭了:“我怕耽误孩子们上学,等晚上才问老张钱要回来没有,他说要不回来了,不过他让我别担心,他不可能再跟那女人有什么牵扯,我还以为那女的跑了呢。又看到她手上的伤口,我还骂了他几句,说他连个女人都干不过,还被人家打了,让人家跑了。我本来以为没事了,谁知道没两天你们就把他逮到派出所里,后来又说转到公安局了,我一听这事闹大了,河边又发现了死人,我这不就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