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身影魁梧,另一道与之相比则要纤细许多。
“裘宗主不必多礼,今日开小宴,没那么多规矩。”霍霆山笑道。
对方这般说,裘伯同却不敢当真,又是感恩戴德谢过,之后才抬起头来。
而这定睛一看,裘伯同心中惊诧不已。
方才进来时他便知晓那位裴夫人也一并坐在上首,但是上首案几亦有主次之分,他以为是从属,却未曾想竟是双案并齐。
那赫然是主母架势的摆位。
心惊的同时,裘伯同又非常庆幸,幸亏上回换了张大案几,否则要出乱子了。
上首坐着霍霆山和裴莺,右下首是裘伯同夫妻,孟灵儿独坐左下首。
右侧接着是裘四爷夫妇,对面是女儿裘半夏,这般安排刚好让孟灵儿和裘半夏坐。
人齐,开宴。
裘伯同自认为过往也是吃过美味珍馐无数,今日来州牧府该谨言慎行,不该说的切不可多言,然而尝过案上的荤菜后,裘伯同险些吞掉自己舌头。
那肉不知如何做的,倍儿香,再配上几盏美酒,神仙也不换。
裘伯同极力克制,但到底还是没忍住将那盘肉吃了个干净。
霍霆山见状,笑着命人加菜:“我这好酒好菜不少,往后裘宗主可来多几回。”
裘伯同心头一跳,忙推辞说:“大将军贵人事忙,鄙人如何能唠扰?”
“不忙。”霍霆山直接把堵死他。
裘伯同噎住。
这顿午宴,裘伯同吃得是既快乐又煎熬。好不容易吃完午膳,他正想找机会告辞,对方却仿佛看清他心中所想,先一步开口。
“听闻裘宗主嗜画,我书房中有几幅前朝名士所做的遗卷,今日有缘相会,两位裘家郎君不如随我一同去观赏?”
霍霆山这话听着是请求别人的意见,但说完后他已起身,俨然要往书房去。
裴莺看到裘伯同脸都僵了,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不由同情。
被霍霆山盯上也是够倒霉的,这种倒霉她深有体会。
似想到什么,霍霆山忽然转头看裴莺:“烦请夫人帮我招待两位裘夫人。”
裴莺忙收拾好情绪,霍霆山这人眼尖,敏锐得过分,若是被他知晓了她方才想,说不准会被他记小账。
裴莺礼貌微笑应下。
霍霆山多看了她两息,目光似有深意,“劳烦夫人了。”
*
裴莺带着裘大夫人和明莲心去了后花园。孟灵儿则拉着裘半夏去了府中小型的训练场,那处不仅有各类兵器,还可以跑马。
州牧府的后花园比裘家的要开阔和别致许多,裘大夫人真心赞叹:“在如今这个季节,我还是第一回见到这般多的奇珍异卉,不知晓的,还以为穿梭到了万物复苏的春日呢。”
明莲心在一旁颔首,只觉得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她以为裘家底蕴已经够厚,没想到来州牧府一看,人上有人,天上有天呢。
边走边聊,时间慢慢过去了。
又是走过一段后,裘大夫人忽然想起自己带了点小零食,遂解开随身携带的小荷包,从里面零嘴,热情递给裴莺,“裴夫人,给。”
递完裴莺,她分了一些给明莲心。
裴莺看着裘大夫人的小荷包,赞叹道:“这小荷包好生别致。”
裘大夫人眼中隐隐有自豪:“我女红勉强还行,这自己绣的。”
裴莺回忆片刻:“裘宗主是否也有一个相似的?”
裘大夫人笑容更盛:“夫人好眼力。”
裴莺弯眉笑笑:“看来你和裘宗主间夫妻恩爱有加。”
裘大夫人难得有些羞涩,忙叫话题转向自己的四弟妹:“我和裘郎不及四弟妹和四弟,他们俩才是恩爱夫妻,四弟这些年仅有半夏一个女儿,却未曾动过纳妾之心。平日我更时常见四弟妹给四弟做了许多绣品,香囊帕子不一而足,连四弟的衣裳,说不准都是四弟妹亲手缝的呢。”
明莲心脸颊飘红。
裴莺惊叹:“好生厉害。”
“别光说我们了,裴夫人您呢,看您手指纤长,拿起针线来一定非常灵巧,您给大将军绣了何物?”裘大夫人笑道。
如今表兄妹亲上加亲比比皆是,在裘大夫人看来,这两位结合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裴莺微微僵住。
她哪里有给霍霆山绣东西。
这时裘大夫人面色忽然一变,忙敛了笑,对着裴莺的后方行了一记万福礼:“大将军。”
明莲心也跟着行礼。
裴莺转身,见霍霆山绕过假山走出来,身后跟着裘伯同和裘四爷。
他缓步而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裴莺心头一跳。
这人生了对狗耳朵,也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听到多少。
第51章
送走了裘家人后, 裴莺说要回房歇息,平日这个点正是她的午睡时间,如今忙完了, 回去午憩正好。
“夫人。”
裴莺停住脚步, 不情不愿地转身:“将军何事?”
“明日晚上, 我去寻夫人。”霍霆山轻飘飘的一句话, 在裴莺听来却宛若惊雷。
霍霆山见几步开外的美妇人眼睛瞪圆,眉梢轻挑:“夫人有意见?”
有, 意见还老大了。裴莺心里说。
但面上露出礼貌微笑:“并无。”
霍霆山笑着颔首, “夫人一言九鼎, 可敬可信。”
裴莺笑不出来了, 这人竟还学会了给她戴高帽。
*
裘家前往州牧府赴宴,并在其中待了一个多时辰的消息,很快飞入各豪强家中。
除了这个确切的大消息以外, 不知从哪儿还冒出个小消息, 说裘家两位爷还随那位一同进了书房。
裘家刚赴宴回来, 几乎是前脚进门, 后脚萧、华、齐三家的子弟以拜访世叔的名义携礼进了裘家。
一个时辰后, 三家子弟方离开。
裘伯同送走三家人后,倒在软座上,只觉头痛欲裂:“这霍幽州真是好生厉害。”
“夫君,喝些姜茶提提神。”裘大夫人端来姜茶。
裘伯同有气无力地摆手。
裘大夫人见状不由问:“那位喊了你和四弟进书房, 在书房里和你们说了什么?”
裘伯同:“和在正厅说的一样, 赏画。”
裘大夫人露出不信之色。
裘伯同苦笑:“你瞧,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 我如实说了,可是连自家夫人都不信我。如此, 其他三家又如何会信呢?”
裘大夫人惊愕:“真……真是赏画?”
裘伯同长叹了口气:“是啊,真只是看了几幅画,没旁的。”
裘大夫人已经能想象得到,她夫君如实告知后,那几家会露出何等怀疑的神情。
“那位说往后多来几回。”裘伯同又是一声苦笑:“这回真赏画,下回可能也是,但下下回大概就不是了。那位是拿我们裘家当刀,切割远山郡的大豪强。”
裘家不如萧、华、齐三家,但也仅仅是不如这三家。
在排除那三家外,裘家独大,可以说裘家也能影响一批小豪强。一旦裘家被拉到州牧府的阵营,说不准有些小豪强会动摇。
“夫人,贼船已上,经此一事,萧、华、齐那边大抵不能全心全意的信任我们了。”裘伯同按了按眉心。
裘大夫人嘟囔道:“夫君怎知那是贼船呢?”
裘伯同虎躯一震。
当夜,萧家的书房亮了一宿的灯,待翌日黎明时分才堪堪熄灭。
夜里有宵禁,宵禁天明才解,城中刚刚热闹起来,一队轻骑便从萧家飞驰而出,快马加鞭出了城门,径直往司州的方向去。
远山郡一众豪强接二连三的开小会绸缪,头发都抓掉几把,身在州牧府的裴莺也很愁。
有过前两次,裴莺在那种事情上真的很怵霍霆山。
那种不受控制的疯狂感,被逼到极致、摇摇欲坠的崩坏感,如同细微的电流精准击中脆弱的神经元,裴莺每每想起都心惊不已。
那人就不知道“克制”两个字怎么写,到了榻上更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裴莺本科大学时有过一任男友,然后才和丈夫结婚,但无论是前男友还是后来的丈夫,都是温柔那一挂。
她何曾遇到过霍霆山那般凶悍的人。
天色渐晚,黄昏的霞光铺染整片天空,仿佛将其绘成了一副名家的绝笔油画。
裴莺坐在软榻上,看着外面西坠的金乌,看得有些愣神。
古代没有空气污染,天空格外的明净,连夜里的星光都璀耀几分,这大抵是现代唯一比不上的地方。
恍神间,裴莺好像听见有人喊她。
“夫人。”
“夫人,该用夕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