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子见他激动得小脸通红,但视线下移又看到他在草地上无所适从的脚趾扣地,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虽然没有得到第一名,但哥哥得了妹妹也很开心,张大嘴巴:“哇好大的兔兔!”
乐清将刚才老爷子捡起来的鞋拿起来,刚要俯身给哥哥穿上,从兔子玩偶后面就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然后怀里就就毛绒绒的兔子塞满了。
江随之将她手里的鞋接过去,眼尾微微上挑:“可爱吗?”
乐清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开始比赛前说的那句话,微微愣神。
而江随之已经俯下身去将鞋子放在地面,抓着小孩的脚就往里面塞,但小孩穿鞋比较麻烦,脚后跟对他来说实在是很难塞进去,最后他直接撒手:“三岁了还不会穿鞋?”
“我会的。”小乐嘉自己蹲下去拉上鞋,“是小叔不会。”
“胡说八道。”
乐清抱着大兔子垂眸,没来由忽然想笑。
她把兔子放在旁边给妹妹抱着腿玩,注意到老爷子还站在旁边,看着Annie略微踌躇,便道:“爷爷,这是Annie,我们一起从国外回来的,她才是孩子们的妈妈,只不过因为以前身体不好,所以现在眼睛看不见,记忆也有些缺失。”
还失忆了!
这杀千刀的江和昌!
乐清又对向坐在椅子上的Annie道:“姐,江言的爷爷来了。”
在国外的这些日子,Annie一向都是众星捧月,跟家里的长辈也不用很拘束。
但江言这个名字对她来说也是一片空白,更别提是江言的爷爷了,心里还是有那么几分猝不及防的。
她才要起身就被老爷子按住肩膀又坐了回去:“乖女你坐,不用管我。”
又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很久没见你们了,想着你们带孩子出来玩,我一个老家伙在家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就过来看看。”
江随之这才想起来昨天江和昌跟他说了什么。
原来是忘了这个。
他问:“江和昌呢?”
“他……”江老爷子磕磕绊绊,“我哪知道他在哪里,不是在家吗?”
江随之轻嗤:“他如果在家,您就不是这副打扮了。”
偷偷摸摸,狗狗祟祟。
一看就是坐了亏心事的样子。
此时此刻依旧被迫顶着草皮躲在蘑菇屋后面的江和昌很是焦躁和痛心。
这一大家子,就没一个能成事儿的。
恰好这边营地第二轮比赛又要开始了,为了让自己从修罗场里逃开,不被波及,也为了让江随之离孩子们远一点,江老爷子主动请缨:“这次我带他们去,你们在这儿聊。”
他一只手牵着一个就走,拐杖都忘了拿。
其余几人:“……”
“聊什么?”Annie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那天在家门口的那个叔叔和如今的江爷爷,对她好像都挺忌惮的。
江随之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乐清面前,另一杯放在Annie面前,轻轻敲了敲杯壁提示她东西在哪,然后在乐清身边坐下:“江和昌昨天打过电话,想请你们吃饭。”
然后视线往周围轻扫一圈:“估计在哪猫着吧。”
乐清低声提醒:“当初你带着孩子们出国之前,跟他见过一面,你的那些钱也是他给的。”
Annie恍然:“这个我熟。”
家族旁支有很多整天无所事事的二代三代,时常在外面惹出一身风流债来,但她们家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尤其是那些为了钱为了权蓄意接近的人。
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有些长辈就会出面拿钱让那些人离开。
但这些情况在Annie身上永远不会出现,她只是稍加思考了一下,便不在意似的懒洋洋笑道:“好啊。”
“竟然叔叔来了,就让他过来吧。”她说,“挺不礼貌的。”
一分钟后,穿着正装顶着草皮的江和昌面色凝重的在几个年轻人面前坐下。
他将自己的的草皮取下来在,整理了一下头发确保自己形象上还过得去,这才说:“以前的事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这次来是想亲自请你们回去,哪怕江言不在了……”
啪嗒一声,江随之在小桌子上放下一杯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江和昌:“……”
自己说的话有任何问题吗?
他可是再三斟酌过很多遍的,以前以为乐清是孩子妈时就开始准备了!
“江随之。”乐清起身扯了一下江随之的袖子,“你跟我去看看哥哥妹妹。”
她觉得江随之在这里待着只会让场面显得更糟糕。
江随之一点都没有反抗,顺着袖子那点轻微的力道就跟着走了,虽然明明知道她就是不让自己在旁边捣乱。
但这种贴贴机会,下一次还不知道是多久。
他沉默地跟在乐清身边,原本以为这人会说什么“不要这么跟你爸说话”或是“这样不礼貌”的劝解,但两分钟过去了,乐清还真的只是单纯在看两个孩子的比赛情况,像是压根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江随之将自己的衣袖往后面扯了扯,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乐清顺势放开手,回头眼神疑惑。
怎么了?
“不是要支开我?”江随之问。
“是啊。”乐清点头,“虽然我姐不记得了,但是她清楚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会有自己的判断的,我们就不用碍事儿了。”
这可能也是江家人对于这件事从来都不掺和,只让江叔叔自己出面的原因吧。
江随之靠在旁边的树干上,闻言敛了下眸:“我以为你会问点什么。”
莫名的,乐清知道了他话里的意思,她扭过头:“那是你的私事。”
“你也是我的私事。”江随之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这次乐清却没有接话。
其实直到今天江随之已经告诉了她很多事,哪怕是他唯一的弱点。
以前她能把这个当做是两个人互相帮助,但现在却掺杂了其他感情在里面,她怕自己问得太多知道了太多,最后却无法抽身,对江随之不公平。
在她短暂的沉默后,江随之却忽然笑了一声:“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乐清某根神经仿佛被拨弄了一般,她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这么说了。
江随之看着她轻抿的嘴唇,放缓了语调:“当然你可以一直这么下去,我也可以像现在这样一直陪着你逃避,但是……”
他顿了顿,含笑说:“我会一直踩着你的底线试探,你也要由着我这样吗?”
大尾巴狼轻叹:“那也挺不错,总有你没有底线的时候。”
这人怎么总是把一件正事说得那么不正经,乐清终于回头瞪他。
见状江随之才正色了点,他笑意盈盈地说:“我跟江和昌不像父子,对我来说他只是给了我生命的另一半而已,至于现在,合作关系更大于亲情。”
这件事乐清听老爷子说过,江随之从小不在他们身边长大,也是吃过不少苦的。
她忍不住问:“你很恨他?”
“不恨。”
江随之挑眉:“恨的前提是要有原因和交集,但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过去那些年江和昌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忙着生存,哪里有时间去恨别人。
回到江家是为了江言,哪怕到现在也只是为了留下江言想要的江家,感情么,真说不上有几分。
就算他知道当初江和昌有自己的苦衷和想法,知道他也曾背地里跟那些邻居沟通过,否则他不可能吃到百家饭长大,但那又怎么样。
他无法共情江和昌的做法。
或许江和昌对他是有所谓的父子情的,但没有得到任何一方的认可,这份情都不算数。
以前的江家人,感情都很冰冷,也很畸形。
如果不是他强硬地从江和昌手里拿到了所有的控制权,或许至今江和昌都不会把当初的打算说给他听。
他们习惯处于高位,习惯性的不相信任何一个人,除了他们自己。
所以能够周旋在其中的江言不在后,江随之也不会惯着他们,要让他们知道抛开权利和金钱不谈,他们什么都不是。
这一切都在江雨的事情水落石出后被全部击碎,打破了他们一直引以为傲自以为是的平衡,才会自我反省。
江随之给不了他们的亲情,他们才会想要在孩子和乐清他们身上找到。
“或许在他们看来,现在的我也很陌生。”江随之笑道,“毕竟前几年在他们眼里的,只是为了能在公司站住脚的江随之。”
听到这里,乐清忽然有了种自己其实跟江随之是同一种人的认同感。
对他来说哪怕现在拥有得再多,那也是什么都没有。
就像过去的自己一样。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这时的江随之却忽然抬起一只手,他露出手腕上的表。
那块表是之前乐清挑给他的,现在他都一直戴着。
“但是我觉得你眼里的我,应该一直都是我。”江随之说,“就像你送的这块表。”
是他所有的表里,他最喜欢的那一款。
不是送给江氏集团的江总,也不是给孩子们的小叔,就是单纯给他——给江随之的。
江随之觉得自己喜欢的,一直都是个细心并且很在意别人的人。
“其实……”乐清看着他的那块表,轻声说,“他们也不是不算了解你。”
“嗯?”
乐清:“爷爷很久以前就跟我说过,你是一个流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