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簿堆着笑:“他不在府上,我已使人去邻里禀报的地方抓人,应当马上就能带回来的。”
柳县令皱了皱眉,决定先审问简二婶。
他一拍惊堂木,冷着脸道:“堂下简二娘,你可知罪!?”
简二婶回过神来,冷汗直冒。
她偷偷瞥了眼简家三人,又对上眼神如冰刃般冷厉的简雨晴。简二婶吓得一激灵,急忙收回目光:“官人,小的什么都没做过!”
“哦?”柳县令沉下脸来,又是重重一击:“简娘子一家状告你们盗用他人身份,勒索骗取他人钱财,更是欲谋害他们一家,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啊官人,小的一家都是良民,万万是不会做出这等事来的!”简二婶冷汗直冒,嘭嘭嘭磕了几个头:“教我说,是他们一家无故冤枉我们一家啊!”
“放你的狗屁!”
从离开府学起,简云起便憋了一肚子火。直到他见简二婶到公堂上还敢胡言乱语,甚至想把黑锅往自家身上背,理智线瞬间绷断。
简娘子和简雨晴眼明手快,急急拉住简云起,饶是如此他也给简二婶一脚。
简二婶哎呦一声痛呼,栽倒在地。
她跌坐在地上,顺势拍打起地面,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官人您瞧瞧!他们当着您的面就想要小民的性命,分明是想堵住我的嘴!”
简二婶巧舌如簧,三两下就直接颠倒黑白,把自己塑造成了苦主。
她抹着眼泪,说起自己的辛酸来:“小的一家还在河头村时,受尽了他们的欺负,不得已才举家从河头村搬走的。”
欺负,哈?把别人欺负到死的那种?
就是冷眼看着的简雨晴,也怒了。她往前一步,冷着脸道:“二婶子,您先回答官人的问题——您和您郎君,是否把我阿爹已死的消息瞒着我全家?是否在外头宣扬我阿娘和阿弟已死的消息?是否宣扬盼姐儿是我爹之女的谣言?”
简二婶哽住,厚着脸皮道:“那是旁人自己误会的,我们从未说过这般的话,更不知道大郎已经去世了。”
好一个自己误会的。
合着所有事都是旁人自作多情想出来的,和他们两个毫无瓜葛!
简雨晴笑了,被气的:“哦,是吗?”
她深深凝视着简二婶,忽然提起一件事来:“六年以来我阿娘一直不愿相信阿爹已死,不愿去官署衙门登记,因此每年税赋都是按阿爹尚在时缴纳。”
“简二叔热心,又以顺路为由而把村里上交税款的事一应接下……”简雨晴垂着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简二婶。
简二婶心跳骤快,眼神闪动。
简雨晴嗤笑一声,道:“请问我家多加的那份税赋是给了谁?是简二叔收下了?还是收取税赋的官吏渎职,一直多收了份钱?”
要是简二叔不知情,那便是官吏渎职。
要是官吏未曾渎职,那简二叔应当头年便知晓此事。
柳县令听罢,手里的惊堂木有些握不住了。要知道官署内每年要评定登记辖属内家庭户口等级并造册,交予州官再行征收税赋。要是这上面出了差池,那包括他这个县令在内,全部都是渎职!
简二婶嘴唇嗫嚅:“我,我,我……”
柳县令懒得从她口中得到答案,当即发话让人去把河头村的税赋单子取来。
“不,不,不……”简二婶见状,瞬间失语。她如同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脱口而出:“这些都是,都是我郎君,都是他出的主意,和我无关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下一刻,一道身影直接冲入公堂,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贱妇!我早就应当休了你,省了闹出这般祸事!”
简敬之训斥过后,不待柳县令斥责就直接跪在地上,他重重给了自己几巴掌,哭喊着:“回禀官人,都是小民的过错。”
他轻飘飘地扫了眼简雨晴三人,满脸悔恨道:“小人当时从旁人口中得知兄长因故去世之事,本想直接告诉大嫂。”
“只是大嫂她当时临产,身体虚弱。”
“小的就想再隐瞒一段时间,待大嫂身体好了再说。”
简敬之满眼痛苦地看了眼简娘子,痛不欲生道:“谁料我内眷得知此事,便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跑去与人说大嫂已难产而亡,只留下了个幼子。”
“她到底是我的内眷……”
“我原本想当即说出来的,可是她哭喊着求我,我,我,我到底是狠不下心呐。”
简二婶不可置信地看向简敬之。
简敬之别过脸,看也不看她。他转身看向简娘子:“大嫂,阿兄临走前说的,要您帮他照顾我的……”
简敬之话语顿了顿,见简娘子神色不变又赶紧拿出几个孩子:“您看看盼姐儿和招姐儿才刚刚出嫁,念姐儿和领姐儿,还有耀哥儿还小,他们还要人照顾啊。”
他偷偷瞥了眼,见她神色依然淡淡。
简敬之心中暗骂,面上却是又狠又重地给了自己几巴掌。
他扑倒在地,往前爬了几步:“我这一切也是为了孩子啊……您瞧我就这么个大老粗,也没钱给几个孩子置办来项,这才,这才昧了良心做事。”
“大嫂,您也有孩子……”
“是为了孩子呐?”
简敬之的话语未说话,就被简娘子打断。她声音里含着笑,如往昔般温温柔柔的:“你是个好父亲。”
简敬之听到称赞,心中一喜。
他忙抬眸看去,却是对上简娘子空洞且无神的双眸。
那双眼睛黑黝黝的。
顷刻间,一股寒气窜上简敬之的天灵盖。他反应极快,硬生生压住尖叫的本能,只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真真是个体贴的,关爱孩子的好父亲啊。”简娘子温柔的低语在公堂内回响,却是让柳县令与尹博士等人呼吸一滞,大气都不敢喘。
简娘子刚刚还拦着简云起,如今却是控制不住自己。她的手闪电般扼向简敬之的咽喉,紧紧拧住简敬之的脖子,顷刻间让尹博士联想到那只被简雨晴悄然掐断的鸭脖。
“简娘子,不行!”
“呜呜呜呜——额唔!”简敬之惊恐地看着柔柔弱弱的简娘子,回过神才疯了般挣扎起来。
“阿娘,阿娘!”
简雨晴拦住简云起,没想到简娘子那又出了问题。她连连与简云起一道又把简娘子拉开,好声好气安抚着:“阿娘,您要是掐死他,那还得以您的命偿还他那烂命,这多得不偿失?咱们日子好过得很,往后还要多找几名仆妇婢女,过上富家老太太的生活呢。”
简敬之听到这里,眼里都快喷火了。
只是他还知道目前情况,最重要的是要得到三人谅解。
简敬之露出自己被抓伤的部分,企图勾起旁人的同情,同时还继续打着自己耳光:“大嫂,都是我的错!我是个混蛋呐……”
公堂内,清脆的耳光声持续响起。
简敬之打到自己都有些头晕目眩时,都未曾听到简娘子三人的声音。他心下迟疑,眼皮颤了颤就想去瞅一眼三人的表情。
只是他的动作刚刚慢下来,耳边就响起简娘子的声音:“怎么,不打了?”
简敬之脸色骤然一变。
他偷偷瞥过去的目光再次对上简家三人,他们神色平静,嘴角甚至噙着一抹笑,竟是像是看戏般看着自己打自己耳光。
简敬之咬紧了后牙槽,眼底闪过一丝怒火,又不得不憋屈地摁下。
他抽动着嘴角,每一次扯动都拉扯到打得生痛的皮肤,又不得不强自忍耐。
教他度过这一劫,他定然要——
未等简敬之思绪落下,看了好大一出戏的简娘子也冷静下来。她拍了拍简雨晴的手背,平静地盯着简敬之:“你是个好父亲,可是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敬允对你有多好?”
“即便要前往长安赶考,都不忘叮嘱我要好生照顾你全家。”
“我对你有多好?”
“就这六年光阴,几乎对你有求并应,就我那那些嫁妆都被你与妻子巧言令色全数拿走。要不是我醒悟过来,怕是……”
简娘子想着简雨晴曾说过的话,瞧着简敬之越发愤恨:“而你是如何报答我们的?”
“你隐瞒了你大哥的死讯,你让他在外头当孤魂野鬼,六年得不到子女的祭拜。”
“你对外声称我与云哥儿已死,还想弄假成真逼死我们全家。”
“你让你的子女败坏你大哥的名声,让他遭人唾弃与厌恶。”
“到如今,你还想要我们原谅你?”简娘子反问一句,而后转身看向柳县令:“官人,此人已承认诸事,还请官人断决!”
柳县令一拍惊堂木:“简敬之,你可知罪?”
简敬之没想到简娘子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脸色僵硬,又连连呼喊:“冤枉啊,官人!小民是曾隐瞒兄长过世之事,但绝无害人之心!”
“你曾与媒婆商讨,为晴姐儿寻觅婚事。”简娘子冷着脸,“当时我们就查证了,那人乃是当地闻名的破落户,先头的娘子便是被他打死的。”
“这,这只是你一人之言。”
“我们能够作证!”被衙役请来的河头村民纷纷涌入公堂,言辞灼灼。同时黄娘子还带来了那名媒婆,又请李婆子上前作证。
“官人,小的能为简娘子作证!”
“这简二房一家不是个东西,还要我去帮忙当说客。”
李婆子抹着泪,到现在想起来都是恨得牙痒痒。她义愤填膺,气愤地把简二婶说的话如实禀报:“当时简二娘与我说得天花乱坠,说那人又有铺子,又家里有钱,教我帮她说服简娘子把晴姐儿嫁出去。”
“还好小民早早发现问题。”同时李婆子还不忘给自己贴金,把自己发现问题并告诉简娘子的事也逐一说出口。
柳县令和尹博士听得心惊无比,越发对简二房夫妇厌恶至极。
欺骗,蒙蔽。
要不是晴姐儿并不贪图富贵,并提前从中发现问题,侥幸逃过这劫,否则会有如何的结局?
柳县令冷着脸:“你还有何话要说?”
在众人的冷眼之下,简敬之再也说不出其余话。他只好拿出最开始的说辞,试图把问题都推到简二婶身上。
简二婶自然也不愿意。
夫妇两人越吵越凶,险些直接在公堂上打起来。
柳县令喝令衙役把他们分开,冷着脸先处置简二婶:“简敬之之妻,尔竟然胆敢欺瞒本官,颠倒黑白,责令杖三十。”
“又有觊觎县君家私之嫌,意图谋害县君与其子侄女,依律杖三十,徒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