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雨晴教众人停下,又教芳豆给众人各上了碗馄饨暖暖身子,这才教他们早些回去休息。
仆妇们恭恭敬敬应了声,等他们走后不久范石进屋里来了:“小娘子。”
简雨晴坐直了身体:“怎么了?”
范石把仆妇私底下寻他与简雨晴说了遍,而后还从袖口里掏出几张飞钱来。
“这两日有不少人私下寻小厮仆妇说话,崔哥儿那边也有人把钱交上来的。”
简雨晴接过飞钱,瞅了眼。
试图收买仆妇的应当是外头的商户,手里颇为大方,每张都是价值一贯,光是这一摞便有七八贯钱了。
对于小厮仆妇们来说,不是个小数字。
简雨晴心里头对上交的仆妇小厮满意了些,又把飞钱交与范石:“这钱给了,就是给你们的,拿回去教几人分了吧。”
顿了顿,简雨晴又道:“至于没上交的……是我们家的还是长史府里的?”
范石不假思索,立刻给出答案:“我们府里有一个,长史府里有两个。”
简雨晴见他心里有数,越发淡定:“那些个没上交的,我们府里那个就打发回官署去,长史府里的就与崔哥儿说一声,教长史府处置就是。”
范石应了声:“我晓得的。”
他退了出去,又寻三名上交银钱的仆妇小厮来说话。他把飞钱全数交与三人,见她们面上忐忑,又安慰道:“此事我已与小娘子说了,小娘子说给你们就是给你们的,你们收下吧。”
“范管事,这,这真的可以?”仆妇的手都在打哆嗦,捧着飞钱不知作何反应是好。
仆妇小厮们都是官奴出身,又拖家带口被分到简府来的。富贵的官家会多给了雇佣钱,像是对门的长史府,月钱足有半贯钱。
不过大部分官奴碰到的人家,能给两百钱都是极好,更有不少直接不给月钱,或是给上几十文钱充充模样就是。
主家都包吃包用了,一个官奴要那么多做什么?只是打点日子,照养孩子哪里不得用钱,官奴日子好过的有,大多数却是极为难熬的。
结果才去铺子上做了几日活计,就这般容易的得了这么多钱……刚收到的时候,几人都有冲动不想上交,怕出事才老老实实交上去的。
“叫你们收下就收下。”
“是,是。”小厮机灵,接过飞钱后还想分上大半给范石。
范石瞅了眼忐忑的三人,最后各从他们手里抽了张:“行了,都收下吧。”
仆妇小厮们见范石收了钱,心下一松。
他们长舒口气,又悄声询问:“范管事,那……要是给钱的那人再来问。”
“他们一时半会不敢来问的。”
“哎?”仆妇小厮们同时愣了愣,没听懂范石话里的意思。
范石也没解释,反正待会几人就会知晓。他想了想,心下登时有了主意,有意教几人去哄骗来人:“要是后头给钱的还敢来问,你们就先拖着,再敲点银钱。”
“啊?”仆妇小厮们目瞪口呆。
“按我说的做就是。”范石叮嘱几句,便打发几人下去了。
转身他与崔哥儿商量一番,决定再给那些人一日时间。
等到次日,两者看那剩余几人还没上交银钱的意图后,当即教人把他们捆了起来。
几名仆妇小厮连带着家眷一道被拖拽出来,捆成粽子塞进车厢,抄出来的飞钱来历是几人根本交代不出来的。
他们看着被抄出来的飞钱,又哪里不清楚自己事迹败露,登时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哀求道:“我,我没与他们说事,我就,我就收了钱!”
“我真的没说事……”
“我是冤枉的,我不知道我儿子做了这些事啊!”
场内充斥着众人的哭喊声,而范石与崔哥儿根本懒得理会,直接教人把他们送去官署。
上交的几名仆妇小厮在旁看得心惊肉跳,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们也沦为其中一员。
要是因收受贿赂,又或是被当做盗窃主家财物的奴婢送回官署,杖六十什么的还属于轻的。
要是从杂户降为官户,又或是从官户降为官奴婢,又或是降无可降直接全家老小被充入军中,归入矿山为奴,那真真是一辈子都没了期望。
正当满府的人都心有余悸时,刚从外头回来的夏姐儿也瞧见这一幕。她凑上前去,询问平日往来最多的厨婢:“这是出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他们收了钱……哎,夏姐儿!”厨婢子转过身来,对上夏姐儿的脸。她话锋一转,登时没说的精神:“这事与你没关系,还有你又去哪里偷懒了?”
“我就出去溜达溜达。”
“好不容易,芳娘子才对你改了态。”
厨婢蹙着眉梢,觉得夏姐儿多少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这些官奴出身,这辈子就想着要个良民身份,只想自己这条命能握在自个儿的手里。
瞧瞧夏姐儿,不但有良民的身份,而且还有个跟着小娘子的好姐姐。要是她跟着芳娘子好好学习,说不定还会被小娘子看上。
那般的前程——
厨婢光是想想,心里都泛起酸涩来。她睨了眼不愿与自己说话,而是又跑去问别的仆妇厨婢的夏姐儿,叹了口气。
偏生不珍惜。
厨婢立在原地,瞅着夏姐儿发呆。忽然间,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杏姐儿,别发愣了!快快快,芳娘子教我们去集合呢。”
杏姐儿回过神来:“哎?”
来人脸上闪着兴奋之色,激动得脸颊绯红:“说是铺子里,还有食堂里缺人手,要挑几个去那边帮忙呢!咱们快去,万一能选上的话——”
杏姐儿的呼吸,瞬间重了。
她哪里还顾得上夏姐儿的事,拉着好友的手急急朝着灶房冲去。
夏姐儿得闻来龙去脉,惊得目瞪口呆。
虽然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但那气味缠在衣衫身体上,洗都洗不掉呢!她瞧着铺子气味浓重,活计辛苦,月钱却是没多多少的时候,还在想这帮人真傻。
反正都是做奴仆,做事多做事少有什么区别?结果他们只在铺子里做了那么几天的活计,就有人送了这么多钱?这钱上交后,居然还直接赏给他们了?
夏姐儿想着自己到现在都没拿到钱,又瞅了眼眉飞色舞的仆妇,心里酸酸的。
她没滋没味地听了会,转身往屋里去。她原是想寻姐姐抱怨两句,却是没见着人,只能先捡个饼子填了肚子,又躺在炕上休憩半响。
直到快到晚食准备的时间,夏姐儿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她刚进灶房院子,便瞧见不少人簇拥成一团,说笑不断。
夏姐儿往里走了两步,发现被围在中间的赫然是杏姐儿。
“哎?这是有什么喜事?”
“夏姐儿来了?”有仆妇与她打了个招呼,欣羡地瞅了眼杏姐儿几个:“杏姐儿,珠姐儿,雪娘子他们被选中,往后要去食堂和铺子上帮忙啦!”
“真真是有福气!”
“芳娘子之前也是跟着小娘子出来的,你们啊真是有福气!”
“无论去哪个都好得很,要努力啊。”
“往后成了管事娘子,千万别忘了咱们。”
杏姐儿几人脸上带笑,连连应下。
夏姐儿闻言,却是瞪圆了双眼:“什么时候来挑人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口气很冲,直接让场内安静下来。
与夏姐儿说话的仆妇表情一僵,半响才呐呐道:“就是下午的时候啊?芳娘子与春娘子几位一道来挑人的。”
“怎么没人与我说?”
“…………”在场人表情都很古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起初还是有不少人与夏姐儿说话,甚至想讨好夏姐儿的。可谁让夏姐儿懒散得很,常常不管不顾把活计丢着不做,先前好了一段时间,而后又故态重发,旁人除去抱怨两句,也没别的办法,且不说通知夏姐儿,他们根本不知道夏姐儿去哪里了啊。
夏姐儿见众人不说话,直接把矛头对准杏姐儿:“明明看热闹时我们还在一起的,你怎么不说一句?”
杏姐儿瞠目结舌,气笑了。
未等她出口反驳,夏姐儿身后冒出个熟悉的声音:“是啊,我刚刚就在奇怪,明明是当值的时候你去哪里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夏姐儿表情凝固,偷偷往后看去。
不知何时,春姐儿和芳豆已从灶房里走了出来,正齐齐盯着她。
夏姐儿哪里还有刚刚的咄咄逼人,满脸尴尬地呐呐:“阿姐,芳豆姐,你们,你们……”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春姐儿登时看出夏姐儿的心思,只怕她以为自己与芳豆应当到晴姐儿跟前去回话,却没想到两人尚在灶房里谈论事儿,这才露出真面孔来。
“你说说,你刚刚去哪里了?”
“我,我听说先头出了事,就去前面看热闹。”夏姐儿瞧着春姐儿和芳豆的神色,心里发虚得很,自是不敢说自己看完热闹就回屋里休憩的事,还试图把过错往杏姐儿身上推:“她明明见着我在那,却是没与我说……”
“你说杏姐儿刚刚也在看热闹?”
“咱们挑人都是大半个时辰前的事儿了,整个下午你都没来灶房?”春姐儿打断夏姐儿的话,脸色冷得很。
“我,我,我……”
“杏姐儿,夏姐儿刚刚是跟你一道去外头看热闹的?”春姐儿见夏姐儿支支吾吾,半响都说不出,索性询问杏姐儿。
夏姐儿鼻尖沁出汗来,下意识往杏姐儿那瞅了一眼,正巧对上杏姐儿投来的目光。
往日,她与杏姐儿最好说了。
杏姐儿目光闪了闪,下意识低着头不说话。
“杏姐儿,我是与你一起去的……”
“不是的。”杏姐儿咬咬牙,打断了夏姐儿的话。她避开夏姐儿的视线,落在身侧的双手也握得紧紧的。
围观的其余仆妇厨婢,骚动不已。
灶房众人苦夏姐儿已久——因着她是良籍,又是春娘子的妹妹,所以灶房上下仆妇到厨婢都是忍着,唯恐自己得罪了夏姐儿,又会因她的口舌而得罪了芳娘子和春娘子。
前者是灶房的管事娘子,后者更是小娘子的徒弟,要是得罪了他们,怕是赶出灶房不说,往后只有去做贱活一条路了。
围观的仆妇厨婢为杏姐儿捏了把汗,而杏姐儿也是心跳如擂,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