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想着芳娘子和春娘子往日对众人的态度,心里头又抱着一丝期待。
杏姐儿鼓足勇气,颤声往下道:“……是看热闹不假,可是。“
她开了头,也不再犹豫,直接把事情的首尾都说了出来:“可是夏姐儿早上并未来灶房,或者说,或者说……夏姐儿已好几日没来了。”
仆妇厨婢呼吸一滞,惊疑不定地看向杏姐儿,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口。
更震惊的是夏姐儿,她直接炸了!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她扑上前去,竟是扯着杏姐儿的发髻,伸手往杏姐儿脸上扇:“娼妇养的死丫头,不要脸的贱婢子!我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一连串的脏话直接让众人发蒙。
眨眼的功夫,杏姐儿被甩了好几个耳光,发髻也被扯得乱糟糟的。
灶房的仆妇厨婢回过神来,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伸手把夏姐儿扯开,另有两名厨婢护着杏姐儿往后退去。
春姐儿从众人动作不难看出,灶房众人对杏姐儿与夏姐儿的态度。
她胸口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见夏姐儿嘴里还骂骂咧咧后更是怒上心头,终是忍无可忍,直直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你闹够了没?”
夏姐儿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捂住脸红了眼圈。她抽泣着喊了声姐姐,又与她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只是她话语还未说完,其余仆妇厨婢纷纷开口:“这事,咱们大家都知道。”
“杏姐儿没说错。”
“芳娘子,春娘子,夏姐儿三天两头就把事情丢给咱们。”
灶房的仆妇厨婢在此刻拧成一条绳,既然已经得罪了夏姐儿,他们索性把夏姐儿的往事全说了出来,其中也不乏添油加醋。
春姐儿瞧着众人眼底的厌恶,再看一眼还满脸不服气的夏姐儿,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春姐儿和夏姐儿是在河头村里长大的,别看村里现在家家户户富裕起来,也渐渐开始注重体面。
就去年的时候,为了谁家卖菜卖蛋多几个铜板,又或是谁家偷了隔壁家一把菜的事都能闹得鸡飞狗跳,且不说各种脏话都能骂出口,就是掐架那也是再常见不过。
春姐儿素来不喜那般泼妇作态,也教妹妹不要去看,却不曾想夏姐儿早早就染了一嘴的脏话,打骂起人来和那村里的泼妇一模一样。
这些也就罢了,春姐儿都懒得去说。
只是她想着自己还以为夏姐儿学好,与她买了双上等的绣花鞋,又是教她好好努力,往后好与她一起置办铺子……哈!
春姐儿登时觉得她是瞎了眼,心中的失望如潮水般涌上前来。只是她到底不愿在旁人跟前教训夏姐儿,狠狠推了把夏姐儿,教她与自己回屋里去:“你还想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赶紧跟我回屋子去!”
回到院里,春姐儿直言道:“明日一早我就教人把你送回村里去,你别再呆在城里了。”
夏姐儿这回是真慌了,脚步一顿急急喊道:“不,不要,我不要回去!”
春姐儿丝毫没有心软,冷着脸道:“我上回已与你说了,你吃得了苦我才让你呆着,你呢?”
“我已给了你一次机会。”
“上回我还以为你改过自新,好好做事……结果呢?你竟是把自己当主人家,仗着我的名头欺负起灶房里的仆妇婢女。”
这点才是春姐儿最最最无法容忍的。
她在前面好好经营着名声,结果夏姐儿却是把她的脸面丢在地上。
夏姐儿名声不好听,她这当姐姐的又能好听到哪里去?春姐儿下定决心,不再听夏姐儿辩解,与简雨晴那请了假,次日一早就带着夏姐儿回了河头村。
春姐儿爹娘听得傻了眼,尤其是春姐儿爹还不太信:“春姐儿,那丫头不会说谎吧?夏姐儿多乖啊!”
“就是就是。”
“她要是乖,就不会把粉丝坊的工作给了旁人。”春姐儿见爹娘反应,登时拉长脸子,知道两者默认夏姐儿寻上扬州城的事。
她把夏姐儿做的好事一一说出口,对着爹娘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
春姐儿爹娘原本那些个心思都被女儿逐一翻出,一个个垂着脑袋。他们不敢反驳春姐儿,目光忍不住落在夏姐儿身上:“你这丫头……”
“我们都教你听话了。”
“这回村里,还不知道旁人要怎么说呢!”春姐儿爹越说越气,手掌直用力拍打大腿:“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去!没得了前程,连粉丝坊的活计都没了……”
说到这里,春姐儿爹又看了眼春姐儿。
不等他开口,春姐儿便断然拒绝,她瞅了眼垂着脑袋不说话的夏姐儿,道:“你们还好意思责备夏姐儿,要不是你们也心动了会有这等事……”
夏姐儿坐在炕边,垂着头不说话。
春姐儿娘瞧着不吱声的小女儿,心里疼得厉害。她伸手揽着夏姐儿:“不爱学手艺也无妨,之前来了好几位媒婆呢……阿娘与阿爹给你寻个好人家。”
“有个县里开杂货铺的,瞧着不错。”
“还有个是隔壁村,家里虽说清贫了些,但还是个读书的,瞧着往后定然有出息。”春姐儿娘思量着,很快从记忆里翻出几个人选来。
夏姐儿闻言,急道:“我不要!”
春姐儿被夏姐儿的反应吓了一跳,紧紧拽住她的手:“又不是马上把你嫁出去……我会与阿爹阿娘说,给你挑个好的。”
春姐儿虽是厌极了夏姐儿做的事,但说到底夏姐儿还是她的妹妹,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她把日子过得稀里糊涂吧。
她与阿娘商量着,准备寻户忠厚老实的,再教人到粉丝坊或者旁处做个活计,自是不敢慢待了夏姐儿。
春姐儿爹娘听着,频频点头。
坐在旁边的夏姐儿听罢,脸色煞白煞白的。
她才不要当个农妇,她才不要一辈子待在村里!夏姐儿噙着眼泪花,腾地大声说道:“我,我,我在城里有喜欢的人了,我这些天都是去寻他了!”
这话一出,屋里落针可闻。
…………
次日,简雨晴便见春姐儿脸色不好看,一直魂不守舍的,心里有点担心。
她眼瞅着春姐儿直接煎着烙饼出了神,愣是煎得焦味都冒出来还在那扒拉时忍不住了:“春姐儿?你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
春姐儿摇摇脑袋:“不,不,我没”
话还没说完,茜姐儿胳膊肘撞了撞她。
春姐儿低下头,就看到翻个身直接与锅子一个眼色的烙饼,登时面上大窘。她忙不迭把烙饼丢进垃圾桶里,又勉强打起精神准备继续制作。
今儿个早食做的是口袋饼。
提前发酵好的面团分割成合适大小的面团,擀开并压成薄薄的圆饼。
面饼胚子放在烧热并刷上一层薄油的锅子上,两面反复加热均匀以后,面饼就会轻轻涨开来,变成圆滚滚胖嘟嘟的模样。
简雨晴有一瞬间,想往里打个鸡蛋,瞧着这蓬松的饼皮,做成鸡蛋灌饼也是极为好吃的。
不过谁让配菜都炒好了呢。
简雨晴把烙好的饼子取出,在竹篮里堆成一座小山。待会儿学子们取一个口袋饼子,再往里加上一勺酸豆角炒肉丁,又或是炒制好的豆芽菜与里脊等物。
虽说饼子与鸡蛋煎饼和手抓饼不同,但也让不少学子想起往昔吃饼子的时候,一口接着一口吃得欢畅。
简雨晴瞧先头学子们吃得起劲,目光一转又落在发愣出神的春姐儿身上。她想了想,觉得应当是昨日请假时发生了什么事,拉着春姐儿到灶房外询问:“瞧你心神不宁的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春姐儿垂着头,半响才说出话来。
简雨晴即使猜出应当与夏姐儿有关,也被春姐儿说的话给惊住了。
她要是记得不错,夏姐儿比她们还要小上两岁,如今才只有十四岁……
就算时下十四五岁能结婚,她也觉得不太好吧!!!
哦,不是,现在不是吐槽这个的时候。
简雨晴捧着脑袋,与春姐儿一般开始放空思绪——十四岁的小丫头在扬州城里呆了没多久,就号称自己有喜欢的人了,据说还天天与对方见面,更是情投意合……
那是,被骗了吧!
狗男人,给我去死!!!
简雨晴眼里冒着火,更是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上:“那人是什么身份?不会是为了咱们而来的吧?”
不是她自吹自擂,瞧瞧臭豆腐铺里人手被收买,甚至让范石起了诈钱心思的情况,从夏姐儿开始下手,似乎也再正常不过。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起初,春姐儿还没往那个方向想。
她还觉得是夏姐儿不经事,恐怕被些模样轻浮,瞧着打扮富贵实则就是些流氓地痞的混混缠上,被富贵瞧花了眼,稀里糊涂地便以为那便是良人。
等简雨晴说罢,春姐儿登时心里一咯噔,俏生生的脸刹那间变得雪白雪白的。
春姐儿搅着手指,咬紧唇瓣。
经过昨日全家的对话,她清楚明白夏姐儿和爹娘的心思。
他们瞧着简家富贵,心里也想求富贵,要不是自己在城里忙于学技艺,暂时没有空闲置办摊子,又或是起结婚的心思,恐怕算盘早就打到自己头上。
至于夏姐儿,见过扬州城的富贵后更是觉得爹娘说的对。她不想当那农户,而是想寻个官宦人家的哥儿,或是在府学里读书的学子,再不济就是个扬州城里的富户。
昨日春姐儿听罢,险些笑出声来。
她到扬州城时间长了,也见得多了——官宦家出身的学子多是早早订下婚事,娘子多是出身名门望族或是官宦家的姐儿,要不就是书香世家出身,就是府学里非官宦人家出身的学子,也是早早被各种媒婆盯上,或是早早定了婚事,或是能挑出一摞摞的娘子相看。
且不说夏姐儿这般乃是农户出身,只通几个大字,手里头没什么技术本事,更没有什么嫁妆的,就是师傅晴姐儿都被一些学子在背后嘴上几句。
虽说有些学子不以为然,但毕竟是极少数。连简雨晴的情况都如此微妙,夏姐儿还想寻?春姐儿不抱半点希望,更是从未升起攀高枝的心思。
她与家里人这么一说,爹娘倒是听得心惊肉跳,瞧着有些悔意。
偏生夏姐儿却是半点不相信,甚至眉梢眼间有种自己耽误了她日子的心思,甚至支支吾吾的,不愿说出那人信息来。
春姐儿的心都凉了大半,回城里后都是魂不守舍的。而如今她有了简雨晴提醒,登时心里一紧,忙仔细回想起来:“……还好,还好。”
“夏姐儿不爱做活,芳豆也没教她什么厨艺,只要她洗洗菜,切切菜罢了。”
春姐儿细细一思量,定了定神:“要真是如此……倒是掀开那人真面目,教夏姐儿不敢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时候,她恨不得那人是骗子。
简雨晴见春姐儿冷静下来,问道:“你可知道对方是何人?住在哪里?”
春姐儿沉默一瞬,摇了摇头。她说起这事还有点伤心:“那丫头防备我呢,问了半响都不愿说。”
简雨晴闻言,对夏姐儿越发不喜。
待午食过后,她带着春姐儿回了府。简雨晴唤来灶房里上下人丁,细细询问了通,终于从一名仆妇口里知晓了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