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夏姐儿曾与两名娘子交好?”
“是,是的,就是那两位先头住在别苑的娘子。”仆妇拘谨地回答道,“当时夏姐儿说要帮忙,还与我们一道搬水过去。”
“对对。”
“就是那段时间,夏姐儿特别勤劳,日日都帮咱们搬水的。”与此同时,另一名仆妇也想了起来。她赶紧接了话,把自己知道的事也说出来:“除此以外,等那两位娘子搬出去以后……我曾见着夏姐儿在那帮忙收钱,准备食材……来着?!”
这话一出,春姐儿惊得睁大眼。
在府里不做活,在家里不做活,竟是在外头帮忙做活?说里头没猫腻,春姐儿都不信了。
简雨晴教几人退下,想了想:“之前寄住的乃是吴娘子和常娘子?”
春姐儿想了想,应了声。她有点惴惴不安的:“总不会是两人家里的哥儿吧……?参与培训的贫苦学子,都是府学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应当不会有这种……”
简雨晴想到简爹:“那不一定。”
她瞅了眼面色严峻的春姐儿,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急,咱们等明日上街瞧一瞧,瞧瞧众人生意情况,顺路看看情况,再与常娘子和吴娘子身边人打听打听。”
春姐儿心里犯愁,点点头。
次日是冬至前的最后个旬休日,百姓们忙于购置冬至要用的吃食物件,以至于东西两市都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方长史臭豆腐的门前更是排起长龙,队伍一直到路口还要转个弯。崔哥儿教人站在队伍后头,管理秩序的同时还提醒上前排队的百姓:“这位娘子,现在这队伍起码要排到两刻钟!”
“晴姐儿,这生意真好啊!”丰姐儿瞅了两眼,嗅着弥漫在空气里的香味,没忍住咽了下口水。她挽着简雨晴的胳膊,摇了摇道:“晴姐儿,上回你说还有气味更特别的吃食,你什么时候做啊?”
“比臭豆腐气味还要古怪的?如那个苋菜梗一样?”旁边的芳豆闻言吓了一跳,脸蛋下意识皱成一团。
“苋菜梗不是挺好吃的?”
“好吃归好吃,那陶罐打开一瞬间的味……”芳豆想想都是心有余悸,赶紧把那记忆从脑海里抹去。
简雨晴闻言,忍不住笑:“那得开了春,有了鲜笋才能做。”
等开了春便做上鲜笋,然后——
简雨晴想了想螺蛳粉的滋味,自己先咽了下口水。她瞅了眼没加入闲聊的春姐儿,又重新打起精神:“往前走吧,到里头去瞧瞧。”
“好嘞。”
“咱们往前去。”
简雨晴几人绕开大排长队的臭豆腐铺,直往市场里走,沿途走来几人时常能见到手里捧着臭豆腐和糖油粑粑的食客。
他们脸上带笑,一块接着一块夹起,又迅速放进口中,眉梢眼间都写着满足两字。
“好好吃!”
“这臭豆腐,我真是百吃不厌!”
“明明也是糯米团儿,这糖油粑粑真真是好吃!”
简雨晴等人听着赞誉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们绕开臭豆腐铺子,顺着人潮涌入市场内,远远便看到几家挂着‘简’字招牌的摊子。
无论是做手抓饼的,或是做鸡蛋煎饼,又或是做车轮饼和肉蛋堡,还是做脆皮年糕和铁板豆腐的,摊子前往往排着长长的队伍,周遭围着满脸带笑的食客。
别说扬州城百姓喜欢,就连往来的行商和外商都喜欢得不得了。简雨晴甚至在人群里见着几名穿着打扮如日本武士的男子,努力用蹩脚的汉语表达着美味二字。
简雨晴远远停下脚步,他们逛街的同时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定期到学徒摊子上买一份尝一尝,确定没人擅自更改味道。
跟在后头的仆役已熟练地教人上前购买,片刻便拿着几样吃食归来。
四人每人取了些尝了口,确定没有问题后或是把剩余的给了仆役,或是送给沿街的乞丐。
当然不止是自家铺子,简雨晴几人也尝了尝旁边铺子里的吃食。
外层如酥皮般层叠,里面如奶油般细腻的酥酪糕、加了枣泥和核桃等物的糯米糕、腌渍得软糯甜蜜让人一颗接着一颗停不下来的各种果脯,炸得蓬松酥脆,里面还有豆馅的寒食饼子、炖煮得热气腾腾,香味浓郁的鳜鱼羹……
简雨晴几人不知不觉间便把肚皮填得饱饱,又艰难地穿过西市,绕到东市,终于瞧见吴娘子与常娘子家的摊子。
吴娘子和常娘子合租在一起,就连摊子也并在一起。他们一个做梅干菜扣肉饼子,另一个做铁板豆腐,来购买的人几乎都会一个摊子买一样,生意很是多红火。
简雨晴教人先去排队买了两样,细细尝了尝:“……味道没问题。”
铁板豆腐烤得入味,软嫩多汁。
梅干菜扣肉饼子更是外皮烤得蓬松酥脆,里头梅干菜和肉糜量足,满嘴咸香,很是好吃。
两者都与简雨晴所传授的一致。
前去购置的杂役悄声道:“小的听摊子前的食客聊天,说是两名摊主娘子的孩子也来帮忙了。”
简雨晴微微一愣,而春姐儿的反应更快。她垫起脚尖,伸长脖子往人群里看,很快便注意到站在吴娘子和常娘子身边的两名硕长青年:“…………还真是!”
因着吴娘子和常娘子等人是在府学食堂受培训,所以几人的家属也曾到灶房后来瞧上两眼。
春姐儿没与几人说话,但也打过照面。
就杂役这么一说,她仔细一辨认便认出几人来。
简雨晴、丰姐儿和芳豆也朝那边看去,只见两名郎君手脚麻利,正熟练地打包着吃食,收取银钱,瞧着……似乎不是头回?
简雨晴教人寻了名食客来问两句,对面见着四人登时一愣。
他上下打量简雨晴四人,表情古怪得很:“小娘子们许是对两名郎君有兴趣?你们还是死心吧,那是扬州府学里的学子,哪能看上一般人家的姑娘。”
丰姐儿蹙紧了眉心:“什么?”
简雨晴微微一怔,登时回过味来。她往那两摊子上扫了眼:“还有别的姑娘来问他们的?”
虽说官宦人家娶妻要求良多,但平民百姓间却是不乏自由恋爱的,男追女,亦或是女追男都再正常不过,且不说离婚改嫁之事常见得很,就连贞洁观念也很稀薄,反比后世豁达得多。
要是见着喜欢的,胆大的娘子上前询问也说不定。
那名食客见几人反应,登时明白是自己想岔了。他讪讪然一笑,点点头:“先头好几个小娘子上去打招呼呢……哦,对了,最早还有个小娘子日日帮着做事,后头渐渐就见不着人影了。”
春姐儿目光闪了闪,听罢眼前人的话语,再联想联想仆妇的话语,想来夏姐儿起初常常出门,是来帮吴娘子和常娘子做事?
春姐儿稍稍想了想,就知道夏姐儿打的心思,险些没被她的自作聪明给气笑。
与此同时,摊子前也有人注意到简雨晴等人。买梅干菜饼的郎君捏着饼子,指了指简雨晴四人,笑道:“吴郎君和常郎君的桃花运可真好,瞧瞧——!那边又有几个俊娘子往这里看呢。”
吴生和常生笑了笑,神色淡淡。
他们收了钱,顺势一抬眼往简雨晴等人那看来。
这一看,两人齐齐一愣。
两人忙与吴娘子和常娘子说了句,而后赶紧从摊子后头绕了出来,高高兴兴地迎上前:“简小娘子,你们来了怎么也不与我们说下?”
那名食客闻言一怔:“简小娘子?”
他一双眼睛睁得溜圆:“您是府学食堂的简厨娘?”
这一声,大得出奇。
周遭不少人齐齐投来视线,好奇打量着几人。简雨晴忙与人走进隔壁的茶馆,这才避开了百姓们的目光。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几人进了茶馆,索性进包厢坐坐。
春姐儿接过茶娘送上前来的煎茶,往吴生和常生那瞅了一眼:吴生和常生穿着俭朴,面容方正,不属于那种清隽俊朗的,但浑身气质瞧着教人舒坦。
夏姐儿难不成看上的是他们?
春姐儿想着夏姐儿说是彼此情投意合,心里升起一缕期盼。
只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真要是能与府学学子情投意合,就夏姐儿的脾气怕是早早到自己跟前来炫耀了,哪里还会藏着捏着,倒像是不能见人般。
春姐儿越想越不对劲,一时忘了收回目光,直直盯着吴生和常生。
吴生和常生被盯得坐立不安,面上茫然的同时,心里更是不明白简雨晴教两人跟着过来吃茶的原因。他们捧着茶盏,屏气凝神垂着脑袋吃茶,不敢多看简雨晴几个。
吴生与常生心里想到食客们经常调侃的话,忍不住抬眸往前看了眼。
除去简小娘子外,其余还坐着三位娘子——贴着简雨晴坐着的娘子顾盼生辉,姿容貌美,坐在最外侧的娘子内敛恭顺,清秀可人,居中那位眉尖微蹙,隐约带着愁容,容貌端庄。
常生脸上微热,吴生敛了目光,迟疑着开口道:“简小娘子,我已有订下婚事的娘子……”
简雨晴刚品着茶,险些喷了出来。她被茶汤呛到,剧烈咳嗽了几声,拍了拍胸口,又拿帕子抹了抹飞溅出来的茶汤,末了才道:“不是,不是。”
常生与吴生见她反应,自知是自己误会,两人一时大窘,险些钻到地里去,吭哧吭哧半响都没说出话来。
简雨晴平复下心情,又睨了眼春姐儿,心下复杂得很:“我们是有事想要问问吴娘子和常娘子,路过而已。”
吴生和常生闻言,光顾着低着头哦哦哦了,老实拘束得犹如两只鹌鹑。直到吴娘子和常娘子暂停了营业,又跟着杂役走进包厢里,两人才长舒了口气。
比起两个学子,吴娘子和常娘子对四人熟悉多了,进来便先打起招呼。
吴娘子是个会说话的,打从进屋起就没停下过,细细与简雨晴几人说近来的生意,而后说起寄住在简家的日子,对着简雨晴是感谢了又感谢。
常娘子要内敛木讷些,没来得及插话,只跟着挤出笑来,努力附和着:“不止是在食堂里,府里照顾咱们,咱们摆摊以后还教夏姐儿来搭把手……”
春姐儿听到这里,登时精神一振。
可喜的是常娘子并未多说夏姐儿,只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略过了话题。
简雨晴听了半响,而后才打断两者的话语。她拍了拍春姐儿,轻声道:“事实上,我们是有事想要问一问两位娘子。”
吴娘子意犹未尽地停下话,捧着煎茶喝了口:“简娘子请说。”
“听你们的话,你们与夏姐儿熟悉?”
“夏姐儿?”吴娘子愣了愣,又瞧了眼略带愁容的春姐儿:“是。在简府上的时候,夏姐儿很是照顾我们。”
“而后咱们刚开始摆摊时,夏姐儿还担心咱们不适应,连着好几日都来帮忙呢。”
“夏姐儿长得俊,嘴巴又甜。”
“不愧是春姐儿的妹妹,瞧着就是个可人的!”吴娘子乐呵呵地夸赞着,说出来的话却让春姐儿脸色古怪得很。
在吴娘子描述里的夏姐儿,简直与春姐儿熟悉的不像是一个人。
简雨晴拍了拍春姐儿的手背,止住她开口的冲动。她想了想,又问道:“夏姐儿起初来帮忙,后头就不来了吗?”
吴娘子想了想,缓缓道:“先头连着来了三日?后来偶尔隔两天才来一回,不过最近的话……好像一直没来过。”
末了,她还看向常娘子:“对吧?”
常娘子也点点头,给出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