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就算算钱,把钱还给赵兄。”于生老老实实认了错,更是没那什么拿捏宗哥儿,要逮他个现行的心思。
他说到做到,当天便给了钱。
宗哥儿眼皮一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勉强翘了翘嘴角,忙推拒着于生送上前的银钱,道:“于兄何必与我这般客气?倒是让我难堪了。”
“不不不。”
“我先头就想给你钱了,只是手里紧张,实在没钱,如今家里寄了钱给我,我自是应当立马还给你。”于生心下心疼那些个银钱,同时也越发觉得自己先前是晕了头。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就这短短一个月时间,他花销了起码五六十贯钱,即便要与宗哥儿平分,他也要出近三十贯钱。
于生哪有这么多钱,还是问同窗与尹师傅借了钱,这才凑齐了。
他都不敢想,要是自己继续下去会如何?到时候他真能控制本心,不被宗哥儿诱惑着做旁的事?
于生想想周生的结局,连连把钱又塞进宗哥儿手里。他面上没露出异色,好像是真担心宗哥儿一般:“我不是嫌弃宗哥儿,就是想着不好占你便宜。”
“这样吧。”
“往后你要是还想请我吃喝,我就给你或者你弟弟讲课。”于生一本正色,说得坦荡。
宗哥儿闻言,险些控制不住表情,他怀疑是不是他先前表现得太过兄友弟恭,让于生产生这般错觉。
真要是自己出钱请于生吃喝,于生给福哥儿讲课,怕是他得气到吐血。
宗哥儿被惊得一时失语,没能及时拦住于生。他手里捏着银钱,瞧着于生脚步轻快的离开,脸色忽青忽白忽红忽紫,最后定格在黑色上。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宗哥儿不愿意放弃于生这条路子,后头还频频请他出去吃饭。不过于生再没有像往日那般次次应允,只是偶尔前往,回回结账都是平摊。
要是宗哥儿说要请客,他便放下脸子,摆出老学究的态度说宗哥儿看不上自己,冷上宗哥儿几回,最后逼得宗哥儿没法,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
宗哥儿见于生宛如刺猬,着实没有下手的地,也渐渐熄了做局的心思,来寻于生的次数也日渐减少。
这日,尹博士又教于生来问情况,于生自觉已摆脱宗哥儿,连连把事情全数交代了。
尹博士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待下午时分,他还特意拉着魏官人一道去府学食堂走了遭,把这事与简雨晴说了。
简雨晴教两人坐下,又喊毅哥儿几个送茶与小食上来说话。
今儿个的点心是桃酥与花生酥。
碾得细碎的花生与鸡蛋面粉和粗糖混合,制作出来的小小酥点。
合适的大小适合一口一个,咬下去酥脆,到嘴里又是入口即化,花生特有的油润香气在口中散开,刹那间便霸占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尹博士配上一口清苦的煎茶,只觉得这世上最绝妙的搭配。
简雨晴和魏官人配的是奶茶,香醇甜蜜的奶茶与酥甜可口的小食在舌尖齐齐散开,奶茶自带的清苦后味更是锦上添花,让整个下午茶的味道层次分明,教人欲罢不能。
尹博士与魏官人品味半响,才想起正事来。他们与简雨晴说起于生的事来,眉梢眼间皆是一派轻松:“算是那赵家儿有眼色劲,没再胡搅蛮缠下去。”
“是啊,也算是到此为止——”
“那可不一定。”简雨晴摇了摇头,打断了魏官人的话语。她想着于生对尹博士和魏官人说的话语,眉心禁不住蹙在一起。
简雨晴端起茶盏,抿了口奶茶,她沉吟片刻,还是往下说道:“万一……那赵家儿只是放弃从于生这里下手呢?我瞧着那赵家儿,是个心思重的。”
先是忽悠于生代购赚大钱,而后又带他流连于那些销金窟,分明是想教他上了瘾头再听他的话做事。
这般的人,真能就此收手?
府学学子,可不止于生一人,多的是单独住在外头的。
尹博士和魏官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没忍住呐呐道:“不,不,不可能吧……”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敛起表情,觉得简雨晴的猜测还真有可能。
几人商量了下,教府学里的帮工仆役轮番盯梢着,怕宗哥儿勾搭不成于生,又把主意落到旁人身上。
尹博士起初还觉得是想得太多,很快就发现那宗哥儿的胆子比他想得大的多,压根没放弃这件事,不过五日竟又勾搭上另外一名学子。
尹博士和魏官人气得厉害,却是在如何处理上起了分歧。
魏官人有意使个由头,想把那宗哥儿押到官府里赏上几鞭子又或是几板子,狠狠给他个教训。
尹博士却觉得有些大张旗鼓:“教我说,这事有些不妥。”
“那赵家儿还未曾露出算盘,顶多算是结交好友,要是平白无故拉去官府揍一顿,别的不说怕是引起别人非议。”
身为官吏,还是有些束缚在那。
尹博士和魏官人手里都有着功勋,眼瞅着今年都能更进一步。要是在这关键时候做了招眼的事,引起旁人不满就麻烦了。
“要我说,这事儿不难,更不用想得这般复杂。”简雨晴见两人犯难,忍不住笑道。
两人齐齐侧目,面露好奇。
当天晚间,宗哥儿脚步轻快地往回走,心下还在琢磨今日的进度。
府学的学子又不止于生一个,没了于生,他很快捕捉到新目标,重新勾搭上另一位学子。
眼见自己带那人去了几次烟花柳巷,对方便面露羡慕,更是暗戳戳询问他赚钱的法子,宗哥儿心下很是得意,自觉比上回还要顺利。
再弄个两三回,应当就——
正当宗哥儿穿入巷子,选着捷径往家里走时,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浓郁的粪臭味扑面而来,教他几欲作呕。
宗哥儿还来不及挣扎,身上便挨了一击重拳。他惊慌失措,想要挣扎着起身,又是吸了口粪臭,熏得眼泪直往下掉:“谁,谁——”
“你们想做什么?”
“放开我!不要打了啊——!”
外面的人根本不搭理他,无数拳脚朝他落下,裹在里头的宗哥儿又是惨叫又是挣扎,却是完全逃不出外头人的手掌心。
足足打了半刻钟,外面的人才停了手。
没等宗哥儿开口,外头的人又厉声喝道:“你要是再打府学学子的主意,休怪我们打断你的腿!”
外头那人粗声粗气,声音很是陌生,说出来的话更是教宗哥儿心惊肉跳,连求救惨叫都不敢了,唯恐惹怒了外头的人,真把自己的腿打断。
直到外头的脚步声渐渐变轻,他才敢开始挣脱麻袋。宗哥儿最后扯下麻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外头街上热火朝天的,殴打自己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小哥,你没事吧?”路人终于注意到鼻青脸肿的宗哥儿,禁不住上前询问两句。
不少路人闻声,好奇地停下脚步,纷纷朝着宗哥儿看来,更有人捏紧鼻子,悄声议论起来:“这人不会是掉进粪坑了吧?”
“不…………”宗哥儿对上无数道视线,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环顾四周,那些路人明明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他却觉得分外惊悚恐怕,就连阴影处似乎都有人盯着他。
“小哥?小哥!”
“没事,我没事!!!”宗哥儿白着脸,惊恐地退了两步。他吓得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往远处奔去。
“喂?喂!”叫住宗哥儿的那名路人连连招手,直到见不到宗哥儿的背影才放下手来。他敛了表情,又与身边人说道:“瞧瞧!他看起来好像都要被吓出尿来,应当能受点教训吧?”
“希望吧。”
要是宗哥儿还在,定然会发现这人声音与殴打自己那人竟是有九成相似。
“你刚也不改改口音。”
“改这个做什么?他敢找上门,我就敢把他鼻梁打断。”说话的正是毅哥儿,他啐了口唾沫,鄙夷地望着宗哥儿远去的方向。
“瞧瞧他说的话,真是个不要脸的。”
“有本事与隔壁徐厨子般自己钻研琢磨,竟是想怂恿教唆他人当贼偷东西,真真是——”
毅哥儿又啐了口唾沫,仿佛一口吐在宗哥儿脸上般。别看自家姐儿没说,毅哥儿几个见多市井事情的却是立马晓得宗哥儿的心思。
这种人,多是眼高手低,觉得自己拿个方子就能压着旁人了。他们借了人,教人做了坏事,后头又牵扯不到自己身上,端的是恶心。
先头说话的那人摇摇头,唤着毅哥儿等人一同回去报信了。
简雨晴闻言,伸手解开荷包,给几人各抓上一把铜钱:“回头继续盯着,要是他还敢升起旁的心思,就再揍一顿。”
“你们也小心点,别教他瞧着。”
“这些钱拿去喝茶吧,天天盯着也怪辛苦的。”
毅哥儿几人得了简雨晴的话,知晓这事的重要性。他们拍了拍胸口,连忙应了下来:“还请娘子放心,这件事包在小的身上。”
且不说挨了顿揍又惊又怕的宗哥儿是大病一场,等好了以后也没敢再打府学学子的主意,这边张牙人送帖子到简家,由仆妇领着去见了简雨晴。
简雨晴见着张牙人,脸上带笑请她坐下,又问她是有什么事情。
张牙人先是与简雨晴行礼,坐下后又接过婢子送上的茶水,最后才说起今日的来意:“小的也是厚着脸皮来帮牙行里问问,请问简娘子对西市酒楼还有没有兴趣?”
简雨晴手里捧着茶盏,表情有点古怪,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合着又是这件事。
琳琅酒楼都开业了,她还要西市酒楼做什么?简雨晴下意识想要拒绝,不过她还没把话说出口,张牙人又接上一句话:“事实上我是得了杨牙人的委托……那西市酒楼,赵家人愿意再降价,如今只要七百贯钱!”
“七百贯钱?”
简雨晴听罢话语,惊得瞠目结舌,这个价格已快接近自家购置的琳琅酒楼。
要知道琳琅酒楼购置时装潢陈旧需要修缮装修,而西市酒楼的装潢……那起码也值上百来贯钱。
简雨晴震惊之余,又面露狐疑:“这个价格,应当有不少人愿意接手的吧?”
张牙人哭笑不得,悄声说出答案:“扬州城里有您在,谁还敢虎须上拔毛,与您竞争酒家?”
放一年前,别说把范厨等人轰出去的赵家人绝不会没想到,就是张牙人也不会想到,西市酒楼竟是有朝一日会砸到这个地步。
在赵家人降价到八百贯钱后,的确来了几户有意向的人家登门造访,只是随着琳琅酒楼开业,生意兴隆,那边想要购置西市酒楼的人家也越来越少。
毕竟买铺子是为了赚钱,而随着简雨晴与琳琅酒楼的名声渐大,加上竞争力同样不俗的百味居等铺子,即便购置下西市酒楼,又哪里去寻觅这等上好的厨子?
又如何重新组建上好的团队?如何把西市酒楼已经烂到谷底的名声重新打起来?更何况赵家人也不是那等好相与的,说不定会闹出旁的事来。
周遭有能力吃下这铺子的大户想来想去,都觉得问题多于利益,到最后一个个都是收了心思。
眼瞅着时间已是春末夏初,询问西市酒楼的客户却是越来越少,而逼上门的债主越来越多,被各种官司牵累入狱的族人日渐增长,赵家人没了前头的桀骜,只求得银钱赶紧把这事了结。
杨牙人愁得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往下掉,最后取了好酒好菜,求张牙人往简家走走再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