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考试进入官署,做个给人跑腿的小吏?而后等你们的宝贝儿子当了官,教我去给他打下手?
宗哥儿心下不屑,面上却是带着笑,高高兴兴地应了声,还挤着笑容牵起阿弟福哥儿的手。
两兄弟目光一接触,瞬间又挪开,他们齐齐想要作呕,又因着爹娘在跟前才勉为其难的忍住。
宗哥儿有了这本事,宗哥儿爹娘也终于愿意拿出钱来。他爹拿出几张飞钱塞在宗哥儿手里,教他与于生打好关系,也好给自己赚一份前程。
宗哥儿拿到了钱,终于心下一松。
他与爹娘阿弟告别后走出门,离开街坊好一段路以后,他才迫不及待地低下头,赶紧点了点手上的飞钱。
“一、二、三……就这么点钱!”宗哥儿脸上的笑容全数没了踪影,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声。
五张飞钱,总计也就二十五贯钱,拿去扬州城里那些销金窟里,也就十天半个月能用。
宗哥儿捏着飞钱,一路走到大街上。
还未靠近西市,臭豆腐的香味便涌入鼻腔,宗哥儿顺着味道,来到臭豆腐铺前,瞧着那漫长漫长的队伍,一双眼儿是滴溜溜的转着,心里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臭豆腐铺里人多眼杂,不好做事,不然寻两个地痞上去寻点差错敲诈银钱,来钱岂不是来得更快。
宗哥儿脸色阴沉沉的,还是把这个更容易出现问题的主意放到后头,深深望了眼臭豆腐铺以后,打算继续去游说于生。
他没注意到,巷子尾上探出几个身影,其中有个更是悄声与身边人道:“于兄,那个就是赵宗?”
“就是他。”
“那眼神真真是教人看着不顺眼……”
“我教人跟上去瞧瞧。”
“于兄……你得小心些,我担心你这是在与虎谋皮啊。”
有名学子劝诫于生道:“那赵宗也是那赵家人……我回家问了爹娘,他们家的名声实在不行,真的。”
“放心,我心里有数。”
“……”巡视铺子的崔哥儿——或者说是崔管事闻言,探究的目光朝几人投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
崔管事不着痕迹的,朝着那几人看去,才发现眼前正在讨论赵家人的食客竟是身着学袍,瞧着都是府学学子?
崔管事心下疑惑,要知道扬州赵家的名声已是烂到泥里,成了全扬州城里大小人家家里的笑话。
凡是有些底蕴的人家,都爱拿他们家来教育后人——教孩子们定要努力上进,免得像是赵家人般不但把家业败了个干干净净,而且还把祖宗的脸都丢尽,教满城老人提起当年那位赵厨都忍不住喟叹数声。
就是府学几位师傅,也是常常拿赵家人与那周生的事告诫学子……府学学子怎么会与赵家人联系在一起?
崔管事心下不安,暗暗记下于生几人的容貌特征与彼此的称呼,而后便把事情转告于范石,请他回去与简雨晴说道一二。
范石闻言,当即回了简府报信。
他刚刚踏进简府大门,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酸臭味,越靠近正院,那味道越是浓烈张狂,以万夫莫敌之势横扫整个府邸。
范石顺着味道,又往里走上两步,终于见到围坐在院里的简雨晴等人。
简雨晴与简娘子坐在一道,旁边坐着丰姐儿、范大娘,对面坐着胡师傅、范厨、尹博士和魏官人等人。
众人坐在胡床上,跟前是一张长桌,桌上摆着一大砂锅,砂锅四周还摆着几碟子小菜与酒水——范石闻到的那股子酸臭味,正是从那砂锅里涌出来的。
范石瞅了眼烧过,禁不住咽了下口水。
只见肥嘟嘟的鸭掌整整齐齐地躺在砂锅里,每一只鸭掌都吸饱了汤汁,皮肤皱巴巴的同时又不失油光滑亮,棕褐色的汤汁教范石根本无法挪开双眼。
炖煮得入味,颜色略深的鹌鹑蛋,堆得满满当当,瞧着就极为鲜甜的螺蛳,还有油香与豆香满满的炸腐竹和油豆腐……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酸笋。
范石光是瞧上一眼,都是口齿生津,更不用说坐在前头的众人了。
且不说对螺蛳粉接受良好的尹博士几人,已是一筷子一筷子夹起鸭脚,又或是酸笋螺蛳之物,吃得津津有味,就是范厨瞧着也是接受良好,正夹起一只肥美的鸭脚认真啃着。
鸭脚经过油炸,外皮炸得蓬松酥烂,而后经过浸泡炖煮,时下的肉一抿便落在嘴里,软嫩到极致。
鸭肉特有的香味裹着酸笋螺蛳的鲜甜酸香一道霸占了整个口腔,教范厨精神为之一振。
他闭上双眼,细细品味,那鸭掌口感绵软丰腴,入口即化,一抿一吸满满的香味便在舌尖口腔内散开。
再稍稍用力咀嚼,那酥烂的鸭肉,炖煮到可以嚼碎的骨头还有那一点点都不能抛弃的骨髓……美味在舌尖蹦跳,配上那十成十强烈的酸香味道,范厨吃了一口便是双眼放光。
待范石进来时,众人或是端起梅子酒抿上一口,又或是从砂锅里夹起肥嘟嘟的鸭脚,一口一个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再说上两句话。
“习惯了这酸笋的味以后,倒是教人怪记挂的。”范厨吃着鸭脚,心里美滋滋的。
“可不是嘛。”范大娘白了范厨一眼,与简娘子和简雨晴抱怨:“自打晴姐儿做了回酸笋炒肉片给他尝尝味,他就爱上了那做法。”
“咱们自家腌的酱瓜酱肉,他都不爱了,非得每天炒一道这个配着粥米米饭吃。”范大娘爱吃,但架不住范厨每日都要吃,得了机会便连连抱怨着。
“你不也挺喜欢吃的——”
“喜欢吃,又不是爱每天吃。”范大娘扯了扯嘴角,瞪他一眼:“再说家里浆洗衣裳的不是你,吃了那酸笋做的菜,衣裳都得洗上一遍才能用。”
范大娘起初也没这个自觉,直到往琳琅酒楼里做事被食客询问,才惊觉问题。
且不说好好的衣服浆洗两遍就成了旧衣裳,就是早上吃了酸菜炒肉片,就得洗一套衣衫,愣是把浆洗衣服的工作量翻了个倍。
“你要那样,往后衣服都归你洗。”
“…………”范厨讪讪然一笑,连连改口说自己往后穿旧衣才吃酸笋炒肉片,并保证后头几日都做别的小菜,这才勉强教范大娘露出笑脸来。
范石过来的时候,几人还在打趣呢。
简雨晴见着范石,脸上带着笑,教他过来说话:“范石回来了?芳豆那给你留了份,回头你记得去尝尝。”
范石喜气洋洋地应了声,连忙把崔管事说的事与简雨晴说了。
“这赵家人……怎么阴魂不散呐。”简娘子闻言,撇了撇嘴。
“听说西市酒楼又降价了。”
“时下就是个烫手山芋,也不知道谁有能耐接下来。”范厨听罢,摇了摇头。
时过境迁,他也没了先前的执念,只留下了些许唏嘘。
“府学里的学子?”尹博士和魏官人脸色不太好,前者更是蹙眉道:“崔管事可知那几人是何模样,叫什么名姓?”
崔哥儿果真机灵,早就逐一记下。
范石想着崔管事的周道,忙按着他说的话逐一告诉尹博士和魏官人几个。
简雨晴等人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尹博士和魏官人却是立刻知晓那几人的身份,没忍住皱了皱眉。
“怎么会是于生?”魏官人震惊。
“果然是于生那小子!”尹博士大怒。
两人异口同声,随即齐齐一愣。
魏官人见尹博士反应与自己不同,敛住眉眼间的惊讶,道:“等等?尹兄知道什么?”
“于生这小子,净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尹博士脸色不好,把前些日子的事逐一告诉众人。
“这赵家人的性子……”
简雨晴嘴角往下,眉心轻轻蹙紧,对赵家人的感观那是差到极致。
“除去歪门邪道外,他们家就没别的本事吗?”魏官人比简雨晴更直接,连遮掩的意思都没,直接出口骂道:“还有那个于生,好的不学净是学坏的,明日我倒是要去问问他,没脑子的话就别浪费束脩,浪费时间在府学里。”
“许是被赵家人给忽悠了。”
“要我说也不一定。”简雨晴想想范石的话语,还有旁的猜测:“既然同窗与他说和赵家人来往,乃是与虎谋皮。”
“那……这位于生许是知情的?”
“他会不会是有别的想法,故意与赵家人往来……这才有这番对话?”
魏官人的不满消退大半,觉得简雨晴说的有理。他与尹博士一合计,次日便把于生唤到厅堂里,准备问个究竟。
于生闻言,登时大窘。
起初他还以为是同窗卖了他,脸色忽青忽白忽红忽紫的,支支吾吾不愿说话。
还是魏官人瞧出他脸子薄,故而又解释道:“不是陈生几个说的事,是你们说话时旁头有人听到,怕你们被赵家人哄骗特意求人转告到简娘子那。”
“简娘子担心,又与我们说了。”
“这事,这事还传到简娘子跟前了?”于生傻了眼,藏着靴子里的脚趾都开始抠地里,只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得了。
他心里慌张的不行,一时间又气又恼,气的是自己险些被那宗哥儿坑骗,恼的是几人说话被人听了去。
听见的人还好知晓简娘子,还把这事转告于她,要是听见的人恰好是那宗哥儿又或是赵家人呢?指不定他又要被坑上一回。
于生的脸又是白了白,知晓自己又是得意忘形了,难怪同窗瞧着都忍不住劝说自己,教自己别钻牛角尖。
尹博士冷眼瞧着他,冷不丁道:“想清楚了?蠢得和头猪似的,还以为自己能长翅膀飞了?”
于生的脸,臊红臊红的。
尹博士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说吧——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于生被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后,脑子也灵清多了。他没敢再多遮掩,老老实实把这些日子的事全数说出口,直听得尹博士和魏官人连连皱眉。
魏官人不说,尹博士却是忍不住的,指着于生就厉声喝道:“你还是个府学学子,脸皮倒是厚实,净是白吃白喝人家的。难道你连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八个字都不知道?”
“我是有意——”
“你有意捉弄人家?于严清,你动动脑子罢!”坐在旁边的魏官人没忍住,也是加入批斗之中。
他觉得尹博士没说错,眼前的于生是个蠢笨如猪的:“这赵家人带你去的地方,各个都是销金窟,少则四五贯钱,多则十来上百贯钱。”
“若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最近花销太大,怂恿你付钱,你是付还是不付?”
“你要是付了,那大体是个你难以接受,甚至会让你后续生活艰难的数字。”
“你要是不付,或是会欠下人情,或是后头会传出你白占旁人便宜之类,到时候更是得不偿失。”
魏官人冷着脸,稍稍想想便知道赵家人后头的打算,瞅着于生那叫一个恨铁不成刚。
于生脑子灵清过来,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妥,回想自己白占那宗哥儿银钱,还自鸣得意,拿着要瞧瞧宗哥儿做何事为由与同窗炫耀,一张脸那是烧得厉害。
“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