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是四苑当中最大的。
剩下三苑皆是楼阁。
精于骑射者若是站在楼阁的二层或是三层,可以俯瞰到左靖当时所在的位置,的确有可能做到。
陈司直对鸿胪寺丞的话不置可否,“按理齐越使臣的行踪经过你们鸿胪寺多重掩护,不该轻易暴露才是,会不会是你们之中出了内鬼?”
韩禧闻言猛猛看向陈司直。
当着人家的面问这种问题真的好吗?
鸿胪寺丞略微蹙眉,但还是客客气气回答了陈司直的问题,“陈司直若对鸿胪寺的人有疑虑可一一盘问,包括在下。”
陈司直见此又退了一步,“想来此事自然有叶寺卿查证。”
韩禧待鸿胪寺丞离开后,不禁好奇,“大人就这么直勾勾地人家有没有叛徒,不怕打草惊蛇?”
“现在这种情况谁都跑不了,哪里存在打草惊蛇一说?让凶手知道咱们怀疑他,指不定还能让他自乱阵脚。”
韩禧一听觉得有理。
还以为陈司直是只会死脑筋找证据的人,没想到心眼子也不少。
能坐到这种位置上的人果然都不简单。
韩禧正想说去另外三苑看看,就见柳寺丞从旁边的月洞门走进来,身后跟着林珣。
柳寺丞率先开口,“陈司直可有什么发现?本官走遍了另三苑的所有房间,据本官判断,能有机会射杀会盟使的足有十二间。”
陈司直若有所思地颔首,“那便有劳大人将这十二七处说与下官了。下官已按照大人的吩咐,问过鸿胪寺的官员,按他所说事情发生之前并没未察觉异常。”
两人又交流了一阵,柳寺丞才带着林珣离开。
韩禧跟在陈司直身后,“大人,柳寺丞都不曾亲自试过,就能具体到十二间?这有零有整的,未免太……”
陈司直看向他,“怎么?你把本官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却没打听到柳寺丞是当年的武举魁首?他的步射、马射、马枪都是第一,要想知道一支箭能不能射到某处,轻而易举。”
韩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柳寺丞竟是武状元出身?”
那姓柳的一脸奸诈相,谁能看得出来?
“大雍设武举,但自古以来都是重文轻武,再加之他出身不高,中状元之后便被派到边县去当了个八品县尉。
期间他屡立奇功,先后抓捕过五个臭名昭彰的江洋大盗,甚至剿灭了一批盘踞多年的匪寇。官职自然也一升再升,最后被调回京城大理寺任职。
这种事情上,我相信他不会作假,否则便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韩禧发现陈司直虽和柳寺丞政见不合,但说起这些还是挺客观的。
陈司直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想,“本官虽不知你为何对他成见颇深,但他能有今日绝非单单只靠趋炎附势。”
韩禧撇嘴,小声嘟囔,“您不也看不惯他吗?”
林珣善文,柳寺丞善武,这俩凑在一起简直就是珠联璧合。
大家若都是为真心查案而来自然是好事。
陈司直没完全听清韩禧所说的话。
但又隐约猜到一些,剜了他一眼。
“这当官的人里面,有本事的不少。只不过……入鲍鱼之肆,难免久而不闻其臭。”
陈司直感慨一句,带着韩禧去盘问千灵艺坊的伶人和婢女。
只是,且不说他们有没有杀害齐越使臣的动机,光是拉弓射箭一点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便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更何况骑射需得长期练习。
这些女子自幼在艺坊学艺,哪来的机会。
所以问来问去也只是无功而返。
不过好在柳寺丞那边有了新发现。
“经过盘查,那十二间里面最可疑,且有机会犯案的只有一人。”
柳寺丞也不卖关子,利落地说出了那人的身份,“前归德中郎将凌虎之子,凌行川。”
陈司直接过他的话,“下官记得凌行川的父辈皆是死于齐越人之手,他的母亲因此郁郁而终,他自己也在战场上瞎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条腿。后来他便靠着朝廷的抚恤银浑噩度日,整日喝酒买醉。”
韩禧忽然有些佩服,他这师父这把年纪了记性是真好。
随便一个人,只要他认识,他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柳寺丞颔首,“没错。他当日正巧拿着一把弓。本官派人去问过,那把弓是他父亲的遗物,他不定时会送去铁匠铺修理除锈。取完弓后,他遇到了昔日好友,耐不住对方相邀,到千灵艺坊小酌。
他那好友的酒量远不及他,没多久便半撅了过去,凌行川让对方的小斯把对方送回家,自己则继续留下喝酒。
许是那时,凌行川看见了会盟使左靖调戏舞姬,借着酒劲,一怒之下将他杀害。”
“可……齐越人不同于蚩蛮人,跟咱们大雍人的打扮和长相都差不多。他怎么知道那是齐越人?”
柳寺丞瞥了一眼韩禧,似是对他的多话有几分不喜,不过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齐越跟大雍谈判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爹好歹是四品官,他见过左靖并不奇怪。”
“原来如此,多谢大人解惑。”
韩禧赔完笑后琢磨起整件事。
听起来合情合理。
动机、凶器全都对得上。
但他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柳寺丞将韩禧和林珣两个小辈轰出去,单独跟陈司直商议。
“凌行川还未招供,不过刑部那边想直接把他带走。少卿大人的意思,咱们至多再拖两日,不然正卿大人那边也不好做。”
陈司直闻言眉头皱起,刑部急着破案向上头交差,届时严刑逼供凌行川指不定得受多少折磨。
第207章 案件之疑
韩禧觉得这案子断得草率。
但是连着又查了一天,愣是没发现任何端倪。
就连一贯较真的陈司直都不曾找出可疑之处。
凌行川就像是专门为这个案子而生的凶手。
只是他自己不承认而已。
但有哪个凶手会承认自己是凶手呢。
偏偏韩禧的直觉在这时候作祟,愣是愁得他翻来覆去没睡着觉。
可办案得讲证据。
韩禧从床上坐起来抓抓头发,反正也睡不着,他干脆点上灯,坐在桌前开始回忆整件案子的可疑之处。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他忽然想到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事。
秉承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韩禧趁着半夜人少,到南苑一探究竟。
柳寺丞所说的有条件能射杀会盟使左靖十二间房其中之一是没人的。
南苑阁楼三层二号房。
据千灵艺坊管事的所说,这间房当日因为窗户坏了,所以不曾开放给客人。
韩禧等人也看过,支摘窗的一半确是松松垮垮,发出些“咯吱咯吱”的声音。
当时也就并未多想。
但细细一思量,又觉得不对。
他家经商开酒楼,他对这些地方如何经营自然门儿清。
千灵艺坊专供达官贵人消遣享乐,一早便会有婢女插花熏香,开窗通风。
但接待客人却是临近午时。
中间好几个时辰,修扇窗怎么着也足够了。
而且这间房的位置很好,定然是有客人要的,他们没理由就放着不管。
韩禧刚要端着烛台凑近窗户,后面忽然传来动静,差点吓得他掉下去。
“谁?”
“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韩禧既松了一口气,又同时添了两分担忧。
“林珣,你怎么在这儿?”
林珣从屏风后走出,“兴许咱们是一样的。”
韩禧露出狐疑的神色,只是在黑暗中并不明显。
听到林珣模棱两可的回答,韩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搁这儿套他话呢。
韩禧随便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不过是遵陈司直的命令,再核实核实案件细节罢了。”
管他信不信,反正他不会主动交代自己的真实用意就是了。
“陈司直是个好官。”
“怎么?你的意思柳寺丞不是好官咯?”
林珣闻言丝毫不恼,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我并非要与你为敌。”
韩禧盯着他,想要透过黑暗将他看穿。
林珣只不紧不慢道:“我相信,我们都是站在公理的一边。”
“我也觉得,这窗户有问题。”林珣随即说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兴许会盟使左靖被杀那日,这个房间是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