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惶恐道:“这怎么可以?我来,我来。”
薛嫂子见她的确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才好的样子,便笑道:“那我来帮你吧。”
她在心中暗想:“四娘子的这位阿娘性格羞怯,却没想到养的两个女儿都是性格利落干脆的人,倒也是少见。不知道四娘子的弟弟又是如何的模样?”
这边,徐二娘也把徐清麦叫到了室内。
关上门之后就立刻开口问道:“怎么样?你在江南那边过得好不好?信里面只听你说不错不错,不过我知道你向来是个报喜不报忧,有什么事情只会躲起来哭的人,现在回家了,和姐姐好好说说,那周十三有没有欺负你?”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徐清麦能从中感觉到她的关切之情,不由得对原来的徐四娘感到惋惜——她有这么好的亲人啊,可惜了……
徐清麦轻松的道:“您看看我,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吗?”
“也是……”徐二娘打量一下她,有些满意,“看来之前倒是我看错了周十三。没想到,他竟然是个靠谱的人。”
徐清麦心中默默的道:……其实你也没算看错。
徐二娘拉她在窗边坐下:“那你们回来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打算?你婆母对你可好?不会还和以前一样吧?”
之前她这个妹妹的婚事,她是坚决反对的,觉得齐大非偶。为此,两姐妹还狠狠的吵过几架,直到徐四娘去江南的前夕才和解。对这个妹妹,徐二娘的心一直都放不下。
徐清麦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位二姐是个风风火火的人,而且是个操心的命,这一句接一句,就没停过。
她笑起来:“二姐,你先别问我。大郎呢?怎么还没见到他?你在信中不是说他这段时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具体问出来了没有?”
徐二娘噗嗤一笑:“你看看,你还说我呢,自己还不是也一句接一句?”
她叹了口气,又道:“他早上跑出去了,说是马上就回。还和之前那样,成天出去瞎折腾,也不知道和谁在鬼混,问他他也是含糊其辞。好在,也往家里拿了一些钱回来。”
徐清麦:“……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但能拿回来一些钱那更让人担心吧!”
“他说是去坊市里给人写信抄书做账。之前他也是去干这个活儿。”徐二娘蹙起眉头,“咱们小弟什么样子你也是知道的,大的事情他不敢惹,我就是怕他在外面交了狐朋狗友,跟着人学坏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是一个变声期鸭公嗓的声音传来:“娘,我回来了!二姐夫,四姐夫!我四姐呢?”
一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
徐四娘的弟弟,徐子呈回来了。
徐二娘立刻开门出去:“徐子呈,你是皮子又紧了是不是?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死哪儿去了?”
安氏忙从厨房里探出身子来,脸都白了:“哎哟,别老把死啊死的挂在嘴边,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二娘不是成心的。”
她双手合十,还念了一句佛号。
徐二娘无语的翻了翻眼睛。
徐子呈提起手中的东西,委屈的道:“我去给四姐买羊肉烧饼去了,她不是最喜欢吃西市那家羊肉烧饼吗?我排了好长的队呢!”
徐清麦看着他满头的大汗以及手里提着热烘烘的羊肉烧饼,嘴角轻轻的翘了起来。
她觉得,她还挺喜欢徐家人的。
徐清麦在这里吃了很舒心的一顿饭,虽然安氏的手艺和周自衡以及薛嫂子比不了,但她却真的吃出了“妈妈的味道”,可能是来自于原身在骨血深处遗留下来的记忆。以及,羊肉烧饼真的很好吃。
唯一让她皱眉的是,徐子呈还是坚持说自己就是在西市给人写信和对账赚钱,没干别的事情,不信她们可以去西市看。但徐清麦从他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丝心虚。
她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筷子,开口道:“别的我不管,但是!你要是沾上了赌字,以后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弟弟。到时候你要是被人追债,要砍断你的手和脚,我都是不管的。”
徐二娘也点头:“我也不会管,你自生自灭吧。”
两姐妹死死的盯着徐子呈。
安氏听了两姐妹这么说,又是砍手又是砍脚这么不吉利的话,简直要昏厥过去。不过她也的确是很担心自己儿子有没有学坏,于是就加入了盯人的队伍。
面对着这么三双眼睛,徐子呈就差别伸出双手来对天发誓了:“我绝对没有赌!我可以对着阿耶的牌位发誓!”
徐清麦看着他的样子不像是撒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吃完饭又让孩子们玩了会儿,大人们在旁边说话——主要是周自衡在说,徐清麦还是比较谨慎的,秉持着少开口的原则,免得露出破绽。
周自衡也很谨慎,他没提到江南的那一片工坊,只是说了一些生活琐事。但单单是这些,就已经足够他们听得津津有味了。这个时代可不是谁都能出远门。
将近申时,他们起身告辞,不然赶不上里坊关门的“暮鼓”,反倒是住在城外的徐二娘不用那么着急。
临走时徐清麦将安氏叫到一边,给她塞了十贯钱。安氏一开始死活不收,还是后来周自衡过来说了几句,安氏这才收下,然后抹起泪来。
“你在周家也要自己留点钱在身上,阿娘帮不了你,徐家也帮不了你……”
“没事没事,不用帮,我现在有钱……”
徐清麦软言安慰了她几句,然后发现自己还是最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落荒而逃。
靠在门框上看着周家马车远去的身影,徐子呈对徐二娘道:“二姐,你有没有觉得四姐变了很多啊?”
和以前简直就不像是一个人了。
“都成亲有小孩了,又在外面历练了那么久,也该成熟起来了。”徐二娘虽然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她自行给圆了回去。她瞪了一眼徐子呈:“你什么时候给我成熟起来?都快要成亲的人了,还每天在外面吊儿郎当……”
徐子呈大叫着跑回院子:“姐夫,我求求你快管管我姐吧,她可真是越来越唠叨了!”
苏延在一旁抱着絮儿,边看边呵呵的笑。
休息了一日,又探完了亲,周自衡和徐清麦也要处理手上积压着的一堆事情了。
于是,在第二日,柳氏又醒来用完早膳后,随意问了一句:“徐四娘呢?怎么不见她来与我请安?”
虽然她并不想见徐清麦,但却又见不得她不来请安。
反正来了后晾着就是了。
没想到,侍女却道:“十三郎一大早就去司农寺了,四娘子刚刚也要了车出门了。”
“知道了……”柳氏懒懒的道,然后一下子醒过神来,脸色难看:“徐四娘又出门了?”
真是岂有此理!哪有内宅女子一天到晚往外跑的道理?她还真当自己还住在丰邑坊不成?
就在柳氏就要发脾气的时候,夏妈妈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她去太医院钱太医府上了,而且她早上已经来给你问过安了,不过你没起就是了。”
柳氏:……她的确是每日起得晚。
“她去钱太医的府上有何事?”她有些茫然,惊慌的道,“她不会是有什么不舒服然后自己去钱府求医了吧?哎呀,这脸都要被她给丢尽了,果然是从丰邑坊里出来的丫头……”
太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请来看诊的,就算是官员本人,五品以上才有资格,而且要递奏折去申请,批复通过了之后太医院才会派人来。如果是官员的家眷生病,那就更难了。
柳氏这一刻担心死了,生怕徐四娘这没见过世面的给周家惹出什么笑话来。
夏妈妈无语:“徐四娘也没那么没见识……她说在江南的时候就认识了钱太医,这次不过是正常拜访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柳氏拍了拍胸脯,这才放下心来,“等等,她居然在江南认识了钱太医?”
这两者到底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柳氏怎么想都不明白。
夏妈妈也不明白,不过她笑眯眯的对柳氏道:“这是好事儿啊,我看四娘子从江南回来后,也不似之前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好好的帮着十三郎持着家。”
夏妈妈早上遇到周自衡,周自衡特意拜托她在柳氏面前替徐清麦说说好话,表示愿意将她的孙子调去田庄当管事。
他保证:“待他在田庄有了经验,我一定想办法去了他的奴籍,然后在司农寺给他谋个小吏的差事,只是不一定在长安。”
夏妈妈很心动。在周家不管怎么得势,那也是奴仆。若是真能在司农寺里当个小吏,即使生活比不得现在,但身份地位也完全不同了。
所以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答应了下来。
“我本来也盼着你和娘子母子之间能和和睦睦,”她露出恭谨的笑容,“这些事情就是十三郎你不说,我也会去做的。”
两只狐狸达成了协议。
夏妈妈在走的时候还向周自衡透露了一点消息:“不知那王婆子在江南时可曾与四娘子之间有过龌龊?她回来后可没少说四娘子的坏话。”
周自衡脸色冷下来:“我知道了,多谢夏妈妈提点。”
此时,柳氏听了夏妈妈的话,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她不给我惹事就不错了,还持家?”言语中飘过不屑,又道,“等她回来了我一定说说她,别老往外跑,还嫌我周家不够丢人呢?”
尤其是这节骨眼上可别触了大房的霉头。
钱府。
“原来真的是一条尾巴……”钱浏阳有些讶异的看着莲娘长出来的小尾巴,“老朽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异相。”
他拧起眉,想了想发现的确找不到办法:“这倒的确是无药可医,只能靠你的医术了。”
徐清麦摇摇头:“现在也没法开刀,她身体还弱着呢。”
一旁的刘若贤给莲娘整理好衣服。
钱浏阳又给她切脉,然后沉思一瞬道:“你之前给她开的参苓白术散,用来给小孩补脾胃的确是可以,也不算开错。不过她身体实在是虚弱,虚不受补,这药方对她来说就不够温和。好在你也很聪明,知道减少用量。
“只不过,还是换一个方会更好。我给她新开一个汤方,先服七天,到时候再带来给我看看。”
徐清麦今日特意把莲娘带来就是想让钱浏阳给她看看,此时听了钱浏阳对自己所开药方的评价,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很高兴。这可是她第一次独立给人开方,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已经很不错了。
“那就要多谢钱太医了。”
莲娘这几日已经恢复了不错的精神,被刘若贤牵着也是亭亭玉立的一位小娘子,只是依然不敢开口说话。
钱浏阳道:“徐娘子给她开刀的时候,务必提前与老朽说一声。”
他想来观摩手术。
徐清麦点点头:“或许到时还需钱公助我。”
她现在发现了这些名医们的妙用,就是很适合在手术过程中充当麻醉师的角色,监控患者的生命体征,尤其是金针术厉害的,甚至还能发挥出其不意的作用。所以,后来她都让刘神威帮忙,可惜刘神威对外科不感冒,忠心于自己的内科和修道事业,没能成功的将他拐过来。
徐清麦希望在长安也能发掘出这么一位人才。
她和钱浏阳又聊了聊今后的打算。
钱浏阳问道:“徐娘子可愿意入太医院?我相信,有很多人愿意做你的保荐人。”
“我也曾经想过。”徐清麦笑了笑,又有些为难,“有哪位大夫会不想要去太医院呢?”
钱浏阳端起杯子,淡定的喝了一口:“孙道长就一直都不想要去。”
徐清麦扑哧一笑,然后这才接着道:“我自然是愿意去,只不过现在这个阶段,我觉得我还需要接触更多的病例更多的患者才能磨炼好医术。”
太医院面对的人群和病症相对还是单一了些。
钱浏阳叹气:“这的确是太医院的弊端所在。”
徐清麦感慨:“若是能在太医院挂职,然后在外面也开诊就好了。”
“这个恐怕有点难,”钱浏阳失笑摇头,但心中又一动,“不过,如果是你,说不定……小友可知,你的名字如今已经上达天听了?”
徐清麦惊讶的指向自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