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是,这是被呛到了吧?”
在小乞丐开始有些发绀的时候,人们终于醒了过来,惊叫道:
“快把他双脚提起来,晃一晃。”
有大汉立刻就想要伸手抓住那小乞丐的脚,提到半空中,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放下他,让我来!”
徐清麦跟在掌柜和莫惊春的后面挤进了人群。她在上面目睹了全过程,而此刻系统提示周围有危急病例需要抢救的警报声已经在她的脑海中蜂鸣了好一会儿了。
“是庆仁堂的那位神医!”有人认出了她来。
“原来真是这么年轻的娘子,我还以为他们撒谎呢!”
关于庆仁堂来了位专治眼疾的女神医已经成为了西市的热门话题,那些被治好的病患都对她感恩戴德,说得她仿佛仙女菩萨在世一般,更让人多了几分好奇。
听说她是大夫,前面的人赶紧让了出来。
那摊主都快哭出来了:“大夫,这不关我事啊,您快救救他!”
要是这小乞丐真的死了,他肯定得有麻烦。
徐清麦顾不得搭理他们,直接把那个小乞丐抱起来,也不顾他身上的脏污和异味,从后面给他用上了海姆立克法,持续几次后,那小乞丐噗的一声,将一小块蒸饼给吐了出来。
她呼出了一口气,将他放了下来。
人群中响起欢呼声:“没事了,吐出来了!”
“神医刚刚怎么弄的,你看清楚了吗?这方法倒还挺好用。”
徐清麦本来转身就打算走的,她不想介入到那摊主和小乞丐的争执中,没想到却又听到有人喊了起来,语气有些惊慌:
“等等,等等,他怎么感觉还是出不了气儿啊!大夫!”
停下来一看,那小乞丐果然还是一幅呼吸困难的样子,整张脸都快由红变青了。
“怎么回事!”徐清麦的瞳孔骤然收缩,厉声喊道:“惊春,快去将我的药箱拿过来!”
到底是为什么?明明呛到气管的东西已经咳出来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呼吸困难?
是因为还有东西堵着了气管?
不不,不可能,在海姆立克法的作用下,它们承受到的冲击力应该是一样的,不可能只出来一半……
徐清麦的脑子里如电光火石般的闪过好几个推测,索性又给小乞丐做了一次海姆立克急救,但这次并没有任何东西从喉咙里喷出来。
而不过是半分钟的时间,莫惊春已经如旋风一般从庆仁堂取来了她的药箱。
“看来不行……”徐清麦喃喃道,“只能冒点险了。”
来不及多想,她在药箱里面找到了自己的手术刀。
人群中有了一点点骚动。
毕竟,这把刀闪着寒光,一看就很锋利。
“你去后面,让他仰卧着,然后上半身抬高,固定他的头。”徐清麦吩咐莫惊春。
那小乞丐呼吸困难,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声音很含糊,很难听清:“你……泥熊哟公什么?”
徐清麦听了两遍才听清楚他是想问你想要干什么,她耐心的回答;“我想要救你,你现在这个情况,快别开口说话了。”
小乞丐虽然眼神中还有着警惕,但还是安静了下来。
徐清麦扯开他的衣服,他穿的麻衣已经破破烂烂了,不知道风吹雨淋了多久,被她一扯直接碎了。
徐清麦:……有些尴尬。
“到时候我赔你一件。”
她审视那小乞丐的胸口,随着呼吸节奏的起伏,几个地方明显凹陷了下去。
“这就是三凹征,看到了没?”抢着时间对扶着小乞丐的莫惊春和在一旁蹲着的刘若贤教导了几句,“病人一旦发生这样的现象就说明他呼吸困难了,大概率是咽喉与气管发生了阻塞,严重的可以导致死亡。”
刘若贤问:“那这时候要怎么做?”
“切开气管,套个管,让他呼吸先通畅起来。”
说完,徐清麦不顾小乞丐变得惊恐的眼神,手找准了他的喉结往下的位置,然后干脆的将手术刀割了上去,切开了皮肤,鲜血流了出来。
人群中响起了尖叫声和骚动声。
庆仁堂的掌柜煞白着脸,虽然他看不懂徐清麦是在干什么,但是下意识的喊了起来:
“神医正在诊治病患!安静!”
如此喊了两遍,人群中的恐慌才逐渐消弭然后平静了下来——主要是这位女大夫看上去太镇定了,并不像是忽然之间得了失心疯,而且刚才的抢救也让人印象深刻。
说不定她真的是在救人?
还有一个很关键,那就是徐清麦的技术水平很高,避开了甲状腺附近的血管,让现场不至于看起来鲜血淋漓,否则吃瓜群众们恐怕没法接受得那么顺理成章。
小乞丐极惨,叫也叫不出来,头被莫惊春死死的固定住。
“按住他的四肢!”徐清麦冷酷的道,“别动!”
这个小乞丐的病情进展极快,呼吸困难总共分四度,他已经进行到了第三度,没时间再给他做麻醉以及其他术前准备,只能这样子来了。
徐清麦的手指已经探查到了小乞丐的气管和环状软骨,进程极快。
“这个手术不难,难的是要找准位置,只能在第3、4气管环的位置开口,切上了或者是切下了都容易损伤到其他的身体部位。”难得遇到一例新类型的手术,徐清麦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教学的机会。
气管切开术,她在急诊轮值的时候也只做过两三次,倒是在系统的虚拟手术室里做过不少。因为很多危重疾病都需要气切。
切好了开口,她将刚准备好的一次性气管套管插了进去,固定好,取出了管芯。
这是和胸腔引流包同时在系统上架的东西,同样属于一次性的基本医疗耗材。
做好了这些事情,那小乞丐已经昏死过去了。
徐清麦站了起来。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小乞丐自己给不给力,能不能自主呼吸了,这里可没有呼吸机提供。
刚站好,她就对上了一大群人炯炯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有人大胆的问:“神医,给我们说说,这小乞丐刚刚是怎么了?”
那摊主忍不住又喊了一句:“和我没关系!我只追了一下他,还没开始揍呢!”
“的确和你没关系。”徐清麦道,又看向地上掉落的那两块蒸饼,话锋一转,“但是和你的蒸饼有一点关系。”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有人惊恐的喊道:“莫非这蒸饼有毒?!”
摊主气愤至极,脸涨得通红:“神医,你可不能乱说话啊!我在西市卖蒸饼都卖了三四年了,可从来都没出过事!”
“我不是说你的蒸饼有毒,”徐清麦道,“而是,它太烫了!”
“太烫?”大家很惊讶的问道。
徐清麦看向不远处那个蒸饼小摊上还在徐徐往上冒的白色蒸汽,她也是刚刚才想通的:“对,这个小乞丐吃得太急,所以才呛到了气管里。然后因为太烫,咽喉和气管估计被烫起了水泡,堵住了进气儿的地方,于是就呼吸困难了。”
她尽可能用大家都能理解的话语来解释。
而且,徐清麦怀疑这小乞丐一直都用这种习惯来吃东西,可能早就被烫伤了,只是这次终于量变引起了质变。
大家都惊呼起来,甚至觉得后怕。
“原来吃得烫也能要人命啊?!”
“那糟了,我就爱吃烫的!”
人群中有声音证实了这一点:“这小乞丐吃东西就是这样的,和饿死鬼一样!”
有人替小乞丐说话:“也不能怪他,我看他也可怜,有的时候一天都吃不了一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拼凑起小乞丐的身世。
原来,这小乞丐是并州人,前两年并州旱灾,民不聊生,他们一家便开始往长安逃。结果在路上,一对父母,两个姐姐全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到了长安城。
几岁的小孩子,被当时西市上的帮派控制着去当乞丐,到处讨钱。
“不过啊,讨来的钱其实也不归他们的,”有街上的小贩道,“也是挺可怜的,一天到晚就只有一顿饭吃。”
后来嘛,朝廷肃清了一遍东市和西市的这些帮派和势力,这孩子就成了孤家寡人。
“以前有人管着,好歹还有个住的地方,现在没地方住,就在墙角对付一宿。”那人道,“能讨到一点东西的时候,就能吃顿饱的,讨不到的时候,挨几天饿也是有的。”
并不是西市的人不热心,而是那么多乞儿,再热心也不够分呐!
徐清麦叹了口气:“难怪那么瘦。”
她转向那卖蒸饼的小贩:“他偷你的那两个蒸饼,我替他付了吧。”
小贩顿时不好意思:“怎么能让神医出钱?算了,不过是两个蒸饼,看他可怜,便给他吃了又如何?我只是厌烦他一上来就偷,那手还忒脏!”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世道如此,这样的小孩子怎么会沦落到去当盗贼呢?”徐清麦轻声道。
这句话说得大家心有戚戚焉。
西市比东市接地气很多,这里售卖的货物、开的酒坊食肆,所面向的都是普通的长安市民。因此,也鱼龙混杂,不管是酒坊里那些可能是被人贩子带来的西域舞娘,还是在街上奔跑乞讨的乞儿等等等等,哪一个身后没有血泪故事?
这里的人,见过更多的苦难,更理解徐清麦所说的话。
将小乞丐带回到钱家之后,徐清麦犯了难。
这孩子现在这个状况,肯定是要有人在旁边守着的。
钱家掌柜表示可以把他放到自己钱家另外的医馆,而莫惊春表示他这几天可以过去守着。徐清麦拿了抗生素给到他,又教了一些到时候可能会用到的急救措施。
徐清麦不知道,就在她为小乞儿做诊治的时候,显德殿内关于到底是用仁义还是要用酷法来治国的讨论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
周自衡作为知道结局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魏徵:“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这是历史告诉我们的启示。”
封德彝:“人心不古,大乱之后必然民风更加败坏,若是不加以严格管束,恐怕天下更加动荡!”
魏徵针锋相对:“封相公将人想得未免太悲观了。若是如你所说,人心不停地恶化下来,那现在世间岂不是成了鬼魅之地?”
封德彝:“你这是狡辩!秦始皇统一六国,依靠的是严峻的秦法,而汉朝绵延多年,实行的也是王霸交杂之术!陛下,魏徵只是个书呆子,从来没有治理过天下的经验,切勿听他的!”
周自衡暗中摇头:怎么就忽然变成人身攻击了?就和后世网络上吵架一样,一般用上这招的人往往正是因为自己无话可说了……
“读史,使人明智。管理天下的经验,其实在历史中都可以找到。”魏徵不疾不徐的道,“而封相公所举的例子恰恰也验证了我的话。秦二世而亡,正是因为苛政与酷法!而汉朝的文景之治,也正是因为汉文帝轻徭役、薄税赋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