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一想,却又觉得这样的景象很让人激动。
他若是做到了这一点,必然能成为千古一帝!
李世民来的时候很轻快,离开的时候却明显有些沉重。
徐清麦表示很无辜,其实她也不过是表达了一下美好愿望而已啊。不过,陛下如此有责任心,也是好事。
待到第二日,来自宫中的赏赐和旨意又到了,每一个去义诊的人都有份,包括医工们。而且,除了丰厚的赏赐之外,李世民与长孙皇后还专门为太医院设宴,这可以说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太医院,再次从一个平时没什么人关注的清冷衙门一跃成为朝堂上炙手可热的焦点。
“甚至,朝廷上还隐隐有了一点风声,说是陛下和三省想把太医院从太常寺中剥离出来,提一提它的行政等级。如果真如此的话,那可真是一件好事……”
徐清麦在信纸上写下最近的一些传言,她正在给周自衡写信。
“我估计等到悲田院开业后,这样的风声会传得更加强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去掺和这样的事情。最近,我在琢磨着大蒜素的事情,可惜一些实验操作上我的动手能力还是差了些,正打算去求助药部的博士们。哎,要是孙道长和刘师兄在就好了……”
她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多页,放下笔之后都觉得自己手腕有些疼。
将信纸封好,徐清麦忍不住在想,不知道周自衡这会儿正在忙什么?算算时间,似乎也到了江南一带夏收的时间了。
今年,那边的收成也不知道能不能延续去年的好数字?
徐清麦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
江南道,越州。
越州屯掌固裘熙正在满脸紧张地看着屯中管事们在给刚收上来的夏粮过秤。站在他身边的还有越州屯的屯正与屯副,以及来自越州都督府的长史等人。
第158章
裘熙是越州屯的一名掌固。
他原本在越州屯里并不起眼,没有出色的家世,也不像其他人那样长袖善舞,圆滑处世。他沉默寡言,只知道埋首干活。久而久之,其他人不愿意做的活计就全都推给了他。裘熙往往也没有任何怨言。
包括几个月前去江宁县新来的寺丞那儿“培训进修”,大家都不想去,于是又成了他的活儿。
“我不去,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若是走了,家里都没个男人了。”
“我也去不了,大夫说了我要静养。”
屯正便将目光转移到了裘熙的身上。
裘熙结结巴巴道:“屯,屯正,那,那我去吧。”
是的,裘熙稍微有点结巴。这也是大家为什么内心深处都隐隐有些看不起他甚至会暗暗嘲讽他。
就好比这次的进修名额,他们真的是因为家中有事或者身上有病才拒绝的吗?当然不是,不过是暗自觉得这名额过去就是吃苦受累的,偷懒罢了。
他们私底下讨论: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过去了肯定要下田,风吹日晒的,这得多累啊,我是不愿意去的。”
“累也就算了,关键是对我等仕途也没什么好处啊。”
“倒也不能这么说,好处是有的,只不过在下觉得风险太大了。这江南道的屯田耕作了多少年了,每年的收成大差不差,难不成他还能种出什么花来不成?成了,自然会有益处,但若是不成,这苦可就白受了。”
“正是。周寺丞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掌控了整个江南道的屯田,听上去好像很厉害,但江南各处地势与环境均不同,怕是他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就算是成了,难不成还能把我等调到长安去不成?还不是在屯署里好好的当差。”
所有人都哈哈笑起来:“江南之地挺好的,何必去长安受背井离乡之苦?”
“再者,这周寺丞自己都还没坐稳位置,谁知道……”
“慎言,慎言。”
总之,大家或是对周自衡的这项计划并不怎么看好,或是觉得收益与自己所受的苦累并不成正比,对此兴趣缺缺。这桩差事便这样落在了裘熙的头上。
裘熙虽然应下了,但一开始心里也不是太情愿的。别人有家小,他也有家小,而且谁知道去了江宁县会是什么光景?好在,尚年轻还有点心气儿的屯正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你尽管去,这位周寺丞是有本事的人,你能学到多少算多少,随时用书信和屯署里沟通。”
屯正是世家出身,有长安的关系,对于新来的这位周寺丞在长安做下来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在他看来,跟紧周寺丞的脚步或许是条不错的路子。且,周寺丞可是握有人事任免权的!他的眼神自然不会关注到下面的主簿、掌固们,但自己这个屯正势必是在他那儿挂了号的。
所以,必须全力配合!
至于裘熙,他受到同僚们的轻视,但是在上官眼中却是老实勤奋的人,没有上官不喜欢用这样的下属。所以,屯正本来就觉得派他去最好。
其他的那些人,哪像个会干活的?可别到时候在周寺丞面前出洋相!
就这样,裘熙在江宁县跟着周自衡学习各种先进的农作经验,每三天就写书信回到越州屯。越州屯的屯正也是个狠人,既然打算投到周自衡麾下,就全力配合。
他原本直接打算让越州屯所有的小屯都按照周自衡的法子来种,结果裘熙刚好在江宁县,他是越州屯真正干活的人,怎么想都觉得有哪儿不对,立刻汇报给了周自衡。
周自衡气得直接把那份书信给摔到了桌子上:“他这是瞎胡闹!越州屯多大?下辖泉、台、建、括等六州!每个地方的土壤、地势和水文环境都不一样,他这想都不想的就打算照搬?”
简直都要气笑了,这是比他还敢呐!
就连周自衡自己都是很谨慎的,他只打算先从相邻的那一片,也就是后世的江苏中、南部以及浙北开始改造,结果他属下的这些屯正们连脑子都不动,就打算□□了!这要是出了什么漏子,今年江南道的收成别说超过往年,恐怕都还得倒退!
周自衡也是通过这件事意识到了自己在管理上的漏洞,他立刻发文给江南道其他地方的小屯,勒令他们禁止全部跟风,但可以挑选与江东一带环境类似的小屯来做个试验田。至于其他地方,有些方法可以用,比如浸种之类,但有些方法暂行观望。
关键是,要和润州这边保持紧密联系。
这封公文被他唤了驿马,标了紧急,快马加鞭送到各屯。每到这个时候,他就痛恨如今的交通环境,时效实在是太慢了!
越州屯的屯正本来想要好好表现一下,结果被撅了回来,闹了个灰头土脸。但这也让他更重视身在江宁县的裘熙。而原本那些不愿意去的主簿与掌固们,这下也回过神来了。
屯正如此重视,看来这件事非同小可啊。
可惜,已经晚了。
再说裘熙,他去了江宁县之后便编进了那个培训班中。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竟然不仅仅只是充当了一个传令兵的角色——学习如何种地自然是重心,但周寺丞还会让他们学着如何处理遇到的各种问题,不仅仅是种地,还有如何组织屯户们挖水渠、如何合理组织和分配劳动力等等等等……
裘熙觉得自己这一趟真的学到了很多。
在离开江宁县的时候,周寺丞请他们在自家吃了一顿饭为他们饯行。
裘熙永远记得他当时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回去后好好干,在我这里历练过的,如果只是满足于当一个小兵,那未免有点浪费这几个月的辰光!”
裘熙这时候站在仓库前,看着站在屯正身边越州都督府的长史,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开始耐心等待待会儿的结果。
但其他的掌固们却没他现在这般平静,他们已经在之前后悔过一波,现在又没控制住自己羡慕的小眼神,不住地往那边扫过去。
“为何阮长史也会来?”
“你没听说?据说朝廷下旨了,江南道的当地主官都要配合周寺丞,不仅仅是屯田,民田也就要逐步跟进。”
“!!!裘熙这小子这下可真是撞大运了啊!”
“你说当时怎么就轮着他了呢?”
他们似乎忘了在一开始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嫌弃这个征召。
在一片混杂着酸意的窃窃私语中,负责过秤的掌固们开始称重了,一串又一串的数字从他们的嘴中报了出来:
“余大郎,六十七亩,一共一百四十石八斗,亩产两石一!”
“彭老六,八十九亩,一共两百零四石七斗,亩产两石三!”
“惠娘,三十四亩,一共八十八石四斗,亩产两石六!”
惠娘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直不停的在绞着自己的手,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目前为止亩产最高的人。旁边的屯户们也都在恭喜她:
“恭喜你啊,惠娘!”
“恭喜恭喜。”
他们没有一个人质疑惠娘,毕竟只要看到她被晒到黝黑发红的脸,骨节粗大还长着老茧的手脚以及被压弯的肩膀就知道她平时有多辛苦。
惠娘高兴到热泪盈眶。
的确是辛苦,但过往也辛苦却从来没有这么高的收获。她记得同样的亩数,自己去年收成是五十四石!整整多了三十多石!
越州屯的屯正和屯户们一样笑得合不拢嘴,他拍了拍身边裘熙的肩膀:
“干得好!”
裘熙这几个月在培训班里待着,眼界开阔不少,感觉自己脑子都好使了,立刻谦虚道:“这些都多亏了屯正,若不是屯正支持,也不会有这样的成绩。”
屯正十分愉悦:“多亏你脑袋瓜聪明,将周寺丞的方法学了来,又及时传信回来。”
其余听着的掌固们:???
……他脑袋瓜聪明?
不过,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位都督府的长史十分和蔼可亲的对裘熙道:
“裘熙是吧?日后恐怕你得要跟在我身后跟一段时间了。都督可是交代了,接下来要重视越州百姓们的耕作。我看呐,咱们越州明年收成几何,就要靠你们咯。”
除了裘熙,其余几州的屯也有派人去周自衡那儿。
这些人,日后就是都督府和司农寺,当然主要是周寺丞那边联系的通道。
裘熙全身如电流通过一般,他大声道:“是!卑职领命!”
江宁县。
东山渡的镇子上也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夏收的工作。
镇子上有一块大的晒谷场,村民们将稻子收上来之后就铺在这里晒。天气炎热,艳阳高悬,正是晒谷子的好时候。放眼望去一片金灿灿的,让人看了之后油然升起一片愉悦之心。
这些都是粮食!
晒谷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派人盯着,一是防贼人一是防老鼠等,直接在旁边打个地铺睡。这个差事其实不比收稻子轻松,日头毒辣,每次都得要晒掉一层皮才行。
所以往往到了最后,每个人都精疲力尽,连原本丰收的喜悦都要打个折扣。
但今年,大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甚至到了收尾时,心情更加亢奋了。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把自家的稻子收回去,然后过秤称重,想看看到底收了多少。
比起屯户们,百姓们相对都比较低调。
在东山渡的一户人家院子里,一家几口都在用热烈的几乎可以将物体灼烧出洞来的视线紧盯着男人手中的秤。
他们没有太专业的工具,只能自个儿慢慢量。
“多少?”家中的主妇问道,声音都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