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明也觉得很合理,思索过后给徐清麦批了半年的假期,于是她立刻就愉快的卷起包袱带着周天涯和刘若贤一起回了江南。
阔别江南三年多,此刻重新看到岸边的竹林桃花、绿柳依依,感受到鼻尖所萦绕的湿润的空气,徐清麦都忍不住有些激动。
这时候,船声传来砰地一声震动,它靠岸了。
船上的管事在逐个的通知每间船舱的贵客。
徐清麦牵着周天涯:“走吧,我们下船咯。”
她本以为要到瓜州换船然后去到燕子矶,才能看到在那边等候的周自衡,却没想到,刚出现在甲板上,就见到了在码头上翘首等候的他。
戴着玉冠的他在人群中显得那么明显,挺拔的身姿卓然而立,码头上的喧嚣与浮躁似乎到了他这儿就静止了,让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他也正在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时间在此刻凝固。
一眼万年。
徐清麦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重了几分,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在扩大。
她嘀咕道:“怎么都来扬州接了?”
被她牵着的周天涯迷茫的张开嘴:“啊?阿娘你在和谁说话吗?”
徐清麦这才想到周天涯这小豆丁是看不到船舷外面的,立刻抱起她来,指着周自衡站着的方向笑道:“看,阿耶来接我们了。”
周天涯努力的朝码头上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在其中最惹眼的周自衡。
她使劲儿朝着周自衡的方向招手。
徐清麦好奇问她:“你居然还能认出来他是你阿耶?”
周天涯皱了皱小鼻子,骄傲道:“那当然。”
她的阿耶必然是人群中最出色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终于轮到她们下船了,徐清麦将周天涯放了下来,小心牵着她迈过了搭建好的舢板,终于落在了踏实的地面上。还没停稳,整个人就被一双臂膀拥入到了怀中。
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来:“终于等到你了。”
大唐纵然开放,但男女也鲜少有在外面做出亲密举动的,因此周自衡很快就放开了她,只是在袍袖之下两人的手依然是紧紧握着的。
徐清麦的眼睛亮晶晶的,抿嘴一笑:“你怎么跑扬州来了?”
周自衡轻轻道:“自然是因为等不及了。”
徐清麦当然知道是这个答案,只不过她非得要问出来,也非得要听他这般说出来罢了。她刚想要讲点什么,却听到有人哇哇大哭起来:
“阿耶,你都没有看到我?”
原来是周天涯小豆丁看到父母相遇却没看到她,急得在地上直跳脚。
周自衡哈哈一笑,抱起她来:“周天涯小娘子,你假哭的时候如果能真有眼泪就会显得更真一些。”
周天涯被他戳破后嘿嘿一笑,但此刻被几年不见的阿耶抱在怀里,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未免会觉得有些陌生,小孩子的害羞终于冒出来了,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
周自衡看到她这个模样,又觉得有些心酸。
终归是生疏了。
他离开长安的时候,周天涯才一岁多一点,像个小团子,一只手就抱起来了。那时候她还不怎么会说话,冒出来的都是一个个的单字,小短腿跑一段就要跌一跤,然后就哭着要阿耶抱起来。
可现在,她已经四岁了……
四岁的周天涯,是个极漂亮的小娘子,结合父亲和母亲的优点,梳着双丫髻,穿着嫩绿色的襦裙,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实在古灵精怪,活脱脱就是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小仕女。
她从周自衡的怀里挣脱出来,要自己走,牵起了徐清麦的手。
周自衡一颗老父亲的心像是泡在了苦水里,又酸又涩,她明明之前和自己更亲的!
这时周天涯歪着头看了看他,又伸出自己另一只手,理直气壮道:“阿耶牵我这一边。”
周自衡脸上立刻如雪霁冰释,露出笑容来。
徐清麦呵呵一声道:“等之后,你就知道她有多顽皮了,一点都没有之前省心。”
当然,语气是嗔怪的,脸上却带着笑。
周天涯闻言,转过头来,做了个鬼脸。
一家人的重聚自然是让人看了后会心一笑,已经下了船的李太医也只能重重咳了几声来昭示自己的存在感。徐清麦大囧,一拍额头,回过头去就看到了在闷笑的刘若贤和李太医。
她还真把李太医给忘记了。
于是,介绍认识又费了一番功夫后,一行人这才准备往扬州城的驿馆而去。至于行囊箱笼,自有码头上的脚夫送过去。
“驿馆的饭菜算不上扬州顶好的,但也有稍许江南风味,”周自衡算得上半个东道主,对李太医道,“待去了江宁县,再好好的为太医接风洗尘。”
李太医呵呵一笑:“周寺丞无需客气,在下原本也是江南人士,只是远离故土多年,如今可以重归江南,吃到这江南饭菜,已然是十分感恩。”
太医院选李太医来江南道主持大局就是因为他是江南人,且快到了告老还乡的年龄,于公于私都能照顾到。
周天涯拿着自己的特制小勺子正在努力挖饭吃,她见周自衡看过来,眼睛转了转将勺子递给了自己父亲。
周自衡受宠若惊:“让阿耶喂你?来来来~~”
刚喂了一口就被徐清麦严厉制止:“不可以,要自己吃。”
她知道如今的大户人家,小娘子小郎君的身边都围了一大群伺候着的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甚至一直到十一二岁都还要人喂饭。但她绝对不允许周天涯也变成这个样子,饭得自己吃,衣得自己穿……当然,那些复杂的款还是得要侍女来。
总之,周天涯可以过得很富贵,徐清麦对她没有寄予什么厚望,但在生活自理方面绝对不能很废物。
周自衡讪讪地把勺子放下来,轻咳了两声对女儿道:“对,你阿娘说得对,吃饭得自己来。”
周天涯扁了扁嘴,但终究是自己又重新拿起了小勺子。
她确认过了,以后在家里,估计还是阿娘说了算。
用完了晚膳,一行人也旅途劳顿,便各自回各自房间洗漱休息去了。周天涯满了四岁后原本是有了自己的小卧室,但在船上只能和徐清麦睡在一起,如今又看到了阿耶,自然耍赖地留在他们的房间不走。
周自衡让仆从搬了一张小榻过来,放在床边,又用茵毯在地上铺了,免得她掉下来。
终归是父女,而且这两年多里也一直都有书信联系,周自衡也时不时就从江南运了各种自己做的玩具和一些书籍去长安。所以见面不过一两个时辰,周天涯就已经和周自衡熟稔得像是没分离一样。
玩闹了一会儿,周自衡给周天涯读了一会儿书之后,她很快就睡着了。
徐清麦正好从浴房出来,头发微湿,还披在肩头,正用毛巾在擦着。今日已晚,本不该洗头的,但她在船上也几日未洗,实在是忍不了。
“她就睡了?也是,那么小的孩子,坐了那么久的船也累了。”徐清麦俯身亲了亲她,怜惜道。
“我来给你擦。”周自衡接过她手里的毛巾,自然而然地给她擦起了头发。
徐清麦坐在了床榻边,舒适地享受着他的服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周自衡:“你这次回来还要干活?”
徐清麦懒懒道:“不用。主要的事情还是李太医来负责,我只需要抽空去姑苏看看就行了,或者是他遇到了什么不能处理的事情再来找我。李太医现在已经是李太医监了。”
她若是不放权,反倒会让李太医觉得不爽。
想起来,徐清麦兴奋睁开眼,转过头去,有点得意:“你看,我现在的品级和你一样了!”
周自衡是司农寺丞,而她是太医寺丞,两人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周自衡好笑:“知道,知道,你上次写信的时候已经嘚瑟过一次了。”
这次换徐清麦问他:“那这次回去的时候你和我一起?”
周自衡点点头:“如果没意外发生的话可以。而且,这次要是回去了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也得回去述职了。
“我估计也是。”徐清麦闭上眼,一边指挥着他顺便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边说道,“之前陛下都和我提过好几次,想要把你从江南调回来,问我怎么想?我能怎么想,调回长安那自然更好。”
周自衡:“好也不好,好的是回长安可以一家团聚。”
毕竟现在徐清麦的职业短时间之内就稳定在长安了。
“不好的是,在皇帝身边规矩和限制都太多了。”
徐清麦点点头:“也是。”
她转念一想,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现在担心这也没用,说不得到时候当官当烦了,直接甩手不干,提前退休了。”
周自衡摸了摸下巴:“提前退休好啊,人生梦想。”
两人都笑出声。
徐清麦觉得头发干得也差不多了,刚想要和他说别擦了,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经从榻上转移到了他的双腿上,她差点惊呼出声,但嘴唇立刻被堵住。
唇齿相依,她将双手揽上了他的脖子,这才让自己免于了掉落在地上的风险,但也因此让两个人贴得更近了。
就在体温逐渐升高的当头,徐清麦推开他,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周天涯,气喘吁吁道:“别,现在天涯可不是一岁多的小孩儿了。”
周自衡又亲了下来,含糊道:“放心,不动你。”
她刚结束了长途旅行,今晚太累了,理应要好好的休息。现在,不过是他为了这两年多的分离索取一些小小的甜头罢了。
不过,在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亢奋,马上就要擦枪走火的时候,周自衡也不得不用上最大的自制力让自己将怀中柔软的甜蜜的人给推开。
他苦笑道:“洗澡的人好像要轮到我了。”
徐清麦挑起眉,光着的雪白的脚在他大腿上滑来滑去:“去吧。”
“有恃无恐了是吧?”周自衡做出恐吓状,然后狼狈地起身去了浴室。
没走几步,就听得后面的女声调侃道:“别洗太多冷水,小心着凉。”
周自衡顿了一下,差点没摔倒,然后若无其事道:“这不有你这位神医在吗?”
“我可不给你治……”
绊了一会儿嘴,徐清麦趴在床榻上看着周自衡走进浴房,嘴角忍不住越翘越弯。虽然时隔两年多未见,但仅仅只是在码头上的一眼,她就很确定,还是自己爱的那个人。
还是那个爱着她的人。
一切都没有变,好像光阴在他们之间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待到周自衡出来,两人并没有持续刚才的干柴烈火,而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睡在了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虽然他们之间的信件叠起来可以从地面一直到屋顶,事无巨细,但不知为何,现在依然觉得有一箩筐的话可以讲。
在徐清麦在第N次躺下后又想起了什么事然后兴奋爬起来对周自衡说:“我和你说……”之后,周自衡实在受不了了,强行将她的头给摁到了自己怀里。
“你累了,睡觉!”
徐清麦撇了撇嘴,行吧,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