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周义还在糊涂之外,分家这件事竟然就这样顺顺利利地定了下来。
直到柳氏将周义给拖走,周自衡与他的嫡亲兄长出去之后,书房中便只剩下大房一家。
孔氏皱起眉头:“郎君,我怎么觉得有些太过顺利了些?”
二房会这么轻易答应分家,不会是在酝酿着什么吧?
周大郎驳斥他娘:“二房现在自视甚高,当然会想要赶紧分家。”
他不屑道:“目光短浅,难怪道长说日后必有灾祸。父亲,咱们可不能再等了,别让二房将咱们拉到沟渠里去!”
周礼颔首:“事已至此,当然尽快为好。”
他打算中秋节过后就立刻请来公正人,赶紧把家给分了。
分家这个决定在饭桌上一扔出来,自然激起了千重浪,饭桌上暗流汹涌。
回家路上,徐清麦将整件事情复盘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现在大房是怕日后被二房连累,所以想要快点分家,而你母亲也不想被大房巴上来,所以也想要快点分家。这还真是……”
这不是赶巧了吗?
她当然是倾向于分家的。虽然大家并不住在一起,但不分家时的这种大家族式财务设计也让她颇为头疼。
徐清麦与周自衡有不少的产业,第一份是手工皂,第二份是江南的磨坊,第三份是烈酒,第四份是玻璃作坊。他们当然不会傻大方的将所有的收入都交到公中,而是有选择的交了一小部分,主要来自于磨坊和农庄上的一些出息。
手工皂的收入现在暂时放在康有德以及陆存中处,他们每一季只取一小部分;烈酒的利润他们还没有支取过,主要用于扩大经营,剩下的放在了江南,让王一方守着;而玻璃作坊因为有户部的大头,所以大房根本不敢过问。
但这样操作长久下去肯定不行,财帛动人心,那么一大笔钱放在别人手里不是什么好事。
她忽然问周自衡:“等等,你事先就知道了大房想要分家?你不会是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吧?”
两人此刻正在马车上,周自衡将她拉了过来笼在怀里,舒舒服服的。
他嘴角上翘犹如狐狸:“倒也没做多大的手脚,就是安排了个神棍去和周大郎君接触接触而已。”
分家这件事必须得让大房先提出来,否则他们便要心生疑窦觉得二房有鬼。
听了他所说的,徐清麦也觉得好笑。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也总算是解决了。”
他们这样后世习惯了小家庭模式的,真的不习惯上头有一大堆亲戚和长辈压着,更别提这长辈根本不靠谱。
中秋当天,周自衡与徐清麦去陪周义和柳氏吃饭,显然周义也被柳氏说服了,不再叽叽歪歪着分家的事情了。柳氏当然高兴,周自衡与徐清麦每年都会孝敬她不少东西,现在她身家颇丰。
只不过,团圆饭才吃到一半,从宫中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就响彻了整个长安城。
“周郎中!陛下召您立刻前往宫中进谏!”
内侍连门都没进,传达完口谕之后便翻身上马准备去下一家,行色匆匆。
周自衡握住徐清麦的手,两人站在门前看向太极宫的方向,悬挂在高空之中的圆月不知何时被飘过来的一片乌云给遮挡住了,夜色立刻暗沉了下来。
这样的声势,这样的氛围,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他沉声道:“恐怕是要开战了。”
第196章
贞观三年,是一个动荡而充满天灾的年份。
在大唐境内,旱灾、蝗灾席卷了关中五州,而在东突厥的草原上,年初连降大雪,极寒将许多部落的牛羊都冻死了。一些与大唐交好的部落索性拖家带口来投奔,而剩下的部落则需要留在草原忍受着劼利可汗的折腾。
劼利颇有野心,他想在草原上建立起属于突厥的帝国,不再满足于现在部落联盟式的政治形态。他觉得中原汉人所建立起来的王朝便是他所向往的终极形态。于是,他开始重用一个叫做赵德言的汉人。
赵德言劝他学北魏孝文帝改制,将汉人的那一套东西搬过去。
但突厥人尤其是那些部落首领散漫惯了,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约束,更何况劼利还想从他们手里夺权。于是,从去年底开始,就陆陆续续有部落叛变。
东突厥内部风雨飘摇。
“这就是没有学好历史的缘故。”周自衡感叹道。
李承乾忍不住笑了出来。
关于北魏孝文帝改革的话题他曾经与周自衡讨论过,此时一下子就领会到了周自衡话语中的幽默。老师与史官以及儒生们不同,并不一味认为北魏孝文帝的汉化改革是成功的,相反他认为这场改革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鲜卑的战斗力。
而现在,似乎又轮到了突厥。
李承乾想起老师谈到过的胡虏无百年之运,以及游牧文明的诸多不确定性与掣肘,不知怎的对突厥的恐惧也被冲淡了不少。他内心觉得这一次对突厥的战争是极有可能碾压式的获胜。
在中秋节的前一天,朝廷收到边疆来报,七月之时,突厥犯边,有几小股兵马时不时的来骚扰大唐边镇。代州都督张公瑾上书,认为到了驱逐突厥,还西域一片净土的好时候。
李世民收到战报以及张公瑾的上书后,等都等不及,于中秋节当晚召集群臣。
张公瑾将所有情报以及西域那边的形势全都分析了一遍,十分透彻。他认为突厥如今艰难,天灾、战乱,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吃不饱的突厥士兵们只会更频繁的往东来打草谷。且现在东突厥自身难保,正是宣战的好时候。
最终,李世民以突厥违背了当时在渭水边签订的友好盟约,为了保护好边疆的大唐子民为由,决定伺机出兵突厥,展现大唐雄风,一洗之前的耻辱。
大唐这个新兴王朝的齿轮开始徐徐转动,慢慢的向战争机器转化。
周自衡所在的兵部已经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当然,不止兵部,三省六部基本都被调动了起来。因为打仗并不仅仅只是打仗,而是在打后勤、打调度。
前期的各项准备工作同样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尤其是这次的主帅是李靖,他行事素来谨慎,对战前的准备尤其是粮草军需的调度十分上心,而后者也是周自衡目前正在负责的事情,每日在户部、司农寺、兵部、工部这几个部门来回跑。
周自衡已经三天没回过家了。
他有些惆怅。
假期就这样结束了啊。
宣战的消息并没有四处张扬,或许要等到真正出兵的那一刻,民间才会知道要打仗了。如今的长安城里,百姓们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接连几日,都有快马在城内城外跑来跑去,而且出长安的大户人家似乎多了些,城门处的盘查也严了一些,尤其是针对那些出城的西域商人们。
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一些消息灵通人士的透露下,许多人也都明白了如今的形势,或是陷入到激动或是陷入到惶恐之中。
“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有老者对着街坊们说,“陛下还在呢,朝廷也还在。况且,悲田院也还在呢,我下午还得去那儿开点药去。”
对他这样的病人来说,悲田院照常开业,就说明一切都不打紧,都还在正常的轨迹之中。
悲田院的人潮越来越拥挤了。
两年的时间足以让它的名气传播到江南山北甚至是西域一带,如今的悲田院迎来了无数从四面八方前来求医的。它所在的升道坊,原本是城南一个人丁凋零的里坊,可现在悲田院甚至将隔壁好几个里坊都带得热闹了起来。
一些从外地来求医的会在隔壁里坊赁房子住,有豪客甚至直接买下房子。说来也好笑,太医院的一些医师和太医们倒也嗅觉灵敏,觉得这块地方日后的房价肯定会更高,于是纷纷在此置产。有一位太医甚至联合族里面一买就买了十来栋宅子。
徐清麦戏言,这是大唐最早的“炒房客”。
不过,升道坊的房子是不对外出售的。前半部分悲田院,后半部分医学院以及工作区,在建造之初就规划得明明白白。之前曾有不少官员认为将一整个里坊都划拨给悲田院未免过于浪费,但现在他们都闭嘴了。
不仅仅是悲田院的病人越来越多,医学院也扩大了规模,又招了一届,医学生们也越来越多了。而第一届医学生已经满了三年,按照教学规划,他们到了挑选专科方向的时候了。
在徐清麦去江南之前,这项工作便已经在进行,待到她回长安后,学生名录便摆在了她的案头。
刘若贤、莫惊春、侯远道等等,三百个学生里有一半选报了外科,然后经过考核,刷掉了一半,现在正式的外科生有七十多个。
徐清麦穿着太医服站在讲台上,下面坐着的便是她的新学生们。
她环视了一下教室里所有的人,这是一个环形的教室,无论学生坐在哪里,都可以将讲台看得很清楚。
“身为大唐唯一的一位外科医生,我要感谢你们对外科怀有如此大的兴趣。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你们将在这所医学院里接受严格的培训与学习,成为大唐第一批的外科医生。
“外科,在过去的时候,人们对此充满了误解。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人们还是茹毛饮血,有一个人忽然觉得头疼,部落中的巫医认为是邪祟侵入了他的头部,只需要在头骨上钻两个洞就可以将其中的邪祟放出来,他就能得救……”
徐清麦对学生们讲述了外科的历史,她讲了遗址中发现的头骨,讲了华佗和他失散的医书,学生们听得极其的认真,即使他们之前曾经就在徐清麦的课上听过关于此的三言两语。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选择外科是因为它看上去新奇,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充满了挑战。但我必须在课程的开始就给你们浇一盆冷水。那就是唯有拥有了老虎的胆量、老鹰一般的敏锐、少女一样的灵巧以及一颗充满了仁爱的慈母心,你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外科医生。
“这门课程随时都伴随着挑战,你们的表现将会被计分,每一年都会有相应的分数线。唯有超过这门分数线,才能继续课程,最后结业。如果低于分数线,那你只能选择重修,直到你满足这个标准。”
徐清麦冷酷的宣布了这一条规程。
她是不会放一个不合格的外科医生从医学院毕业的。
底下的学生们开始微微的交头接耳,他们对此早有耳闻,因此倒也没有太大的波澜。没有谁会觉得自己不合格。
徐清麦看着他们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趁势宣布了今年最大的一个计分项目,那就是成为随军的军医。
“原则上是自愿报名。但是每一个参与的学生,都能获得加分。当然,如果你不想去也不用担心,这并不会被扣分。”
这一下,学生们不再安静了。
有的人很兴奋:“去随军啊?岂不是可以看到我大唐剿灭突厥的雄姿?”
旁人翻了个白眼:“你说得轻巧,随军可是很危险的。”
“可是有加分啊。”有人更加实际,而且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好处,“况且战场上真的很适合外科,可以收获到许多丰富的经验。”
到时候从战场上下来,肯定会比那些没去战场的厉害多了。
“可……我还是害怕。加分是加分,若是人回不来那加多少分都白搭!”
有人直接举起了手:“老师,我想问一下,会有危险吗?”
徐清麦挑起眉:“这个问题问得好,但是我不能百分百保证没有任何危险。我能保证的只有,你们不会被派到前线去,而是在后方驻扎。另外,我将会与其他几位太医带队,一同前往。”
下面的交头接耳声又响了起来。
“这件事有利有弊,所以我说了不做强制要求。”徐清麦拍了拍讲桌上的镇纸,让教室安静下来,“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还有时间。
“现在,安静!我们开始讲课。”
讲完课后,徐清麦去了悲田院的制药坊。
悲田院最前面是门诊和急诊和药房,往后是住院部以及手术室等等。但还有很大一块地是工作区域是不对外公开的,里面就有药材的存储与炮制这一项。在这儿值勤的都是药部的药师们。
徐清麦与药师们合作的大蒜素就是在这里研究的。
这间研究室十分大,里面摆满了各种器械,比如石磨、蒸馏器还有各种玻璃器皿等等,和周围古色古香的环境与氛围一比,十分的赛博朋克。
“黄药师。”徐清麦向正埋头制药的人打招呼。
每次说出这个称呼的时候都有一种亲切感。
黄药师抬起头看到是她,兴奋地招了招手:“正要找你,你看看现在的大蒜素。”
第19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