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就看到又有一队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年轻金吾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领队没好气喊道:“想啥呢!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那年轻人这才恍然惊醒过来,挠了挠头,赔笑道:“也没想啥,就是老觉得有哪儿不对,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哪儿不对。”
“那你再好好想想。”领队立刻重视起来。
话音刚落,最后一队从远处匆匆赶了过来:“报!我们发现一条线索。”
他气喘吁吁:“城南门守门的士兵说,早上的时候有一队胡商进了城,他们队伍里有个全身被遮盖起来的女人,说是从长安那边买过来的女奴,要卖到西域去的。”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之前在思考的年轻人一样,他一击掌,兴奋地抬起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他们!”
他说哪里觉得不对呢!之前那个胡商回答他说他们走的都是官路,遇到的都是正常商队。
“现在一想,他撇清的意味有点太浓了。而且,咱们走的也是官路,我却对这些人毫无印象。”年轻人跳了起来,“一定就是他们!”
领队立刻翻身上马:“走!”
卡丽坐在马车的车辕上,驾驶着马车不紧不慢地行走在灵州城的街道上。
北城门已经近在咫尺。
她甩了甩缰绳,忍不住想要让马车走得更快一点。
徐清麦被捆着手脚放在了马车里,然后盖上了被子,卡丽用一种黄色的草木汁液涂了她的脸让她看上去一脸的病容,又点了红色的痘疤在脸上。
她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患了天花的病人。
徐清麦知道,他们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城门守卫不敢上前来查看,而且他们也做好了冲击关卡的准备。
她从上了马车后一直在观察,很快,她将目光放到了马车内壁的一处小小裂口上,裂口处有着毛刺。徐清麦用尽了全身力气一点点地挪过去,然后用腿蹬着使劲让自己上半身挺起来一些,希望用这些毛刺来磨断绑着自己手的绳子。
一点一点……
这时候,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
守卫懒懒道:“出示你们的过所。”
卡丽这边刚将过所递过去,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迅疾的马蹄声,然后有人大喊:“将他们都拿下!关城门!关城门!”
她与默啜对望一眼,心道不好!
卡丽想也不想地翻身上马,喝了一声:“走!”
众人都从身侧或者马鞍下抽出了自己的长刀,直接朝着还有些懵的守卫杀了过去。一时之间惨叫声连连。不过,灵州城是边镇,守卫也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兵,懵了一两秒后立刻也反应了过来,开始举着自己的长枪反攻,并且敲响了一旁的锣。
凄厉的声音响起:“敌袭——!关城门——!”
默啜一边闪过了刺过来的尖矛,一边迅速对着其他人大喊:“我们断后,卡丽,你带着她先走一步!”
徐清麦正在努力磨着自己的绳子没想到马车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冲去,将她整个人撞到了车壁上,她闷哼了一声,直接滚到了车厢外。
徐清麦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想要再大力一点直接将坐在车辕处的卡丽给撞下去,卡丽本能的一让,徐清麦直接摔了出去。
“徐太医!”卡丽惊叫起来。
紧要关头,默啜挥出长鞭将徐清麦卷到了自己的马上,就这样打横趴在了马背上。
“快走!”
突厥人亮起了弯刀,马蹄扬起,以最快的速度朝正在缓缓关闭的城门冲了过去,而在后面的几骑则勒转了方向,朝着守卫们疾驰了过去,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阻拦住这些正在围过来的士兵。
在城门关闭了一半的时候,默啜和卡丽终于冲了出去。
那些留在城中的突厥人想必是活不下来了,原本二十多人的队伍精简到只有十个人左右。
“不要停!到了垭口分兵两路!”
城外的风夹带着沙土扑面而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
原本关闭上了的灵州城门又打开了,金吾卫骑着马从鲜血以及尸首中踏过,如同一支利箭一般也冲出了城门。
这时候,不远处的天际线却升腾起一片黄色的尘土,并且逐步向灵州城逼近。
随之而来的,还有轰隆隆的声音,如潮水一般涌来。
几乎是同时,城墙上响起了一阵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在这片苍茫的天地之间回荡。
金吾卫的领队不可思议地停了下来。他当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是敌袭!
突厥人的军队来了!
“怎么办?”他的手下焦急的围了上来。
领队愤懑地在空中挥了一记鞭子,好发泄自己心中的不甘心。原本只要一点点,到了垭口那儿就可以追上了!可现在却是真正的敌袭,若是他们还不返回城,恐怕就要沦为突厥人的刀下之魂了。
他看了看这些随自己从长安一路过来的兄弟,紧紧闭上了眼睛。
“回城——!”他厉声喊道。
迅猛而来的金吾卫立刻调转了马头,和默啜以及卡丽越行越远。
默啜却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高兴。
他们也停了下来,看着朝着这边驶来的几百个突厥骑兵。
徐清麦被趴着按在马鞍上,冰冷的马鞍正好抵着她的胃,刚才又一直在颠簸,她早就觉得不适了。待到卡丽停下来,她立刻张嘴。
“YUE——”
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又闭上眼缓了一会儿,这才觉得浑身好受了些。
待到她睁开眼,便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块干净的帕子。
这帕子……还挺熟悉的。
徐清麦倏地抬头,看到坐在马上弯腰俯身的青年。
她脱口而出:“阿史那社尔!”
第203章
徐清麦没想到自己遇到的会是阿史那社尔,那个在渭水边和人打架导致肠道破损最后成为了她来长安第一例手术病患的突厥首领。
他是处罗可汗的儿子,也是劼利可汗的侄子。
这块手帕还是当时她给他捂着伤口用的。
徐清麦接过阿史那社尔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多谢阿史那将军。”
阿史那社尔脸上充满了欣喜,眼睛闪闪发光:“徐太医为何在此地?”
在一旁的默啜脸色一僵,虽然因为大军的前来让他们得救了,但为什么来的偏偏是阿史那社尔?和可贺敦不和的阿史那社尔!
但阿史那社尔毕竟是王子,默啜只能上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对着他说了。
徐清麦面无表情。
阿史那社尔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默啜,挑起眉:“所以,你们在没有先上门求医的情况下,就把徐太医从长安城给绑了回来?”
默啜低下头:“……徐太医必然不会肯和我们前往金帐……”
阿史那社尔:“抬起头来看着我。”
默啜抬起头,随后便是极清脆的一声鞭子响,瞬间有一股剧痛从脸上传来,他痛到直接趴在了地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徐清麦依然面无表情。
阿史那社尔将自己的鞭子收回来,嫌恶的看了一眼:“我突厥虽以游牧为生,却也并非不懂礼仪的蛮族!突厥人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光了!”
默啜和卡丽立刻跪了下来,不敢答话。
徐清麦这时候插了一嘴:“既然阿史那将军也认为此事不妥,不如放我回灵州城吧?之前的事情,我可以当做从未发生。”
阿史那社尔对着她腼腆的一笑,有些为难:“徐太医,并非我不想放你,也并非我不懂得知恩图报。只是……”
如果他放了她回去,以义成公主对她儿子的看重,恐怕就是要真正撕破脸了。而现在,还不到彻底翻脸的时候。而且,他也有着自己的小小私心……
徐清麦扯了扯嘴角,明白他的意思了。
默啜和卡丽松了一口气。
徐清麦调整了一下心态,很快就接受了自己逃跑失败,不得不跟着去突厥的事实。她开始惦记另一件事情,指了指已经开始进入到戒严状态的灵州城:
“阿史那将军说突厥也是懂礼仪的。几年前,我大唐陛下与劼利可汗在渭水边签下盟约,立誓永不相犯。”她看了一眼跟在阿史那身后的突厥骑兵们,不过几百人,但都兵强马壮,“那你现在是?”
她淡淡的讽刺了一句:“难不成是因为无聊,带着您的部下们出门遛马吗?”
一看就是要过来打草谷的,而且据她所知,前几个月已经有过一两次这样的行为了。
阿史那的眼睛抽搐了一下,没想到刚才自己的话成为了回旋镖扎到了自己身上。他眯起眼睛来看着远处的灵州城,有些遗憾,大唐边镇的实力这两年正在肉眼可见的变强,据说是因为军备变好了,军粮军饷也都丰厚了。现在要打草谷必须要出其不意才能成功,而眼下的灵州城显然已经开始备战,即便要进攻也难拿下这块硬骨头。
自己就这么些亲兵,何苦交代在这里?
想清楚了这一条,阿史那社尔扬起手中的鞭子,向后挥了挥:“儿郎们,回去了!”
他打算撤军。
突厥骑兵们开始纷纷往后撤,阿史那社尔自己翻身下马,想要扶着徐清麦上马车但被她拒绝了:“我自己就可以,多谢。”
阿史那社尔也没有强求,看着她上了马车后,便也上了马。
一群人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就消失在垭口。而那一边,便是突厥。
站在灵州城墙上的金吾卫领队狠狠地将手掌往坚硬石壁上一击,就那么一点点,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马车上的徐清麦也在深深叹气。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到了突厥再说吧。
这一走就走了整整两天,地貌也从旷野荒山逐渐变成了草原。只不过,九月的草原已经不再青翠,而是一片枯黄,显然丰草季节已过,很快,或许就是下个月便要迎来寒冷冬季了。
阿史那社尔控制着马匹走到车厢旁边,正好和她并排同行。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悠然道:“徐太医应该在五六月的时候来草原,到时候从脚下到天边都是一片绿,草原上开满了鲜花,是极美的画面。”
徐清麦轻哼了一声:“那谁让你们没提前两个月将我绑过来呢。”
阿史那社尔一噎。
他看向徐清麦,目光真诚:“徐太医放心,待到了金帐之后,不管符离的病能不能被治好,我都会让可汗放你回大唐。如果可汗与义成公主不答应,便是舍了我这条命,我也会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