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叔,你家的也都出芽了。你回来得正是时候,马上就要播种了。”
齐武高兴道:“走,随我回家看看去,正好齐叔有话和你说。”
“行。”
齐武回到家,家人自然是高兴极了,看到他带回来的赏银更是欣喜若狂。这可是一笔难得的大进项!
一行人一起去看旁边屋子里的种子。
“上次浸种完成后,录事又让我们催芽,然后又是炼芽什么的……”齐武的妻子抱怨,“花样一道又一道,这小十天就过去了,别人的秧苗都在地里长了一寸高了。”
“你懂什么!”齐武呵斥她,“周录事读了那么多书,种地比咱们在行多了,听他的准没错。”
说实话,原本他也觉得周录事不靠谱,但自从造了江东犁之后,齐武便觉得周录事太靠谱了!人呐,果然还是得读书,读了书就是不一样。
齐武的妻子被他吼了一声还有点懵,这是吃错药了?
她嘟囔道:“我又没说他不对,不过抱怨几句……”
齐武看着平铺在地上的谷种,随手掬了一把细看,只见每一颗谷种的顶端都冒出了白色的如同线头一样的芽。他翻了翻,凭借多年的经验立刻就能看出来,这种子发芽的几率的确是要比往年的高。
“周录事说,要加强它们对自然低温环境的适应,所以出了芽之后不要马上就播,要摊在室内炼一炼,”林十五如实转述周自衡的话,自从发现出芽率更高之后,他对周自衡的态度也转为了信服,“他还说如果不是最近温度比较低,应该不用这么时间,最起码可以缩短一半天数。”
“对,这麻烦是麻烦了点,温度低了不行,温度高了也不行。”提到这个,齐武的妻子笑容满面,“但是的确是出芽多了!你是不知道,之前没有加入的人现在可后悔了。要我说,后悔有什么用,谁让他们之前犹犹豫豫的,这也不敢那也不敢。”
林十五:“现在有三家已经播种下去了,我也翻好地了,就等明天播下去。”
齐武的妻子:“你回来得正好,咱们也明天播种。”
他和齐武的妻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把甲字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总之,现在屯里就分了三波人。一波自然是参加了浸种小组的,现在都觉得自家的耕田前途一片光明,赌对了,喜不胜收;一波是没参与然后很羡慕参与了的,后悔自己当时没把握住机会;还有最后一波持谨慎观望态度,觉得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要等播种后秧苗长出来了再看。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浸种小组的几户人家终于在两天内把所有的谷种给播了下去。
齐武坐在田埂上喘气,心想要是新犁这会儿就能用那就好了,省了多少功夫。不过等再过段时间,秧苗移栽的时候,需要翻的地更多,那会儿新犁应该就已经推广开了吧?
齐武看着远处等待着整翻的大片田地,陷入到了自己美好的想象里。
半夜,他从床上爬起来,悄悄的收拾好了出门,他的妻子翻了个身:“今天还出去啊?可以歇歇了吧。”
齐武:“今天最后一天,明天就轮到别人了,你先睡吧。”
他出了门,外面一片寂静,只有月亮高悬在半空,给人间撒下一片清辉。也得亏有月光,不然齐武到了晚上是看不到什么东西的,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
到了屯子口,林十五和另一位屯户已经在等着。
“走吧。”
三人提了一只灯笼,开始朝屯田的方向走去。
这是他们巡田的第二个晚上。
在齐武回去的时候,周自衡让他告诉林十五,这几天要谨慎一些,提防有人下黑手。齐武经历了江东犁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详细,但也知道屯里面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有人和屯监还有周录事不对付。
齐武和林十五一合计,便想出了夜间巡逻队这一招。三人为伍,两日一更换,以防万一。
第一天晚上,无事发生。
第二天晚上,目前无事发生。
第三人打了个哆嗦:“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大家都是一个屯里住着的,没道理下黑手啊……”
林十五听得这话,冷笑了一声:“恨人有,笑人无。之前齐婶子养的鸡还不是被人给偷了。”
那人弱弱的辩护:“也可能是附近村里的人偷的。”
林十五撇了撇嘴,没说话。
三人一边走,一边看着身边农田的那些秧苗。月光照在水田里,泛出一片片的银光。
“今年天气是冷一些,”齐武皱起了眉,一眼就看出来,“感觉今年的秧不如去年好。”
“咱们的好!”第三人喜笑颜开,“我家前两天就播种下去了,现在都长长了一些,哎哟,那秧看上去比往常的都要好。”
齐武笑道:“两天能长长多少?你这是看自家的崽,怎么看都觉得好。”
对方还想要反驳,却被林十五举起手来制止。
林十五面色凝重:“好像有声音!”
三人立刻闭嘴,脸上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现在都快子时了,所有人都睡了,正好是最安静的时候,连他们说话都是小小声,怎么会有声音?
齐武当即道:“走,去看看,手脚轻点。”
“知道。”
三人蹑手蹑脚的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走了一段,齐武觉得不对劲,这再过去一点不就是自家的农田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边的林十五已经像是箭一般的蹿了出去,一边用少年期正在变声的嗓音喝道:“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齐武心中一惊,这才看到在田边有个黑影,弯腰在那儿不知道在干什么,似乎……是在往田里面倒什么东西。
他家的田!!
齐武想也不想的冲了过去,紧接着是他的同伴。
“是谁想要搞鬼!”
“放手!”
“你这畜生往我家田里倒了什么东西?!”
几个人在夜色下迅速的扭打成一团,各种叫喊声也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夜空。
……
天色微亮,守门的士兵打了个哈欠,看到时辰到了之后就慢悠悠的把城门向两边打开,然后抱着自己的长枪,准备靠在城墙上再眯会儿。
反正,按照以往的经验,还得等会儿才会有人进城。
没想到,他靠在墙上还没找到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就有一匹马快速的驶了进来,只留下马蹄扬起的一片烟尘。
正打哈欠的他吃了一嘴的土,差点跳了起来,呸呸呸的往外吐了几口唾沫。
“哪个不长眼的骑那么快!”他骂骂咧咧的道。
身边的同袍道:“好像是润州屯的杨掌固。”
杨掌固啊,小兵不骂了,杨掌固每日都出城,而且出手颇为大方。他好奇的朝杨思鲁离开的方向张望:“奇怪了,他今日这么急作甚?城外出事了?”
城南的周宅,杨思鲁下马,立刻跑去敲门。
给他开门的是薛大。
“杨掌固?”
杨思鲁对他道:“请赶紧通报周录事,甲字屯出事了。”
薛大赶紧迎他进去:“您稍候,我马上就去通报。”
片刻后,披着绸衣睡袍,胡乱将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的周自衡顶着一脸起床气走了出来:“怎么了?出了何事?”
第40章
润州屯屯署内。
刚到屯署的小吏一进门就觉得今日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不仅前堂不见一个人,甚至连原本喜欢在堂前晒太阳的狸猫都不见了,整个屯署内安静极了。
他叫住好不容易路过的一位同僚:“今日这是怎么了,怎如此安静?”
同僚先嘘了一声,往正堂瞅了一眼,这才附耳过去小声道:“屯里出了点事情。屯监正在里面发火呢,咱们今天可得小心点。”
小吏倒吸了口气,能把屯监这么个老好人给惹到大发脾气,看来这件事非同小可。
“其实硬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同僚却道,然后脸上浮起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就是有人动了点歪脑筋,往别人家的秧苗田里灌烧开了的沸水,偏偏正好被抓了个正着。这不就扭送到屯署里来了?”
小吏:“……他是不是很闲?不是,就这么点破事屯正自己解决不就完了,怎么还送屯署里来了?”
两人开始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
“因为这王珅要灌的田,正好是周录事拿来折腾的那一批田呐!”
现在整个屯署的人都知道周录事发现了一本古籍农书,正着迷于验证农书中的知识。
小吏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同僚声音更小了,伸手指了指上头:“你说,这要不是有人指使,怎么会那么巧?反正现在屯监很生气,一大早就和周录事来了屯署,还把屯副和陈主簿都叫上了,现在正在审那王珅呢。”
小吏缩了缩脖子:“神仙打架,看来咱们今天得警醒点儿,别一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然也。”
屯署后堂。
被五花大绑的王珅跪在中央,而屯监赵卓坐在上首,他的侧下方是屯副朱十安,再往下,两边面对面站着的是录事周自衡和主簿陈琰。
润州屯里唯四有品级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赵卓一拍坐床上的小几,冷脸对被绑着的王坤道:“你与那齐武都属于甲字屯,平时朝夕相处,不说亲邻和睦,也总该有几分交情,却何为要去破坏他家的秧苗?速速从实招来!”
王坤浑身抖得像是筛子一样,声音都发颤:“小的……小的是妒忌齐武被周录事叫去做工,据说还得了不少赏钱。加上晚饭时又喝了一些……喝了一些酒,这才想到要去他田中灌烧开的水。”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刚开始灌没多久就被抓住了。晦气!
周自衡淡淡问:“又是谁告诉你灌开水这一招的?”
“回录事的话,”王珅老老实实的回答,“是……小的听他们聊天的时候说水温太高了会烧苗,这才想到了这一招。”
他抬起头,苦苦哀求:“屯监,屯副,小的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如此蠢事!我只放了一点点,就一点点,齐武田里的秧苗应该还是好好的。
“小人平时一直都踏实种地,看在这些的份上,就饶过小人吧!”
“损坏稼穑是要进监牢的大罪!更何况,屯田所出,皆为朝廷所有。”赵卓重重的哼了一声,显然极为气愤,“你还想要轻饶?必须重重的罚!”
王珅脸上苍白,把额头抵在了地上不断的磕着头,看上去好不可怜。
但没人搭理他。
朱十安放下手中茶盏,指向他对赵卓道:“不过是屯户之间的恩怨小事,屯正自然会处理,屯监何必召唤我们前来?”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悦和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