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神威看她:“徐娘子就不担心我们把方子给偷了去吗?”
徐清麦抬起头来,语气奇异的问:“你们会吗?”
刘神威摇了摇头。
他和师父如果想要求财的话,那卖药方子和药剂就行了。
徐清麦莞尔一笑:“那不就是了?我相信你们。”
刘神威一愣,然后也嘿嘿嘿笑起来。被人相信的感觉还蛮好的。
孙思邈摇摇头,这傻徒弟!
他往溶液里加了一些盐,几个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即将发生的变化,不过是十几秒,原本安静的溶液变得沸腾起来,上半部分透明,下半部分沉淀下了淡淡米黄色的物质。
徐清麦指着桶底的那一层物质:“这就是我们要的皂基,只要将它滤出来,再加入香料,然后压模就行了。”
孙思邈看到了全程,啧啧称奇:“的确与炼丹的过程有异曲同工之妙。”
无非也是先处理各种材料,然后将它们用各种手段融合在一起,一般来说都是加热,最后成为一种新的物质。
徐清麦组织了一下语言:“它和炼丹的本质其实本来就是一样的,我曾听人说,在西方,有很多术士,嗯,就相当于咱们这边的方士,他们也在做类似的一些事情。只不过咱们是炼丹,他们是炼金。他们通过各种各样的实验,发现了物质的一些规律。
“于是,他们认为这也是一门正经的学问,和医学一样,他们把它称之为,化学!”
孙思邈看向她,睿智的眼睛中闪过一抹了然:“这可是你从你的师门中学到的?”
徐清麦现在对付这样的话题已经很淡定了:“是,不过我也只是听人说的,对此并不是很了解。”
穿越过来后最大的遗憾就是觉得自己化学与生物学得还不够好。
“化学,变化的学问……”孙思邈抬头看向远处,悠然神往,“这个名字倒也很贴切。哎,如果不是我已经不年轻了,真想去你所说的西方看看,与这些方士论论道。”
徐清麦心道,不不不,您现在就算是去了也见不到。
如今的西方,璀璨的古希腊文明已然消散,罗马帝国也正在苟延残喘,这恰巧是适合东方崛起,站在世界之巅的时刻。
当然了,她也是仗着现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去不了遥远的西方,所以可以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这时,周自衡抱着周天涯走了进来。
他开口道:“我想要把旁边的那块荒地给买下来,已经叫了上次那个中人过来了。”
徐清麦惊讶的问:“怎么这么快就想着要买下来?”
一行人随他来到院子后,看着那块荒地。这块地的面积很大,一直绵延到对面的山脚下,目测能有个七八十亩的样子,周围还有一条小河流。
孙思邈眺望了一会儿,道:“背山面水,只需要选好位置建一个池塘,把水给留住,就是上佳的阳宅风水,可助主家运势。”
徐清麦和周自衡恍惚了一阵,这才想起来,对啊!孙大佬其实还是一位道士啊!
道士会看风水,天经地义!
周自衡听他这么一说,想要买下它的愿望就更强烈了。
他说出自己的规划:“这边够大,我想把酿酒坊和玻璃工坊都建在这儿,正好挨着你的手工皂作坊,到时候过来也方便。剩下的田地可以做我的试验田。”
屯田虽好,但一些东西还是在自己的田里种着比较好,比如辣椒,以及以后可能还会有的一些东西。
他继续道:“另外,这边有小河,那其实可以再建一家水力榨油坊,到时候如果手工皂的需求飙升,那对油脂的需要也会飙升,那自己建一家榨油坊也是有必要的,可以降低成本。而且,榨油坊也能当磨坊用。”
他是在春巡的时候教人做豆腐,然后才想起来,水磨坊可比人力的石磨要好用多了,不仅省人力,研磨得也要更细。
徐清麦看着这片荒地,一边听着他的规划,一边已经想到了后续它的模样,双眼放光。
“行!”她当然没有二话,“能尽早买就尽早买,不然等到时候手工皂作坊若是热闹起来,也怕别人坐地起价。”
正说话间,随喜就已经带着之前那位说话很伶俐的中人来了。
中人名叫王一方,随喜来镇上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想是谁看中了这块地,没想到却是熟人,忍不住笑道:“怎么样,周录事?我之前说得没错吧,这院子连着这块地,就是最适合您的!”
中人对周自衡说道,这块地是属于一个姓唐的小士族的,因为他的家族已经陆陆续续的迁往了太仓,人手不足了,所以这块地在这一季就没种任何作物。
“一共七十亩地,其中上等的水田二十亩,中等的水田三十亩,下等的水田并旱田一共二十亩。”中人顿了一下,“不过,主家开价相对较高,如果全买下来,”他算了一下,给出一个数字:“要九百二十贯!”
徐清麦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贵!”
她原本在收到康有德与陆存中第一批定金之后觉得自己挺有钱的,但是此刻却深刻的认识到,她还是很穷。
“土地本就是这天地下最贵的东西。”中人笑道,“现在市上的价格,一亩上等水田十六贯,中等水田十三贯,下等的水田与旱田价格便宜,但也需要□□贯。而且,连成这么一大片的熟地在出售的并不多,所以主家开九百二十贯虽然贵了些但也在情理之中。贵人们若是真心要买的话我可以从中说和说和,看看价格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估计道:“应该可以谈到九百贯到八百八十贯之间。”
徐清麦满嘴苦涩,这是便宜几十贯的事情吗?就算是便宜一半她也买不起啊!
他们两千盒手工皂,全部的货款金额是400贯,利润200多贯左右,拿到了20%的定金是80贯。但买了院子又添了员工还买了原材料之后,这80贯已经剩得不多了,加上家里账簿上零零碎碎的一些,差不多也就能凑到五六十贯吧。
她看向周自衡,无声的对他做了个口型:“咱们没钱了。”
周自衡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对中人道:“没问题,那就请你把这位唐郎君约出来,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尽快达成契约。”
中人没想到他决断如此迅速,大喜过望:“行,录事在此稍等片刻,我立刻赶去唐家。”
待他走后,徐清麦狐疑的问周自衡:“八九百贯哎!你哪儿来的钱?”
难不成这家伙还存了私房钱?
她上下打量的怀疑眼神让周自衡啼笑皆非,忙道:“你忘了,我那儿还有几样从长安城中带来的好东西,把它们都典当了应该能凑到这个数。”
当时周纯虽然算是被赶出家门的,但是他的娘亲怕自己儿子在江南遭罪,还是偷偷的给他塞了一些好东西,包括一尊小金佛、一座牙雕、几块好玉和上好的砚台之类,都是易于携带的精品,应该很好出手。
徐清麦在理财上她是绝对的保守派,典当东西老让她觉得有些不妥,就像是后世去银行借贷一样。
她有些犹豫:“不若我们再等等?”
“你刚刚也说,若是手工皂作坊做起来,这边肯定会热闹不少。所以早买早好。”周自衡和她则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你想想,现在关中一亩上等田要去到三十贯左右,几乎是这里的一倍。现在海晏河清,江南马上就会进入到大开发阶段,日后想要用这个价格来买这边的熟田,恐怕也没有了。”
所以他觉得能尽早买就尽早买。他也并不想像那些世家一样趁这个时候大量的扩张与囤积土地,一个田庄动辄几千亩,他只需要一块百来亩地的小地方,后期要做点什么也会方便不少。
就连孙思邈也赞同他的意见:“田地的确是重要,十三郎说得不无道理。”
即便像他这样隐居在太白山的道士,在山脚下也有自己的田,只不过他的田里种的全是药材。
徐清麦被说服了:“行,那就听你们的。”
大概一个多时辰后,王一方就回来了,跟在他后面还有一辆牛车,应该就是那位唐郎君,看来唐家住得也不算远。
唐郎君大概四十多岁,一下牛车,和大家简单认识了一下之后,他的热情就不带掩饰的直奔徐清麦而去。
“娘子可是在在丹阳和句容等地为百姓义诊的那位徐娘子徐神仙?”
周自衡:……
孙思邈觉得颇为有趣,第一次以旁人的角度看到其他人被叫做神仙,呵呵的笑。
徐清麦:“……唐郎君谬赞了,在下的确是徐娘子,也曾为那边的百姓义诊,但并不是神仙。”
“徐娘子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怎么不能被称为神仙了?”唐郎君道,“我看,到时候徐娘子的名号到时候就会像太白山的那位孙老神仙一样,传遍整个江南甚至大唐!”
周自衡忍住笑。
刘神威:……
徐清麦:!!!大哥你别乱说!正主在这儿呢!
她瀑布汗,脚趾尴尬得差点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连忙否认,就这样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周自衡终于看不下去,主动开口问那位唐郎君:
“唐郎君可是家中有病人?”
那位唐郎君一愣,然后如释重负。
“的确是。”唐郎君诚恳的看着她,“家母自前几年开始,眼中就有白翳,视线模糊。听闻徐娘子在句容为当地老者实施金针拨障术,可使人重获光明……”
王一方来找他,他在听到买家是润州屯一位姓周的录事时就心中一动。因为听到了传言之后他就曾经让人仔细打听过,这位徐娘子的确就是当时江宁城中颇有盛名的那位,而她的夫婿就是润州屯里的录事周十三郎!
所以,他才会跟着中人来得这么快,换了别的买家,估计就是慢悠悠的再约个时间来谈了。
徐清麦听到他想要请她为自己母亲看诊,当然同意。只要他不再尬吹,什么都好说,何况还是能赚积分的事情。
有了这么一出打底,在聊价格的时候唐郎君就变得异常好说话,最后这一片七十亩的田地以八百五十贯成交,比开价整整低了七十贯!
双方约了个日子去县衙立契。
送走唐郎君,约好出诊的日期,徐清麦看着眼前的这片土地,上面有河流有小草,有花有桑,虽然是荒地,但是生机盎然。
这么大,真的就属于自己了?
她有点恍惚。
她抱着周天涯,指着前面的一大片,开心的道:“宝贝儿,这一片现在都是咱们家的了!”
终于体会到了当地主的快乐。
周天涯吮着手指,完全不懂这代表了什么,只是挣扎着想要去抓面前的蝴蝶。
周自衡已经和孙思邈以及刘神威去田里面转悠了,孙思邈甚至已经给他选好了具体的地点来挖池塘,周自衡很严肃的记下,还拔了一堆草来做记号。
王一方在成交之后可以得到一笔酬金,自然也是喜悦满满,只觉得周自衡简直就是自己的贵人。因此,周自衡拜托他在镇上找雇工来建房子,他满口就答应下来。
“现在春耕已经结束了,事情没那么多,周录事要多少人我就能给你找来多少人!”
只要有钱拿,镇上和周边的青壮们是很乐意出来干活给家中赚点零用的。农人们一年到头在地里刨食,全靠这样的机会赚点现钱握在手上。
待他也兴冲冲的离开后,周自衡对徐清麦道:“那这几天我都需要来这里监工,趁着有空先把规划做好。另外,我还拜托了神威兄为我画图。”
刘神威在一旁得意的挺起了胸。
徐清麦讶异的看着他:“没想到道长竟然还是位绘画高手,佩服佩服。”
刘神威轻咳了一句:“不过尔尔,但画个布局图还是可以的。”
徐清麦莞尔一笑。
让她感到措不及手的是,就连孙思邈也打算在这段时间过来东山渡与周自衡一起研究玻璃的配方。
“刚与十三郎交流一番,老道觉得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周自衡指了指前院:“我们想好了,前期实验的时候无需太大场地,就在前面隔出两间房就好。等那边的作坊建起来,再搬过去。”
孙思邈在旁点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看上去已经迫不及待了:“正好十三郎这几天难得休息,得抓紧时间。”
不说玻璃搞出来就有望再做出显微镜,他刚刚与周自衡交流,确认他其实对化学也有一定的看法,便觉得正是一个体验的好时机,说不定还能从中收获一些对炼丹有益的心得。
徐清麦哭丧着脸,控诉的看着他:“道长,那我的课怎么办?”
“放心,我每三天给你上一次课,你该学的还是要学。”孙思邈笑道,“包括你给你的弟子上课,我也会回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