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麦:……
都没人关注她这次漂亮的缝合吗?
“原来完整的胆就长这般模样。”
“里面的石头竟然如此巨大,难怪难以排出。”
“确实,这样大的胆石,的确只有外科术才能取出,不然淤塞胆管,恐怕还会连累肝脏。”
这次他们除了对外科术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之外,还有很大的一个收获就是对腹腔内的五脏关系有了很大的认知上的进步。这对他们以后诊病也是极有好处的。
“诸公,”看到大家激动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的表情,徐清麦正色道,“在下有一言,还望诸公谨记。”
所有人都看向她。
钱浏阳道:“徐小友请讲。”
“要成为一个外科医生,做到为人开刀做手术,是需要严格的训练和知识累积,并且经过师长的允许之后才可以开始的。”徐清麦面色严肃,“我们站在手术台上,就要对患者的性命负责任。我知道诸位可能都对手术有了一定的兴趣,但希望你们不会盲目的去开展手术。”
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对那些一知半解的草头医们去开讲座宣扬外科知识,就是怕他们毫无顾忌,胡来。而这次过来的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名医们,知道乱来的后果,想必也会更懂得敬畏二字如何写。
孙思邈颔首:“四娘此话说得有理,还望诸位要放在心上。”
姚菩提道:“徐小友放心,兹事体大,大家自然都明白。”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绝对不会擅自去为患者开展手术,徐清麦这才放下心来。
在等待患者醒过来的间歇,她又回答了一些问题,这一次留下来的都是对外科术感兴趣的人,因此整体氛围比昨天又好多了。
“事实上,我觉得外科术和现在大唐的医术并不是割裂与对立的。”徐清麦向他们介绍了一下现在自己与孙思邈正在一起研究的课题,笑道,“麻沸散的药方,还有显微镜的开发,还要教我学习医书……孙道长都要忙不过来了。”
钱浏阳打趣孙思邈:“你这是打算不回太白山修仙了?”
“暂时不回去了。”孙思邈笑起来,挥了挥手,“难得遇到感兴趣的事情,求仙问道,问的本来就是心中的道。”
钱浏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徐清麦又看向姚菩提等人,眼睛闪着微光,“而且,我发现,金针术其实在外科手术中也能发挥出很大的效果。其实这也是一个可以继续深入研究的课题。”
她看着姚菩提身边站着的高禹,有些眼馋——自己手术团队里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总不能每次手术的时候都让孙思邈或者是姚菩提这样的大医来给自己当助手吧,这也太大材小用了,而且也不现实。
剩下的人里面,刘神威对外科不是很感兴趣,更喜欢现在的内科方向。而高禹就很好嘛,一手金针术很有姚菩提的风范,人也很友善,性格好,脑子聪明,徐清麦恨不能现在就把他给拉到自己的团队里来。
不过,显然现在是不可能的,她也只能收敛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免得吓到人家。
姚菩提与高禹显然都对她所说的这件事情很感兴趣,表示回去后一定会多加研究,到时候会与她写信沟通交流。
就这样聊了半个多时辰,患者终于醒了。
看到那些欣喜的大夫们,徐清麦知道,这次的公开手术的确如自己所想,在他们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而这一次谈医论道,也正式的落下帷幕。
在大家散场的时候,徐清麦忽然提议道:
“这次与大家探讨,在下感到受益匪浅,也有一个新的想法。我们为什么不把这样的事情制定成为一个惯例呢?每隔三四年举行一次,正好也可以交流一下这三四年里遇到的疑难杂症,以及自己的最新收获。”
这是这几天一直盘旋在她心上的一个念头,也是她的野心。
第67章
医学研讨会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新东西,但是在后世却层出不穷。
除了国家之外,医院、科研机构、大学、药企都热衷于组织医学研讨会,一是因为这种形式真的能够促进医学的发展,打破固步自封的格局,一个则是因为组织研讨会可以为己方谋得地位和名声。
假使这个大唐杏林的医学研讨会真的能够持续下去的话,它的影响力势必会越来越大。徐清麦也明白,到时以自己现在的号召力恐怕是没办法将它完全握在手上的,最好的结局可能是归于太医院。但只要经营得当,她在其中取得一席之地,掌握一定的话语权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些都对推广现代医学,然后打破现在的知识垄断,甚至是建立一个全新的医疗体系都有益处。
这几天和大家的交流让徐清麦对如今杏林的一些格局和变化燃起了新的希望,她发现,即使是世家医,也有一些人并不是那么的固守在自己的壳里,他们是愿意和人交流的,只是没有牵头的人。
新朝才建立,现在局势也不算太稳当,百废待兴,根本没轮到太医院,目前太医院只是承袭前朝旧例,勉强维持运转罢了。且即使太医院真正的组建好,他们在这些事上恐怕也没有后世那么丰富的经验。
所以,徐清麦冒出了很多新的想法。
比如,说不定后续还能推出定期的医学期刊什么的……
而此刻,能留下来的在经过了之前的层层“筛选”之后,基本上都是心态都比较开放,不那么固步自封的人,因此对于她的这个提议虽然感到有些惊讶却并没有太抗拒。
大家一听这事儿,下意识的觉得不错,纷纷讨论起来。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确实,三年一次,也说得过去。以往在家往往闭门造车,有时也的确找不到人探讨。”
而钱浏阳与许仕粱这样在官场混过的,很快就想到了其中蕴含着的机会。
许仕粱有些动容,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徐清麦。他不清楚她是无意中想到这个事情,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提出来的。如果是后者的话,只能说这位女医真是丝毫不简单。
不过,他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却有些激动起来。
许仕粱向来不喜欢自己被视为医家,自然是因为医家被士人们和当权者们视为是低人一等的,即使是如他这般医而优则仕、出身士族的人也难以摆脱这样的偏见。
但如果医家自身能够变得强大起来……
他毅然抬头,郑重承诺:“若真是三年后还能与孙仙长、徐大夫以及诸位谈医论道,在下一定前往。”
对他极为熟悉的姚菩提和孙思邈,忍不住对他投去了一瞥。
钱浏阳则眼睛一亮,索性当机立断:“那咱们不如就定下三年之约,三年后,咱们在长安见,如何?”
到时候,他应该还在太医院里待着。
“长安啊……”所有人都顿了一下。
这座都城在大家的心里,地位始终是不一样的,想到可以在那儿以医会友,大家都心驰神往。
“好,我一定去!”
“三年后再会!”
“三年后我带弟子再去,咱们到时候再来比试一场!”
惠风园里响起一片欢笑声。
垂下的柳枝轻拂在湖面,点起细细的涟漪,风温柔的吹过,这小小的涟漪向四周扩散,一圈接着一圈,只要时机适当,便会形成浪,最终达到水岸。
孙思邈和徐清麦是最后离开的,当时已近酉时,但他们出门的时候,那群草头医们竟然还等在原地。
徐清麦很惊讶,她和孙思邈对望一眼后,不约而同的下了牛车,向他们走去。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但他们的眼睛中却似乎燃着亮光。
“可是孙仙长?”侯远道激动的问。
“孙仙长!”
在知道确定的答案后,人群立刻沸腾起来。
徐清麦站在孙思邈的身后,微笑的看着这一切,仿佛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他们七嘴八舌的问:
“孙仙长,真的给人摘了胆吗?那人还活着?”
“孙仙长,是你给人摘胆吗?还是那位徐娘子?”
侯远道被挤到了最后,他踮起脚来,有些焦急。最后决定豁出去了,闭上眼睛大声问:“孙仙长,孙仙长!我在读《素问》之时,有一句话不懂其意,可否请孙仙长为我解惑?”
所有人都看向他,有人的眼神中带着责备,觉得他太过冒昧。
侯远道涨红了脸,刚才的勇气一下就抽离了身体,他在大家的注视中低下了头,忽然就很想要转身离开此地,心里恨不得给自己扇两巴掌。
的确是太冒昧了!
这时,他却听到头顶上传来孙思邈温和的声音:“你可是在姑苏城中开医馆?”
侯远道忙不迭的点头。
“那不如这样,”孙思邈沉吟片刻,然后道,“后日,老道借你的医馆一用,为大家讲解《素问》,有想要来的、愿意学的都可来一听。如何?”
人群安静了一瞬,然后一下子就爆发了更大的热情。
“孙仙长此话可为真?”
“自然当真。”
侯远道疯狂点头:“在下愿意,愿意得很!”
“后日我们一定去!”
有老者颤颤巍巍的下拜:“孙仙长不愧为悬壶济世的大医,仁心仁术,在下替我等……谢过孙仙长!”
“谢过孙仙长!”
在大家的致谢声中,孙思邈和徐清麦回到了牛车了。
徐清麦对着孙思邈露出轻松调皮的笑容:“道长不愧是道长,简直是全民偶像。”
孙思邈不懂偶像这个词,但也大致能猜到意思。
他笑着摇头:“这些都是虚名,老道不过是一山林大夫罢了。况且,我也是受到了四娘你的启发。”
他以往专注于治病救人,很少将视线放在这群民间的草头医上。上次春巡的时候,他见徐清麦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将屯户们召集起来做卫生知识的讲学,便觉得这个形式很有用。
“如四娘所说,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只有人多了,才能形成更大的影响力,才能救治到更多的人。”孙思邈悠然道。
他以前不是不明白,只是世道纷乱,让他看了觉得心塞,索性隐居避世,一心求仙,眼不见心不烦。但这次游历,让他认识了如徐清麦、周自衡这样的年轻人,便也悄然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
这世间,似乎还是有希望的。
公开手术结束后,徐清麦新结识的这些名医们也都相继准备离开姑苏,踏上了回家的路程。但大家都互相留了通信地址,约定之后要多联系多交流。
姚菩提和高禹也走了,还有钱浏阳等。
钱浏阳走的时候,徐清麦与孙思邈去送他。
在姑苏城外的长亭,他们坐下来说了一会儿话。
钱浏阳看向徐清麦,温和的道:“徐小友,之前的一些知识,老朽可否带到太医院中与大家探讨?”
徐清麦惊喜极了:“当然,我很期待收到您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