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太妃顿时知道顾晓的来意了,这种事情顾晓定然不会撒谎,看样子,他们几家孩子的确是被人欺负了,只是自家儿子老实,回来竟是半点没漏出口风来。她也跟着急了:“弟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说,我如今就一个瑁儿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这位之前还叫别人看开点呢,轮到自个头上,却也说不出来了。顾晓也顾不得想这些有的没的,便将事情跟端王太妃说了,她恼火道:“听闻是为了爵位的事情,咱们几家的孩子因着圣上怜悯,等着成年就能继承亲王的爵位,但这是他们想要的吗?我们家几个孩子,最大的就是钰儿,才五六岁光景就没了爹!先王爷别的也就罢了,对孩子还是好的,原本先王爷没了,孩子就伤心得很,如今还要被他们说那些诛心的话,我都说不出口!”
端王太妃肉眼可见地愤怒起来,她当年跟端王感情是很好的,府里头只有几个侍妾,连侧室都没有,端王没了,长子也没了,要不是还有个小儿子,端王太妃都未必撑得下来。如今想到自己的儿子在弘文馆里被人说成是没了亲爹和哥哥,所以捡了便宜之类的话,端王太妃就觉得领子上领扣扣得太紧,一时间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好半天才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话来:“是哪家的孩子,这般无礼,我非要找他们算账不可!”
顾晓忙说道:“我之前听了钰儿回来说话,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咱们这样的身份,找几个孩子说话,难免被人说成是以大欺小,因此,我私心里头想着,不如请了各家的大人过来,跟他们将这事说了!还有就是,前些年没人开这个口,如今却什么邪风都冒出来了,只怕是有人暗中煽风点火!咱们将事情说开了,也叫人有个警醒!咱们如今的富贵早就到了顶,只要不掺和什么有的没的,几代人都是好日子,至于之后如何,也不是咱们现在能管得了的!”
端王太妃听得连连点头,说道:“果真弟妹是个有见识的,反倒是我这个做嫂子的,竟是想不到这些!弟妹这次的来意,我也明白了,咱们合计一下,便找个由头,设个宴,将各家王妃请了来,好好聚一聚,也跟她们将事情说一说!大家便是都惯着孩子,但总不能眼看着自家孩子被外头人给骗了吧!”
端王太妃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一下子明白了顾晓的意思,当下大包大揽起来:“正巧这眼看着要入冬,我们府里之前在城外还有个园子,只是自从先王爷走了之后,便再也没去过了!那边四时都有花开,不如就在那边设个宴,我再到外头请个戏班子唱一天戏,这席也就齐全了!”
顾晓也忙说道:“嫂子出地方,席面就由我准备去,正好听说长庆楼的燕翅席好,不如就选他们家,叫他们上门做,也省得咱们烦心!”这次的事情,受害人又不是只有端王太妃家的徒嘉瑁,又是顾晓先找上门的,要是自己大咧咧地全叫端王太妃张罗,难免有些不像样。
端王太妃也并不推脱:“早知你是个财主,如今一见果然不假!如此,我便也不客气了!”端王太妃琢磨着,自家儿子是个沉默羞怯的性子,有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跟自己这个亲娘都瞒着,这次要不是顾晓上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孩子还不定受了多少委屈。她心里不免有些自责,如今更是想要与顾晓仔细结交,别的不说,能从这个弟妹这里多指导一些弘文馆的事情,那也是好的。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斟酌了一下分别请哪些人,又定下了日期,顾晓这才先起身告辞了。
顾晓这边才走,端王太妃火气就又上来了:“一个个遭了瘟的,光看到贼吃肉,从看不到贼挨打!一个亲王的爵位又算什么,但凡他们能回来,便是什么爵位也没有,我也是高兴的!有本事叫自家亲爹去死,跑过来欺负咱们家的孩子!”
端王太妃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这会儿俨然已经破了防,只恨自己不会骂人,要不然,非得将那几家都骂出花来不可!
只是骂完了,还得先下帖子,你们一帮小兔崽子,老娘不好跟你们一般见识,回头要是你们家大人也是听不懂人话的,别怪老娘翻脸!
端王太妃这边骂骂咧咧,顾晓心里也是各种不爽。她这会儿愈发怀念起后世来,后世小孩子在学校遇到这种事情,大人完全可以直接撕逼,哪里像是现在这样,还得顾及着所谓的宗族情谊,得先将这亏忍下来。
请客这种事情,放在这个慢节奏的时代,提前个十天半个月邀请都是等闲。但是端王太妃哪里肯多等,就等着弘文馆休沐前一天就请,等着吃了饭回去,家里糟心的娃也到家了,免得隔的时间一长,就算原本有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存了这样的心思,这帖子上的时间定的这么急,收到帖子的人难免心里嘀咕。只是端王太妃自丧了夫之后,就没请过客,如今头一次,便是时间有些紧,各家也得给这个面子,因此,都回了帖子,表示到时候一定准时过去。
雍王妃拿了帖子,难免过来问一下顾晓,本来是说要跟顾晓一块过去,结果顾晓也不隐瞒,直接将事情说了。
“这要是在外头学堂里,这种事情倒也说得过去,偏生弘文馆算起来还都是一家子的骨肉,这血缘还没出五服呢,一个个就这般,实在叫人齿冷!”顾晓咬牙说道,“反正我是忍不了的,孩子没爹,已经够委屈的了,还得被那些小子说成这样!这要不是叫那些小子吃点皮肉之苦,我哪里还有脸做这个娘!”
雍王妃顿时哑然,徒嘉珩回来没说过这事,她之前还提醒顾晓弘文馆的事情呢,结果自己竟是不知道。她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人心莫测,也亏得你多上了心!现在他们这么大的孩子,已经不喜欢什么事都跟家里说了,我每次问起来,都说是没啥事,我还以为这风还没吹到弘文馆呢,想不到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晓忙说道:“嫂子,钰儿也跟我说了,多亏了珩哥儿,一直帮着他呢,要不然,他也早就忍不下去了!”
“珩儿是兄长,都是应当的!他要是在一边袖手旁观,叫我知道了,也定要教训他一顿!”雍王妃轻哼了一声,“既是如此,这次的事情,我也不能置身事外,总要给几个孩子讨回这个公道不可!”
顾晓开口谢了,又听雍王妃说那日跟她一块早点过去,自是也答应了下来。
没两日就是请客的日子,顾晓与雍王妃在外头汇合,一起往端王府城外庄子上而去。
端王太妃前几日就先叫人将园子上收拾了一通,早早将事情都准备了起来,长庆楼的厨子伙计也早就将该备的都备好了,直接就在园子里面开火,等着到时候上菜就行。
瞧着顾晓与雍王妃携手同来,端王太妃忙上前迎接,互相之间又重新见了礼,这才一起进了园子。
戏台子已经搭了起来,端王太妃瞧着顾晓的神色,将准备好的戏单子拿给顾晓,顾晓瞄了一眼,便是了然,戏单子上前头几折子戏便是《七步吟》《贺后骂殿》《霄光剑》,都是说的兄弟阋墙之事。
雍王妃瞧见了,也是一乐:“倒是促狭!”她是嫂子,才好这般言语。
端王太妃轻哼一声,说道:“这还算是好的,真要依我的意思,我得直接骂上门去!什么东西,就知道欺负咱们这些孤儿寡母的!”说到这里,竟是忍不住垂下泪来。
雍王妃不由有些头大,这种事情该怎么劝呢,一边顾晓又是差不多的境况,无非就是她没死儿子罢了!她只得强自说道:“好弟妹,你也别伤心了,你们家瑁哥儿眼看着也大了,过两年就能娶妻生子,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端王太妃哭道:“还什么好日子,如今这个样子都有人见不得了,真到了那时候,那起子小人,还不将咱们娘俩生吞活剥了啊!”
顾晓这会儿也只得上前劝道:“嫂子,不过就是一帮小子不晓事,哪里就到这个份上了!您就当多疼疼我,您这个做嫂子的都这样了,我年轻识浅的,要是再没了您这个主心骨,之后可怎么办呢?”
端王太妃被逗乐了,眼睛里面还含着泪,却是啐了一口,说道:“眼看着过两年都要做祖母的年纪了,还要在我这里扮嫩呢!说什么年轻识浅,你这脸皮,也忒厚了点!”
顾晓忙笑道:“能叫嫂子一乐,我这也算是彩衣娱亲了!嫂子快缓缓,要是这会儿有人来了,还当我欺负嫂子了呢!”
雍王妃在一边笑道:“大家倒是不会说这个,只当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好呢!”
端王太妃拿了帕子,擦了眼泪,眼圈还有点红,嘴里说道:“谁要是说嫂子不好,那我就跟她们说理去!”
好容易劝好了端王太妃,她瞧着自己刚刚有点失态,又连忙告了罪,跑去补妆梳头,好在她如今妆容也素淡,很快就遮掩了那点子泪痕,将面上的脂粉重新匀了一遍,这才匆匆出来陪雍王妃和顾晓说话。
顾晓算半个东道,雍王妃又是陪她来的,所以来得早,几个人凑一块说了好一阵子话,才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了。
虽说端王太妃和顾晓心里头都是一肚子的不爽,但是人家都是带着笑脸上门的,你也不能一上来就给人家脸色看,因此,都是一起招呼着请喝茶。
因着请的都是宗室里头有孩子的王妃郡王妃,如今嗣颖王记在颖王太妃名下,因此,连同颖王太妃也跟着一块过来了。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上门作客,也有些意兴索然,这会儿就干脆坐在一边,无聊地拿着盖碗上的茶盖拨着茶水出神。
端王太妃跟顾晓也没有开门见山的意思,等着人来齐了,便开宴,又叫戏班子先将戏唱起来。
这年头各家娱乐活动都有限,因此,对于听戏,大家都是很热衷的。
只是不叫她们自己点戏,反而直接先唱起来了,未免叫有些人觉得主人家缺了几分礼数。等着戏唱起来的时候,就开始挑剔起来。
“这请亲戚吃饭,唱戏怎么着也该唱一点热闹有趣的,结果唱的这戏,竟是都不曾如何听过,这又是什么道理!”
“慢慢听着便是了,这戏班子我是听说过的,是京中的名班子,一般人家还请不来呢!咱们就听个乐呵便是!”
一边听戏,一边下人也将菜品一轮轮送了上来,一看是上等的燕翅席,一个个便也不挑剔了,反倒是怀疑起请客的用心来。这上等的燕翅席,一席起码就是十几两银子,这么多人请下来,就是几百两银子花出去了,再算上这请人上门唱戏的开销,一会儿应该还得有赏钱,怎么着又得一百两银子花出去。
坐在那里的都是各家管家的主母,稍微一心算,就知道这次宴席着实不便宜。端王太妃一个寡妇,花这么大代价请客,说不定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只是她们一个个也不开口,只是要么低头吃菜,要么偏头看戏,总之不吭声。
结果端王太妃却是等不得了,等着《七步吟》唱完,又开始唱《贺后骂殿》的时候,端王太妃放下手里的筷子,叹道:“今儿个请各位嫂子婶娘过来,也是有事相求!”
简王妃环顾了四周一番,还是先开口说道:“弟妹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怎么还说什么求字!”
端王太妃心中暗骂,你们家老大当初跟我们家老大当初一块儿长大的,结果我家儿子在弘文馆里被欺负,你们家老大明明是个大的,竟是半点表示都没有,还在这儿充嫂子范儿呢!
不过,端王太妃还是开了口:“大家也知道,如今我们府上孤儿寡母的,素来不肯生事,只是到了如今,竟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第130章
端王太妃这般一说, 下头顿时惊住了!
正常情况下,校园霸凌这种事情,欺负人的孩子回家是不会跟家长说的, 所以,大家都没搞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简王妃左右看了一下,忙说道:“弟妹这话说得, 谁欺负你们娘俩了,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 你说出来,咱们都为你讨个公道!”
端王太妃冷笑道:“什么一家子骨肉, 欺负咱们孤儿寡母的,就是这一家子骨肉呢!”
端王太妃这话一开口, 顿时就有人沉不住气了,说道:“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你们家嗣端王, 再有两年就正式继承端王之位了,谁要是连他都欺负, 那咱们这些人,岂不是要被踩到泥地里头去了!”
端王太妃看了这人一眼,轻笑一声:“婶子是没听明白吗?正是因为咱们孤儿寡母的,却有个亲王的位置,才惹了人眼红呢!”
说着, 她便开始抹泪:“我们家瑁儿自从发生了先王爷和他哥哥的事情之后,就有些胆怯,我想着, 他毕竟是皇孙,谁敢欺负了他去, 他荏弱一些,也不打紧,哪知道就是因为这个,人家竟是瞧他不顺眼,跟他说一些有的没的,说什么因为我家王爷和他哥哥没了,才有了他的今日!他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听得过这个!偏生他又是个多心的,回来也不肯跟我说,等我知道的时候,都不知道被欺负多久了!”
她这会儿算是将事情给挑明了,一边顾晓也不能叫她一个人在前头冲锋陷阵,也是开口说道:“各位婶子嫂子,我们家的情况,大家也是知道的!前阵子还闹出了别的事情,慌得我连门都不敢出。家里孩子也是跟着听了许多闲言碎语,回来都闹着不肯去弘文馆了!我年轻识浅,也经不得事,若是各位婶子嫂子不给个说法,那这官司打到大明宫去,我也是不怕的!”
在场众人这会儿便是明白了,这宴无好宴,人家请了自家过来,只怕是兴师问罪的。有几家不免就有些心虚,他们自家在家里说闲话,难免说到这几家王府,在袭爵的事情上占了便宜,以后少说能多富贵几十年。只怕这些闲话叫孩子听了去,他们也不晓得轻重,竟是跑到弘文馆说三道四去了。
瞧着端王太妃和顾晓都是一副恼恨的模样,当下便有人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弘文馆的事情倒是不知道!但是今儿个我将话放在这里,但凡我家孩子在外头胡说,回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另外一些人,甭管心虚还是理直气壮,都纷纷表示,若真是自家孩子有错,回去定当严惩。
端王太妃这才作罢,又是说道:“也不是我跟七弟妹非要穷追猛打,只是原本孩子们在弘文馆好好的,又一向同吃同住,便是偶尔有红过脸的时候,但很快也就过去了。结果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只怕是有心人在其中搅风搅雨!咱们都是宗室,只要天下太平,咱们便能安享富贵,便是掺和那些有的没的,又能占到什么便宜不成?”
在场众人都是连连称是,有几个对自家孩子颇为怀疑的,已经想好了回家该怎么问话,怎么抽打了!大家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不行吗?家里大人都老老实实的,半点不肯露头,他们这些小的倒是不甘寂寞起来,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真要是叫他们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叫圣上知道了,还不定会如何惩治呢!
这话一说破,接下来大家就食不知味起来,勉强又听了一折子戏,便都起身告辞。
等着送走了这些人,端王太妃才咬了咬牙,轻哼了一声,说道:“明儿个弘文馆休沐,今儿晚上他们就要回来了,我倒要看看,她们一个个嘴上说得好听,回去之后,又是个什么做派!”
顾晓在一边说道:“嫂子放心就是,如今这个情况,大家安分守己还来不及,真要是家里孩子在外头乱来,只怕真的是宁愿打断腿,也不肯叫他们继续的!真要是遇上那等拎不清的,回头也有他们的好呢!”
雍王妃也是劝道:“七弟妹说的是,你也别过于放在心上!这次的事情一过,弘文馆那边定然也就消停下来了!”
端王太妃摇了摇头:“我家瑁儿生下来胆子就小,一点动静就能哭出来,王爷和他哥没的时候虽说还小,但是也已经有些记事了,先是守丧,他一丁点大的人就要跟着我们守灵扶灵。好容易回来了,却也是惊着了,那会儿真的是一宿一宿地哭闹,我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京中各处的道观寺庙都去过了,请了不知道多少符咒,念了不知道多少神佛,那时候,我真的是怕,怕他也留不住。如今好容易养大了,偏生是个心思重的!我之前都想着,若是再有什么万一,拼着圣上责怪,我也不叫他继续在弘文馆读书了!”
瞧着端王太妃的模样,雍王妃和顾晓都是默然,两人又劝了端王太妃一番,这才起身道别,一起回去。
妯娌两个坐在马车上,雍王妃叹道:“她就这么一个孩子了,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这次是真的戳了她的心肝,也难怪她那般激烈!”
顾晓也是说道:“这做娘的,哪个不是将孩子放在心尖尖上,孩子有什么事情,比自个有事还急呢!”
雍王妃一边附和,一边心里发愁,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会不会波及到自家头上,只是当着顾晓的面,却是不好多说什么。
而宫里头,圣上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这弘文馆里有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才几年时间,你们就不盯着了?”听闻事由,圣上便是勃然大怒,只叫戴权在一边噤若寒蝉。
“说吧,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兴风作浪!竟是直接将火烧到宗室来了!”圣上发了一会儿火,这会儿也平复下来,冷笑着问道。
戴权心里暗自叫苦,这么点时间,哪里查得清楚,只得勉强说道:“奴婢刚也就揪出几个人来,至于背后究竟是谁,却是不太清楚,还得细细查探才行!”
圣上也没有继续责难,戴权说是内相,实际上权责也有限,许多地方他是没法插手的。弘文馆那边都是龙子凤孙,如今又没什么重量级的人物在里头上学,戴权便是想要多管,也不方便。
圣上只是说道:“朕这年纪大了,就发现,什么人啊鬼的,都冒出来了!嘿嘿,都觉得朕老糊涂了!”
圣上这话说得诛心,戴权差点没吓趴下:“皇爷千秋万岁,哪里就老了!”
“行了,这种马屁以后少拍,朕难道不知道自己多大岁数了?”实际上圣上如今是愈发察觉出自己的衰老了,他前儿个早上醒来,竟是觉得手臂发木,好半天才缓过来。他也是知道一些医理的,这种情况,显然已经有了血流不通的意思,只怕一个不慎,人就要中风。
他如今虽说已经暗地里头吩咐御医每次请平安脉的时候为他以金针刺穴,疏通经络,但这是岁月带来的痕迹,不是能够通过精湛的医术可以挽回的,无非就是延缓罢了!
御医劝他要仔细将养,少近女色,少食荤腥,最重要的是要少思少虑!开玩笑,他要是寻常人家的老太爷,那肯定就是每日里养花逗鸟,尽享天伦之乐了!可他是皇帝,他要是少思少虑,安心静养了,那下头那些人可就要群魔乱舞,叫他不得安宁!
至于女色、荤腥什么的,圣上自觉自己如今已经少了许多,开始吃得清淡,一旬召幸宫人也不过是三五次罢了!
自古以来,对于这样的病人,便是什么神医圣手,那也是没办法的!御医又不是不要命了,尽了自己医者的本分,该给的医嘱也给了,至于病人会不会遵从,医者能有什么办法!
圣上越是觉得自己老了,就愈发不肯放权,看谁都像是乱臣贼子。他在所有人面前都保持着强悍的帝王姿态,不肯表露出半点软弱出来,免得下头人瞧着他老了,便开始欺君。
如今听得弘文馆居然也开始不清静起来,还将矛头对准了自己那几个丧父的孙子,他作为帝王的疑心病就犯了!在他看来,给这几个孙子恩典,叫他们做亲王是他的决定,之前死了那么多皇子,也就是朝廷少供应了好些个亲王,如今将几个郡王往上提一级,又能多花几个钱?因此,当时他决定之后,便是朝中大臣也只有说他是一片慈心的。结果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偏生就有人揪着这事不放,喊着不公平了!
呸,公平!这个世上哪有所谓的公平!真要是什么都要按公平来算,能轮得到这些人在自己面前犬吠?
圣上看似平静无波,实际上心里头已经将这些胆敢私底下捣鬼的鼠辈骂的狗血淋头。
“去吧,好好查查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离间天家!”圣上直接给这件事下了个有些吓人的定性,这离间天家的罪名,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当日弘文馆下学,一帮孩子照常回家,结果还没来得及感受家庭的温暖,就迎来了狂风暴雨。
贾瑚作为徒嘉钰的伴读,他倒是没受到什么波及,也是因为贾家消息根本不灵通的缘故。
贾赦还在东城兵马司做指挥使,对于京中中下层的事情,倒是知道得挺多,他们五个指挥使每日里都要去五城兵马司衙门点卯,有的时候就要凑一块聚一聚,互通一下消息。贾赦是几个指挥使里头身份最高的,他们早就听说贾赦磨砺个几年,很有可能提督五城兵马司,因此,这几个指挥使对贾赦都有些奉承乃至谄媚。
但是五城兵马司最多能管到一部分内城,对于皇城里头发生的事情,那是半点也不清楚。贾瑚也素来口风紧,但凡他觉得需要对家里保密的事情,那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半点口风都不漏。
至于贾政,他现在连点卯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是他是圣上当年亲口赐的官职,早就被排挤出去了。饶是如此,他每年的考评,大家捏着鼻子也只肯给他一个中平,免得他又像是上次一样,走了狗屎运,竟是升迁上去,给他们增加更多的麻烦。
雍王如今在工部行走,早就听说了这个贾存周的做派,他自个素来勤勉得很,最是看不惯这等尸位素餐之徒,偏生贾家一日没分家,贾政就在某种程度上代表荣国府。雍王再看不惯贾政,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这货不存在。或者说,贾政不在,大家办事效率反而高一些,起码不需要从贾政那里多走一遭。那又是个不管事的,到时候直接将流程卡在了贾政那里,不知道得耽误多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