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连工部衙门都不怎么去,自然更不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如今满心里都是自己的爱妾赵姨娘。
赵姨娘之前有孕,如今也差不多到了产期。
贾政厌恶王氏,又因着贾珠的事情很是吃了几次排头,以至于对这个嫡长子也各种不满。而且贾珠病了几次,贾政原本觉得他能用功读书,还能有几分前程,如今连这个指望也没有了,毕竟贾珠这个身体,真能撑得住科举的折腾?
因此,贾政便将希望寄托在了赵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之前大夫就说了,赵姨娘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男胎。对于男人来说,嫡庶都是自己的种,因此并不看重。贾政身上也没有爵位,将来便是分家,按照本朝律法,那也是诸子均分,若是庶子比嫡子有出息,贾政甚至挺乐意将自己的私房都分给庶子。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言语间难□□露了一些出来。
王氏本身就厌恶赵姨娘,如今发现赵姨娘生的孩子,竟是要夺了自己孩子应有的东西,自然是愈发不能容忍。
王氏的心机在这种时候总能够用对地方,因此,赵姨娘有孕之后,王氏就摆出一副贤惠主母的架势,那真的是要什么给什么。各种补品,各种新鲜的点心吃食,那是接二连三地往赵姨娘那里送。
便是赵姨娘夏天的时候因为有孕怯热,多要了许多冰块,她也都应了下来。
贾政只当王氏是因为想要讨他欢心,所以才这般照顾赵姨娘,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年头,做正室的就应该有这样贤良的姿态。
赵姨娘是家生子出身,但是赵家在家生子里头也很一般,父母都是寻常下人,在府里也没多少体面。当初因着她颇有姿色,将她送到贾政书房那边伺候,就已经费了赵家许多力气,她有孕之后,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
赵姨娘的母亲生过一子二女,都是顺产,但是并不代表她就有多少孕产经验。毕竟,这府里头的下人,便是怀孕了,只要没被主子给放出去,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赵姨娘小时候没少听她亲妈说什么自己怀着孩子的时候,馋点心馋得不行,偏生她做丫头的时候也只是个粗使的,等配了人之后再选进府里,也还是粗使的媳妇子,主子们的吃食点心根本半点都沾不上手,想要闻个味都不行!
结果那一日几个大丫头吵嘴,将主子吃剩了赏下来的点心给丢到了地上,她去收拾的时候,鬼使神差一般,将那几块已经沾了泥的点心藏在了袖子里,后来去了外皮上的泥自个吃了。一直到后来,都记得那点心的香甜。
如今赵姨娘算是出息了,她肚子里还怀着贾家的小主子,想着亲妈说的那些话,自然也跟着嘴馋起来。
王氏瞧着她管不住嘴,愈发叫下头每日里都给赵姨娘那边换着花样送点心过去。
点心这种东西,想要起酥就得多放猪油,想要香甜可口,就得多放糖!对于常吃的人来说,往往会觉得油腻,想要吃点新鲜的东西。可是对于赵姨娘来说,她以前的份例里头可没这些东西,而且,这些点心外表看起来,也不像是油腻的样子。
她本身骨架也小,孕期吃得多了,自个不显胖,只略微丰腴了一些,结果肚子却像是吹气球一样涨了起来。
一般人不会跟赵姨娘说这样不好,贾政也是个不懂的,还说赵姨娘这一胎养得好,结果等到要生的时候,麻烦来了!赵姨娘早就破了水,结果因为孩子太大,明明胎位没问题,偏生死活生不下来!
这年头也没有产钳,没有剖腹产,就算有这些,后世生孩子依旧是一个有着生命危险的事情!王氏还假惺惺地给赵姨娘送了一根人参过去。
但问题是,这根本不是人参能解决的问题,大夫催产汤也开了,稳婆使尽了浑身解数,就差没按着赵姨娘的肚子把孩子往外挤了,结果羊水都几乎要流尽了,才只看到个头。
贾政素来自诩为读书人,讲究的是个“子不语怪力乱神”,遇上这样的事情,也是心神不宁,拿了个手串很是念了一阵子佛。
结果赵姨娘在产房里面从叫得声嘶力竭到有气无力,到最后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这事最后还闹到了贾史氏那里!
贾史氏素来对庶出的孩子并不在意,贾政又不是没儿子,一个庶子又如何!因此,她其实知道赵姨娘有孕期间,王氏做的那些事情有问题,但是她根本就不吭声!因为王氏的所作所为,明面上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赵姨娘自个跳进了坑里,也是她自己无能!一个无能的姨娘又能生出什么好孩子来!而且,她既然有心培养元春,很多时候就得考虑元春的感受。未来元春出息了,她也定然只想要提携自己的同胞兄弟,而不是会影响贾珠利益的庶出弟弟。
结果如今赵姨娘生个孩子,闹得人仰马翻的,眼看着人都要没了,孩子还没生下来。王氏不肯担这个责任,跑来找她,贾史氏总不能说这与她无关吧!
她也懒得去看,直接表示:“还有什么好说的,贾家血脉最重要!别的也就罢了,孩子得生出来!”
有了贾史氏这句话,稳婆干脆用剪刀剖开了赵姨娘的肚子,里头的确是个男胎,但这会儿已经晚了!那孩子在肚子里憋的时间太长,剖出来之后就是青紫的一团,一点气息都没有。
贾政听到消息,简直傻掉了!
他身边的女性,就没一个因为生产出问题的,所以,他真心觉得生孩子这种事情,只要是女人,那就是有手就行!谁能想得到,前两天,赵姨娘还撒着娇,要他给孩子取一个好听的名字,结果今天,人就没了,孩子也没活下来!
贾政本能地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但思来想去,似乎一切又都没有问题。请来的大夫是府里常用的,稳婆也是附近的熟手,含的参片也是好几十年的老山参。大夫只说是赵姨娘骨架小,又是头胎,偏生还不是先见红,而是先破了水,这羊水流尽之前都没能生下来,自然也就生不下来了。
爱妾没了,期待了大半年的儿子也没了!贾政直接就傻了!
王氏摆足了贤惠主母的姿态,叫人拿了钱,赏了赵姨娘的家人,听说他们家还有个小女儿,便许诺回头便叫那个丫头进来伺候,一开始就是二等,一吊钱的月钱,对于许多家生子来说,可以说就是个终点了!
然后又摆出一副遗憾的模样,叫下头裁了新衣服给赵姨娘装裹,做了简单的法事,叫人抬出去葬了!一个姨娘也进不得贾家的祖坟,因此,随便找个山头埋了就是!那个一眼都没有看到新世界的婴儿更是连立坟的资格都没有,就用一个小棺材装了,在赵姨娘旁边挖了个坑,一起埋了下去。
贾瑚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棺材从角门里头抬出去,只吓了一跳,结果去给张氏请安的时候,就听到张氏在那里说道:“老二家的如今倒是也聪明了许多……”
第131章
王氏以前对付张氏, 还得找人出手,如今却是半点破绽不露,虽说这也是因为赵姨娘没有经验的缘故, 要不然换做有过生育,或者是身边有懂行的人的,王氏这点手段早就被戳破了。
周嬷嬷在一边说道:“那赵姨娘也是个标致伶俐的, 难怪二老爷喜欢。如今人没了,听闻二老爷那边伤心得紧呢!”
张氏却不觉得贾家的男人会是什么长情的, 她随口就说道:“无非就是伤心一阵子罢了!等着瞧吧,回头老太太那边就会赏了丫头给二老爷了!”
想到当初贾史氏要将琥珀玻璃分别赏赐给贾赦和贾政, 张氏就忍不住撇了撇嘴,这老太太, 自个当初将那些个老姨娘都给磋磨得什么一样,等着老爷子一走, 更是全给塞馒头庵里去了!如今倒是喜欢给儿子塞丫头!好在贾赦怀疑贾史氏将琥珀给自己是为了监视自己, 因此,根本就没要, 贾政瞧着贾赦不要,也不肯收下,要不然岂不是显得他比贾赦还要好色?
不过如今贾政没了爱妾,贾史氏素来心疼小儿子,这次肯定是少不了的。
“那不会也给咱们老爷吧!”周嬷嬷便有些疑心起来。
“放心吧, 便是给了又如何?如今咱们老爷哪里是会儿女情长的人!”张氏对这种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贾史氏除非找出个天仙化人出来,要不然的话, 贾赦能买账才怪!
这边说着话,那边一个丫头打了帘子出去准备拿东西, 就看到外头的贾瑚了,她也没多想,只是笑道:“大爷回来了,刚刚太太还念叨着,说大爷也该休沐了呢!”
贾瑚原本正想着刚刚听到的那几句话,听得丫头招呼,便回过神来:“那就劳烦姐姐禀报一声,我来给母亲请安呢!”
张氏在里头听到,不由笑道:“都到门口了,还禀报什么,快进来吧!”
那丫头也不急着出去了,忙回身给贾瑚打了帘子,等着贾瑚进去了,这才去做自个的差事。
贾瑚进来给张氏行了礼,又问了周嬷嬷安,张氏看着儿子的模样,心中就是一阵喜欢,忙拉着他在自个身边坐下,虽说只是四五天没见,但是张氏还是担心儿子,嘴里说道:“这些日子可是学得累了,看着却是瘦了些!我早上就叫厨房那边炖了你爱吃的酸笋老鸭汤,晚上正好火候到了,你多吃一点,也补补身子!”
贾瑚每次回来都要听张氏说一句瘦了,这会儿也习惯了,便笑道:“我在弘文馆就惦记着这鸭子汤呢,那边汤倒是也有,却都是油腻腻的,半点也不清爽,每次都不想喝!”
张氏叹道:“外头跟家里哪里能比,你这还算是好的,之前你几个舅舅在外头求学,想要吃口顺口的,那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
贾瑚忽然想到一件事,忙说道:“这次回来,弘文馆的刘先生说,我如今文章也有了一点火候,问我打不打算来年春天下场呢!”
张氏眼睛一亮,忙说道:“刘先生真这么说?”
贾瑚点了点头:“那还有假,他是怕我得回南边考试,这才早早与我说了,叫我能早点准备起来,免得来年再南下,有所不便!”
张氏直接说道:“还南下什么,你小孩子家家的,生下来还没往南边去过呢!你以为这回金陵是好玩的,一路上舟车劳顿,到了那边,光是起居习惯都得略改过来,那边气候也跟京中不同,春天里头又冷又湿的,一个不小心冻着了怎么办?老爷横竖有个一品的爵位,足够教你在京里寄籍应考了!”
贾瑚不免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留在京中考,那珠哥儿怎么办?他身子不好,要是回去,只有更不便的!”
张氏冷笑道:“他要是也想要在京里考试,那就让他爹也做个三品以上的官儿啊!瑚儿,我知道你心好,又跟珠哥儿亲近,我也不是不疼爱珠哥儿,那也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可是这种事情,哪里能让得!你让了这一次,回头你弟弟那边的国子监名额你让不让!甚至,以后他们想要你把爵位也一起让了呢?你这边一片好心,说不定他们都当时应该的!何况,咱们两房虽说没有分家,但是你看现在这个架势,跟分家又有什么区别!老爷为着荣禧堂的事情,不知道生了多少闲气,结果二房那边不觉得这是咱们让的,反倒是真当那里是他们自个家了!”
张氏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二房的不喜,贾瑚听了,不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年纪小,许多事情也不知道,如今听得母亲这般言语,便知两房之间隔阂已深,只得住了嘴。
等着晚上贾赦回来,张氏便跟贾赦说了这事。
贾赦沉吟一下,对着贾瑚说道:“这事咱们悄悄去办,别叫西边知道就行!要不然,老太太知道了,难免又要胡搅蛮缠一番,到时候就算没答应,也难免要叫外头看了笑话!”
张氏听了,眼睛一亮,夸道:“还是老爷想的周到,回头他们问起来,就说瑚儿只是下场试一试,所以不曾声张!”
贾赦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贾瑚,又看到还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一个牙雕鬼工球的贾琏,便是笑道:“琏儿如今也不小了,你哥这么大的时候,可已经读了不少书,虽说不指望你也科举中第,但该知道的事情总得知道一些吧!”
贾琏压根没想到这把火烧到了自己头上,不由脸色一苦。没有哪个小孩是天生喜欢学习的,这年头也不讲究什么学前教育,寓教于乐,贾琏的启蒙生活就显得很是枯燥无味,自然对此不感兴趣。
这府里头除了寄居在这边的王熙凤,其他孩子跟他年龄相差都比较大,跟他也玩不到一块去,张氏又怕贾史氏乱点鸳鸯谱,不肯叫贾琏去荣庆堂那边跟王熙凤一起玩,因此,贾琏的日常生活是真的很无聊。原本等着贾瑚回来带他一起玩,结果这个哥哥居然成了标杆人物,顿时叫他觉得有些没意思起来。
贾瑚见贾琏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有些想笑,便问道:“冬生你不喜欢读书,你喜欢做什么?”
贾琏偷偷看了贾赦一眼,再看了看张氏,壮着胆子说道:“我也读书的,但是不喜欢读那什么圣贤书,我喜欢读算书!”
贾瑚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弘文馆里头也有算学课,不过大家就是浅尝辄止罢了,毕竟,一帮龙子凤孙,有几个会想要精研算数的,他们府里一堆账房呢!这年头,因为各家都是女子掌管中馈的缘故,很多时候,女性在算术上比男性还要强一些。
当然,你要是真感兴趣,也可以继续精研,弘文馆里也能给你找出几个能教你更进一步的先生。但很显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对这事感兴趣。如今听得贾琏喜欢这个,贾瑚便随便先出了几道题,考了贾琏一番。贾琏算得很快,贾瑚眼睛便是一亮,说道:“你喜欢这个,回头我去弘文馆的时候给你抄录几本算书回来!那边不光是有咱们中原的,还有西洋那边的算书,说是什么几何原本,这个在外头可不容易买到!”
贾琏听得眼睛一亮,一边贾赦也是若有所思。若是贾琏真的在这事上头有天份,那倒是不必拘泥与日后捐什么官,完全可以走举荐的路子,叫贾琏做那种技术性的事务官。别的不说,朝廷户部工部对于擅长算学的人才可从来都不嫌多。
因此,贾赦便说道:“你要是真喜欢这个,回头我去外头给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先生!”想到自家将来或许还能出个算学大家,贾赦不免就心潮澎湃起来,又很想要跑到贾代善坟前跟他说一声,你当初就是看走了眼,就觉得老二会读书,如今反而是我儿子更出息!
张氏瞧着贾赦有些得意的模样,不免有些无语,贾琏还不知道到底能学成什么样子呢,贾赦就已经飘了。好在贾赦做了这么长时间官,也有了一些城府,很快就回过神来,又叮嘱贾瑚说道:“既然你明年就要下场,那回头我就带你去你林姑父家里,请教他一番!他是探花郎出身,这写文章上头,还是有一套的!”
张氏听了,忙说道:“妹夫那边固然学问好,但上次就听妹妹说过,妹夫如今在谋求外放,原本去年年底的时候,就看中了一个缺,结果慢了一步,叫别人给捷足先登了,今年似乎还有机会,若是不成,又得等好些时候!他如今哪里还有多少精力做这个!倒是之前瑚儿的那位季先生,颇有才学,无非是时运不济罢了,再怎么着,教瑚儿也足够了!”
张氏倒不是信不过林如海,而是担心林如海在贾政那里说漏了嘴,所以,能避开便避开,免得又生出事端来。
贾赦也反应过来,忙说道:“你母亲说的是,林家血脉单薄,前程都在你姑父身上,他自是半点不敢怠慢了!”
贾瑚也没多想,陪着贾琏玩了一会儿,便也回去睡了。
倒是贾赦就在张氏屋里歇了,张氏轻声说道:“别的也就罢了,妹妹跟妹夫一起这么多年,还没个一儿半女的,府里头便是几个姬妾,也没个消息……”
贾赦其实心里也担心,嘴上说道:“林家素来子嗣单薄,之前妹妹也开过怀,无非就是失了几分运道罢了,等儿女缘分来了,自然也就行了!”
张氏听得贾赦这般说,只是又叹了口气,说道:“也亏得他们家老太太走了,要不然的话,如今这个情况,妹妹真是没法立足了!只盼着回头妹夫外放,妹妹跟着过去,能有好消息吧!”
见的贾赦点头,张氏又说道:“妹夫听说是想要外放到江南去,如今江南正值多事之秋,妹夫也不怕卷进去,以后身不由己!”
贾赦无奈起来:“谁知道呢,妹夫有才干,又有心气,自然想要干出点实在事情来!若是在别处,想要做出点成绩来,那又谈何容易,江南那边如今形势复杂,若是能把事情办好了,自然是简在圣心!至于风险,林家本就是江南士族出身,咱们贾家在金陵也还说得上话,便是有什么事情,无非就是贬官罢了!”
张氏心中叹息,这男人嘛,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但是女人家却更希望能太太平平,要不然哪有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的说法!林如海想要重振家声,却不想想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是要去冒险,也得先跟贾敏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只是这种话,张氏也不好跟贾赦说得直白,见贾赦说了再不济林如海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只得暂时作罢!
及到腊月的时候,江南那边又有噩耗传来,说是有灶户造反!
灶户是个很悲催的群体,这年头的制盐方法主要是煎盐法,也就是从海水里头煮盐。效率很低,需要花费大量的柴火,而且还会腐蚀铁锅。因此,灶户听起来收入不算低,但是去掉柴火和铁锅的成本,能落到他们手里的就不多了。
何况,这些灶户还要被上头盘剥,就像是胥吏收税的时候要淋尖踢斗一样,对灶户也是一样,收盐的时候往往用大斗重称,总之逼着他们要多熬出许多盐来。
若是摊上官商勾结的,市面上那些私盐也得叫灶户们煮出来,偏生给的钱还是那么多。也就是,一个不好,他们辛苦一年,连本钱都捞不回来。
今年甄家为了讨好圣上,不停地追缴盐税,那些盐商别看一个个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又是修园子,又是养瘦马,拿着人参喂鸡,用金叶子打水漂……种种穷奢极欲之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但要是让他们照章纳税,那就跟要了他们的命差不多!
明面上民不与官斗,实际上当财富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官府拿这些豪商也没太多办法。别的不说,这些盐商每年不知道资助多少士子,就算其中只有半成的人能考上功名,这些人里头再只有一半肯为他们发声,那就足够汇聚起一股不小的舆论风潮。
江南那边,士子议政的风气又极盛,前明那会儿,朱元璋还颁布诏令,严禁士子议论朝政呢,但是屁用没有!江南那边后来还有搞破靴阵的,几个士子,能把一地主官弄得灰头土脸。偏生学政要是不开口,哪怕是个秀才,犯了什么罪,到了衙门也能见官不拜。
本朝倒是接受了教训,限制了士子的相当一部分权利,但是这议政之风也根本是刹不住的,朝廷也没去做这个无用功。
因此,这些盐商便出了钱,鼓动那些士子,在民间说什么横征暴敛之类的话,至于别人一说,北方遭灾,整个朝廷到处都要花钱,你们南边不交税,北边百姓就得饿着什么的,当即就是一句话丢回去:“这北边遭灾跟咱们江南有什么关系!”
这话在江南其实市场很大,当年南宋乃至东晋和之后的南朝北伐一直不成功,也有这个缘故,南边百姓日子过得好好的,那些侨民或者还怀念家乡,但是本地人只恨北人抢了自家的田地财富乃至机会。因此对北人别说是同仇敌忾之心了,能不有幸灾乐祸之意就不错了!
便是到了如今,其实也是差不多,没有足够普及的教育,普通百姓是不会有多少家国一统的情怀的,而对于中上层来说,他们就属于嘴上全是主义,心里都是生意那种。想要做官,那肯定是一统好,一统了官职多啊!想要挣钱,那就不一样了,我都是在南边做生意,便是挣了你们北人几文钱,但你凭什么拿着我交的税去赈济北边灾民呢?
不仅如此,他们对下面灶户的盘剥还愈发苛刻了许多,以至于到了寒冬腊月,灶户们别说是棉衣了,连过冬的粮食都没买齐全,他们倒是能煮盐,但他们没资格卖!盐也不能当饭吃啊!
对于这些底层的百姓来说,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除了揭竿而起,还能干什么呢?
自陈胜吴广开始,农民起义之事,其实一直络绎不绝。但是即便是自身以农民起义起家的朱元璋,面对这种情况,依旧是铁血镇压了事。倒是崇祯皇帝那会儿面对满地的流寇,倒是想要安抚,可惜的是,那会儿已经是回天乏术,而且没钱没粮,你想抚,人家也不答应啊!
这些灶户数量不少,还有人想要将此事推到朝廷征收盐税上去,想要借此要挟朝廷减税,叫自家的家丁也掺和其中,一下子就显得声势浩大起来。
圣上原本都在琢磨着今年怎么过年了,结果来了这么个坏消息,只气得七窍生烟,原本他就有了中风的征兆,这听到消息,只觉两眼发黑,要不是戴权见机得快,赶紧将人扶住,又拿了一粒牛黄清心丸给圣上吃了,他这才缓了过来。
圣上可不是什么老糊涂,清醒过来之后,再仔细将折子看了一遍,就发现了里头的猫腻。
他气极反笑:“这些王八羔子,竟是这般胆大包天,若是不叫他们知道朝廷的厉害,只怕还要翻了天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