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心里微微叹口气,就曹寅聊天。
“子清,你们家的孩子最近可好?”
曹寅听他起了这个话题,就意识到皇上也知道太子和大哥斗得不可开交了。连忙说:“奴才家中孩子调皮,或许是还没长大,不懂事儿,整日在家里面闹腾,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一块儿点心就能争起来,又都觉得对方的东西好想弄到手里,奴才实在是厌烦,不想管,然而又不得不管,毕竟孩子还是要教的,不教不成器。”
曹寅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到位了,然而康熙听着却想到了自己那群没出息的儿子小的时候也是这些臭毛病。跟曹寅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孩子都是这样,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就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惦记,长幼有序……”
说到这里康熙顿了一下。
曹寅当没发现,落下一枚棋子说:“是,都是这么说的,可是奴才家的孩子年纪都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康熙叹口气,心里更烦。
这千万里江山、几代人的基业、千万斤的重担太子挑的起来吗?
他立即跟梁九功说:“去把太子请来,就说朕要问问他礼部奏请为诸位皇子封爵的事儿他怎么看。”
梁九功出去了一会,康熙跟曹寅说:“这事儿一日没解决朝中就一直议论纷纷,儿子大了,树大分枝,该分家了。”
没一会太子来了,手里拿着折子。曹寅赶紧请安,太子看他们正在下棋,亲自扶起曹寅客气了几句。
康熙问:“你兄弟这事你怎么看?”
太子刚才就和一群人在讨论这件事儿,出门的时候这群人还拉着他讲皇上之所以把这事交给太子,就是要看看太子有没有容人之量。
其中有人暗示,前些日子对待勇宪王有些操之过急了。如今朝中和宗室都有非议之声,让他不妨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大度一些,向皇上和诸位大臣宗亲展示容人之量。
太子听了,就说:“这折子儿子刚才看了,这是根据兵部报上来的功绩大家合计的,算得上有理有据。大哥那里,两次征讨噶尔丹能累计封王,三弟那里,军功卓著,也能封王,自四弟以下,都有亮眼之处,封贝勒也是应该的。儿子觉得依照着折子上的奏请就行。”
康熙皱眉:“别人倒也罢了,你七弟呢?”
老四老五老六跟着大将们划水,老八在御帐来回传信,老七是真有斩获,就这一笔带过了?
太子一时语迟,随后就说:“儿子这是看了上面战功奏报,有什么样的功劳,该给什么样的爵位,难不成下面没有把七弟的功劳全给录上?儿子没有找兵部询问,要不等儿子核实后再发?”
康熙问:“你怎么核实?依据什么核实?”
“自然依据兵部记录核实。”
康熙没说话,这就是他觉得太子差点意思的原因。兵部的记录大部分是真的,然而牵扯到皇子,这些皇子的记录大部分是假的,就老三在战场上表现确实亮眼,功劳是有的,可是挤一挤,里面有多少水分大家是知道的。
太子不愿意触动最底层的东西!
换句话说:他没有掀桌子的勇气!
第202章 凭意气
康熙皱眉问:“这真的是你想的?还是说是你身边大臣幕僚帮你想的?”
曹寅听到这里赶紧站起来,这棋没法下了,立即说:“奴才告退。”
接下来的话也确实不适合曹寅听了,康熙摆摆手:“回头朕再宣你,先回去吧。”
曹寅倒退着走了几步退出来,出来之后立即吸了一口气开始深呼吸,这就是伴君如伴虎啊!
屋子里康熙指着刚才曹寅的座位说:“坐!”
太子坐了过去,他坐下后立即跟康熙说:“汗阿玛不满之处儿子是知道的,然而这份折子是最优的办法。若是不把弟弟们的身份拔高,他们入了各旗拿什么跟那些旗主们争?
至于七弟那里,并非是儿子没看到他的功绩,若是真的按照军功赏爵,弟弟们哪里有什么功绩?能有一个贝子爵位已经是厚待了,在儿子看来他们也就是能得到辅国公镇国公的爵位。还是那句话,之所以给郡王和贝勒是为了令他们能争夺旗主。
七弟这里更特殊一些,此时不能把他的爵位定太高,只有伯王力不从心的时候才能让他成兵部的掌权王爷,主要是他在兵部,兵部里面宗亲太多,在各旗已经挤压他们了,在兵部不能再挤压了。妹妹那里也没在兵部任职,若论军功和本事,以儿子的想法,妹妹才该是掌兵部衙门的人。
七弟这里,咱们明着不能给太高的爵位,暗地里可以补偿他,那些新立功的佐领们还没有主子,这些都能划拨到七弟门下,这才是实在的。”
他说了一堆,康熙无可无不可,太子的那点算盘他看清了,大部分说的都是真的,想要分掉宗亲在八旗的权力,现在就该动手,再晚就来不及了。再晚这些皇子们就跟常宁一样,懒的没眼看,看一眼都眼睛疼!懒也就罢了,关键是在军事上个个还菜!
至于打压老七不是为了他那些理由,太子想把兵部给老十三留着的,这么要紧的衙门自然是给他放心的人掌控才行。康熙把兵部交给福全也是这个想法,哪怕福全病着也要钉在这个位置上。
太子看康熙不说话,就说起老大和老三来。
“大哥和三弟这里,一开始大哥第一次征讨准噶尔没什么赏赐,纵然是后来出了差错,可是当初跟着伯王也是奋勇向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两次一起算,给他个郡王吧。三弟那里,三弟的本事不差,而且能聚了这么多功绩,无人弹劾反对也是一种本事。”
康熙把手里的棋子放到了棋盘上:“老三也该谢谢你看到他的优点,在这糊涂性子里面,你能找出个优点来给他说项真是难为你了!”
太子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讽刺,立即低头讷讷不语。
康熙接着说:“依着朕的意思,老七给了贝勒没什么,往他门下调拨佐领也是该的,你大哥这些人给个贝子就行了。”
太子说:“现在给了他们贝子,将来他们靠什么晋升?我大哥一把年纪了,孩子都养了四个,您让他独领一军,儿子只怕他自己都未必能回来!
西北有战事,妹妹去了大家都放心,大哥和弟弟们去了谁放心?七弟可以去,将来十三十四都能去,可其他弟弟就是去了也是转着圈丢人,没有军功拿什么给他们晋封?
只能现在一步到位,免得到时候恩封他们惹宗室耻笑,如今庄亲王还被大伙笑话呢,说他家不配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要不是因为上一位老王爷是太宗的儿子,这世袭罔替能落到他们头上!”
太子的这番心思和康熙早先是一样的。
让儿子去蚕食下五旗的权力是不可动摇的决定,这个决定是代代皇帝都要执行的,因为康熙的儿子在下一代太子看来也是外人,所以大家的争斗是少不了的,这本就是混乱模式的争斗。
太子防备兄弟们康熙是有些不高兴,也能理解,在今年之前他觉得太子的这番谋算没问题。
然而他和太子不一样,康熙的童年没有安全感,父母双亡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他努力让自己成一个自己想象中的雄主,为了这个目标能让自己读书读吐血了。少年时代更没有安全感,鳌拜这几位辅臣的存在让他夜不能寐,好不容易能掌权了,结果就是三藩的问题不得不解决。这些问题解决了,北方的准噶尔部又成了心腹大患。
他就怕有一朝一日退出中原回到关外去,甚至连关外都回不去!
生存的压力时时刻刻压在他头上,简直是越过一道坎还有一道坎。
太子虽然没有母亲,但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很关心他,他小时候得到了康熙的亲自养育,一路顺风顺水,哪怕是朝廷遇到大事儿,也有康熙在头上顶着,他唯一遇到的大劫难就是大阿哥和他党争。
所以他天然不信赖兄弟,觉得天下承平日久,最大的敌人就是这些手足。所以他不想给这些兄弟机会!这些建功立业的机会他宁给外人也不会交给兄弟们。
康熙就忍不住跟太子讲:“人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大难临头,只有自己家的人才可靠,我给你看海外送来的折子,南方莫卧儿那么大的国家说没就没了,要知道几十年前他们还和藏地的喇嘛们交往,和咱们相邻,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太子说:“您说的儿子想过了,对于咱们来说这跟准噶尔部是一样的,如今再看看准噶尔,南疆已经被咱们拿下,只要往北推,准噶尔部的膏腴之地总归是咱们的。南边的蟊贼何必放在心上?而且南方十万大山,路途艰难,有大山做屏障,中原和江南都不会有大事儿。”
“若是敌从海上来呢?”
“关闭口岸即可。”
“茫茫大海,随处可上岸,你怎么防守?”
“前明时倭寇骚扰不也是没彻底上岸吗?疥癣之疾无足轻重。”
康熙摇头,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你这么想不对的,你从小读书,该知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入则无法家弼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太子觉得远不到死于安乐的地步。
他也说:“咱们怎么没有法家拂士,满朝文武还找不出几个法家拂士吗?至于敌国外患,儿子觉得,外患就在草原。”
草原上的外患在火器前面不足为惧!这就是为什么年底各位公主回来走亲戚,这哪里是公主想念家人回娘家看看,这分明是蒙古权贵们害怕了,陪着公主来示好了。
康熙就说太子:“你糊涂啊!”
太子赶紧站起来,听着康熙说眼下朝廷和蒙古的优势劣势,康熙把两方的关系掰开揉碎了给太子讲,而太子则表现的听进去了,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再跟皇父僵持,哪怕他不认可也要听着执行者。
毕竟这天下太子只是副君,还不是太子决定朝廷前途命运的时候。
康熙说的嘴里干了,太子赶紧端着茶一副乖巧的样子:“您说的儿子现在理解了,这事儿儿子必定放在心上。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弟弟们的事儿怎么办?这事儿是年前说还是拖到年后去?”
康熙说:“他们不是个个都着急吗?他们咱们不急,你是君,不能让他们催着你,不能让奴才们裹挟着你做决定,放着吧,放到年后再说,什么时候咱们爷俩心情好了什么时候处置。”
“那弟弟们的爵位?”
“再说吧。”
太子把折子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这事儿不拖的太久,老六过了年要修房子呢,这事儿让老六来问吧。
这时候四阿哥和六阿哥也在说这事儿,两人在一条小河边溜达,四阿哥站在桥上问:“你昨日跑的挺快,今儿争论的时候你又不在,事儿是躲过去了,接下来你是怎么想的?”
“简单啊!回头我跟汗阿玛商量把咱们的房子通通修成郡王府的规格,咱们住起来也舒服,难道咱们就没有做郡王的那天,到时候成了郡王就不用再花钱扩大院子了,这叫一步到位!”
他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很不错,还得意的说:“我又给咱们兄弟们省钱了,大伙也不用谢我。”
四阿哥本来想教一教弟弟怎么和那些官员们扯皮,看他这打算觉得也行,省心省力,只要汗阿玛同意,谁也说不出什么。
这时候六阿哥说:“要是礼部的官员还叽叽喳喳说什么于礼不合,也好办,我最后修大门,这事儿不会拖到年底的,但是大门八成是年底修,出结果了,大门也修出来了。至于那些院子,修好后先把多余的院门封起来。到时候谁晋升了谁自己去把自家被封起来的院门拆开,这主意不错,真好!”
六阿哥是真的觉得这主意好!
四阿哥看他懒出新高度,觉得挺一言难尽。不得不说,这样一来六阿哥不用在皇帝和官员之间来回跑腿,苦哈哈的冒着惹汗阿玛不高兴来确定兄弟们的爵位。
这事儿本就和六阿哥没关系,他就专心造房子,哪怕明年因为爵位悬而未决造不成房子也没事儿,反正哥俩在宫里不觉得拥挤。
至于兄妹三个那二百万的银子,四阿哥说:“不着急,先放着,要是汗阿玛不让咱们在西花园住也没什么,大不了搬到妹妹的园子里去,她日常也用不上,咱们兄弟住上三五年都没事儿。”
他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他有钱,不仅他有钱,海棠也有钱,海棠的钱他们兄弟能随时借用,而且京城里也没有什么地方让他们兄弟花大钱,自然就不会紧张。
四阿哥的主意就要一个:汗阿玛有些奇怪,先别动,看看人家动了汗阿玛是个什么反应。
有这想法的还有老五和老七。
老五表示他舍不得祖母,他还想在宫里住着,只要他尊敬的阿玛不赶他,他就不走!这话说起来是真心的,他也确实舍不得太后。
老七表示自己是个光棍,别说媳妇了,侍妾都没有,他在宫里还能每日跑去给额娘们请安,出了宫十天半月见不了面,也没人对他嘘寒问暖,天热天冷嘱咐他减衣加衣的人都没有,出去干嘛?阿玛不赶他也不走!
这四家跟钉子户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大忙着让人回城里收拾府邸,到时候康熙移驾回宫的时候他带着媳妇女儿们直接回自己家了,就不跟着回宫里了。
老三急吼吼的提了银子,大冬天不嫌冷到处找人绘图纸,对搬出去表现的跃跃欲试。
老八也很乐意搬出去,他和老七不一样,七阿哥是光棍,但是老八有婚约啊,他晚上跑来找四阿哥聊天,哥俩关系不错,还弄了点下酒菜和米酒,围着火炉美滋滋的谈论这事儿。
四阿哥就劝他:“何必搬出去?宫里住着很舒服。”
八阿哥就叹气:“四哥,弟弟掏心窝子跟您说,您住着舒服弟弟未必舒服。德妃娘娘关照您和六哥十四弟,惠妃娘娘对弟弟照顾有限,弟弟的额娘鞭长莫及,还不如搬出去呢。”
四阿哥蹙眉,这也是实情!
他忍不住叹气:“可是你年纪不大,搬出去惠妃和良贵人也担忧啊!”
八阿哥说:“担忧不担忧的……总要习惯,别的不说,妹妹当初去青海德妃娘娘就不担忧了?您和四哥就不担忧了?她比我的年龄还小,我就在京城,担忧也是有限的,而且住上一年半载,娘娘们就习惯了。”
这话说的也是,四阿哥就说:“你选好地方了吗?缺什么尽管说,哥哥不着急搬出去,你有用得上哥哥的、手头不宽裕的,尽管说。”
四阿哥对八阿哥和三阿哥有很大的区别,三阿哥找他借钱他糊弄了一番,对八阿哥是真的打算帮到底。
八阿哥笑着说:“弟弟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四哥选了哪儿?咱们以前说好的做邻居,日后住的近一些,回头两家的孩子一起玩儿!”
当时的确是有这样的戏言,不过是说说笑罢了,如今四阿哥更想和六阿哥住的近一点,既然八阿哥找上门了,他也就放弃了和六阿哥当邻居的想法,说到:“既然如此,就选连着的地方一起建造府邸。”
八阿哥是有备而来,笑着说:“弟弟还真知道有地方合适,能放下三处府邸,不如四哥六哥和弟弟咱们三个一起住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