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他这不是装装样子,看样子要真的干了!
十一阿哥心里的小人瞬间分成两半,一半说:“那就是个傻子,人家都捞钱呢,他还赔钱!问题是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赔钱也不是这么赔的,他这么下去早晚要出事儿!”另一半说:“如今这实诚人不多见了!简直是兄弟里的奇葩,仔细追究起来比老三那读书读傻了的还更傻!老四不会真的打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吧!有点感动怎么办?”
十一很纠结很矛盾,心想老四怎么是个这样的人呢!给人的印象也很矛盾,恨他的时候恨不得弄死他,别的时候居然觉得他挺不错的!奇了怪了!
第409章 子害母
十阿哥问:“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商行?什么出租?”
十一阿哥坐起来隔着海棠跟十阿哥说:“大概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吧,我不太记得时间了,想起来了,是前几个月姐姐从山东回来的时候,不是写信让我带人做抽水机吗?”
海棠关心地问:“做出来了吗?”
“没有!很难做,再等等吧。”他继续说:“我心想着铁牛不是让户部推广吗?就是去问问四哥推行的怎么样?好不好用,这玩意我算过一笔账,只要造得多了才划算。我去问四哥,四哥也发愁,说是买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百姓用不起这玩意,我就给他出主意,我说到时候想办法便宜出租给百姓,拉着铁牛到地头,给钱就干活,一亩地也不用收太多的钱,保证能让让百姓享受实惠,他真听了,然后就自己招人自己干!
你们算算,真这么干了是不是一直在赔本?”
十阿哥的脸都皱巴起来:“还真是这个道理啊!”
海棠眉头也蹙着,十一阿哥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说:“还有件事儿,就是这些人只在农忙的时候干活,其他时候干吗呢?不管了吗?管起来又麻烦,唉,也不知道他想怎么办?”
海棠倒是有个办法,就是出口补贴境内的亏损,不能总是输出瓷器丝绸,正经附近这些市场也该经营起来了。
十阿哥还在发愁:“他这事儿几乎无解,九妹妹,你劝劝他,这不行啊,这没赚的!”
海棠点点头。
此时肥妞莹莹在五阿哥怀里坐着听大家说话,时不时地指使舅舅们给她拿吃的,得到吃的同时还被骂几句“敢指使你舅舅”的笑骂。
这顿饭吃得还算平静,下午大家散了之后,一个消息瞬间传遍整个西郊,把大家惊得下巴掉了一地!
噶礼的母亲叩阍!
叩阍就是告御状,告御状有二种方式,敲登闻鼓、拦车架、投轨。最后一个很少人去做,因为明清时候没铜轨,武则天统治的大周把最后一项玩出了新花样。
然而叩阍这种事儿都是没门路的百姓愤怒至极或者是冤屈极大才做出来的,像噶礼母亲这种食利者不是没机会当面跟皇帝说,却选择了这种最公开近乎和整个宗族撕破脸的方式把母子矛盾呈现出来。
因为她是敲登闻鼓,这件事就落到了刑部审理,正巧刑部尚书是施世伦,这位一直以清廉骨头硬著称,加上噶礼的母亲状告噶礼谋杀母亲这么挑战人二观的罪名,就半天工夫,消息就全城皆知传到了西郊,这消息飞快的进入畅春园,太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康熙则是面色平静。
因为太子的寿宴就安排在畅春园,大家散了的时候才知道,从园子里出来的时候遇到施世伦拿着状纸急匆匆地下车,几乎是小跑着进去拜见康熙。
扎拉丰阿趴在窗口和女儿一起看施世伦觐见,盐宝也好奇,挤了几下没挤进去,就跑到车外和驾车的太监一起看。
莹莹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转头和海棠说:“那个大人跑的靴子都快要掉了!”
扎拉丰阿忍不住叹口气:“噶礼家完蛋了,说不定其他几房都要被牵连。格格,奴才记得噶礼是八爷的人,是吧?这下八爷肯定也要急了。”
莹莹问:“八舅舅为什么着急?”海棠没说话,噶礼不是八阿哥的人,他自始至终都是太子的人。
扎拉丰阿大而化之地跟女儿讲门人要是出事儿了对主子的影响,一般是被皇上骂一顿,实际上最大的影响是权力格局发生变化,可能让主子的布局出现大变化,特别是在这种皇帝老了诸子都蠢蠢欲动的时候,这时候一旦权力格局发生变化,对于皇子们来说影响是巨大的。
莹莹恨不得把脑袋伸出窗户去看,末了遗憾地说:“看不见了。”
海棠这时候才说话:“看不见就回家,你阿玛今儿喝了不少,让他回去睡会,盐宝进来,该回去了。”
盐宝进来趴在海棠怀里,莹莹推了它几下,“坏盐宝,我要趴我额娘怀里,你又不是额娘的孩子。”
海棠就说:“让你爹抱着你,你和盐宝计较什么。”
小肥妞的嘴巴瞬间撅起来,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她很生气,被扎拉丰阿哈哈大笑着搂在怀里。
海棠回家后就有保按来拜访,此时正好是下午,天气很好,海棠就让人烧了热水,兑上凉水后试了试水温,在园子里的河边给盐宝洗澡,每次给它洗澡都是个大工程,要提前泡一大盆无患子,这狗子上百斤,光是冲洗都累的人直不起腰来,更别说还要揉出泡沫彻底清洁,这种澡在这样的天气里半个月要洗二次。
海棠和傲霜斗雪一起上手,旁边站着一个莹莹大喊大叫,嚷嚷着耳朵没洗到,脖子没洗干净,时不时申请一起搓盐宝。
在海棠把无患子泡出的黏液揉出一些泡沫抹在盐宝身上的时候,太监带着保按来了。
莹莹拉了一个小板凳来给他:“四舅舅坐啊。”保按在他们家行四。
保按夸了她一番坐下,把莹莹放在腿上搂着,跟海棠说:“九姐姐,我这是来找你避难了,您也知道,太妃就是董鄂家的姑娘,如今他们家出事儿了,让我们帮忙,这事儿怎么帮啊?又不能明着拒绝,我就想着出来转转,来和您说说话。”
顺治皇帝有两个董鄂妃,一个就是福全的生母宁太妃,一个是扎拉丰阿的姑祖母,大名鼎鼎的孝献皇后。福全生母宁太妃的祖宗是和何礼,人家是祖传的部落首领,带着一整个部落投奔努尔哈赤。扎拉丰阿的祖宗鲁克素,带了四百乡亲去投奔努尔哈赤。因此两家虽然都是姓董鄂,但是自始至终分量都不一样,扎拉丰阿他们也一直不如人家显赫。
显赫就是皇亲国戚多,如今出事儿全族出动,各种找关系托人,找的都是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的。
“来,把爪子抬起来给你揉揉,”海棠一边洗狗一边问保按:“你这是来避难啊还是来说情啊?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有几根我是知道的。这名义上抱怨,实际上还是给你亲戚说情的吧?”
保按抱着莹莹哈哈笑了几声:“不瞒姐姐,是来说情,不是给噶礼说情是给太妃的娘家说,虽然都是一族的,但是这小家和小家还是不一样。这马上都要出五服了,被这事儿牵连你说亏不亏?”
海棠说:“这事儿应该牵连不到噶礼家之外的人。”
保按说:“话是这么说的,唉,这事儿也真是……刚才弟弟听那边的表兄说,说是噶礼两口子贼得很,跟族人们说老太太疯了,老太太不是没跟族人求救过,但是大家都没管,当是老太太疯言疯语,其实上个月老人家就从家里出来想去宫里找太后告状,大家在一起住着呢,被族人看到拦住送回去了!冰冻二尺非一日之寒,弟弟刚还跟表弟说,但凡有个愿意听老太太说话的人,事儿也不会成这样。家族出来这事儿,将来前途真不好说。”
连累倒是说不上,日后董鄂家嫁娶都找不到好人家,最起码皇家不乐意看到有女孩嫁到宗室近支,想再出几个皇子福晋或者是娘娘,做梦去吧!
此时畅春园里面,德妃坐在走廊下遗憾地说:“唉,自从枝枝那个包打听出嫁了之后,我每次听到的事儿都是转了好几手的,这会想知道都不能,唉!”
在德妃唉声叹气的时候,门外的太监进来说:“娘娘娘娘,噶礼家的老夫人进宫了!”
“啊,怎么来的?”
“坐车来的。”
“我知道坐车,我是说这是来告状还是……是皇上召见还是太后召见?”
“太后娘娘召见的。”
德妃这会恨不得拔腿去太后跟前,然而不能去,看热闹不能这么光明正大,这会大家就是有瘾也要忍着。
德妃一想十二格格和十五格格白日在太后那里,吩咐下面的人说:“等会儿看着没人了把十二格格或者是十五格格请回来一位,记住就请一个。”另外一个还能看现场!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十五格格回来了。
德妃拉着问:“怎么说的?那老夫人在太后跟前说什么了?”
十五格格气愤地说:“噶礼简直不是人!”
德妃问:“他下毒的事儿是真的?”
“这个没查明白呢,先不说这个,这种事儿等查明白了再说。就是他媳妇的养子拆了老夫人的房子,还天天辱骂老夫人。您想想,一个认养的干孙子天天在后院对着干祖母破口大骂,骂得那么难听,老太太的附近还住着他们家的小姐,那污言秽语难以入耳,这事儿要说噶礼不知道谁都不信!”
正经自家男孩子也没有天天在后院的,在后院待的时间长了,外界的评论就是“养在内闱、长于妇人之间”,一个没血缘的男人天天在后院乱晃,这是很出格的一件事。更别说居然拆了老主母的房子,还天天堵门辱骂!
德妃听了忍不住说:“这可不是孝顺儿子该干的事儿啊!”
十五格格重重点头,接着说:“汗阿玛也在,气得砸了一只杯子,如今噶礼夫妻和几个养子都下了大狱,就等着刑部查案了。”说到这里十五格格叹口气:“就可怜了他家的小姐,这么一闹怎么嫁的出去。”
德妃也叹气:“嫁是嫁的出去,只能嫁普通人家。”在德妃看来这也不错了,人家就是落魄了也能嫁个殷实人家,只是错失了进入顶级豪门的机会罢了。德妃这种童年日子过得一般的人若不是进宫,连这种落魄小姐都不如,可外面有比她童年家境更差的人家,这种人家一抓一大把。
德妃叹口气说:“就看她能不能想明白了,人啊,只要想明白了日子怎么过都行,一辈子别扭难受意难平都是放不下想不开,除了得病,没什么难受的事儿。”
第410章 试深浅
社会风气就是对父母要孝顺,有虐待老人的事儿发生后社会上就会对做子女的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噶礼的这做法在朝堂和民间都是相当炸裂的!一时之间街头巷尾纷纷议论,如果说噶礼是个贪官大家还没这么大反应,这家伙不仅是个贪官还是没良心的逆子,这一下舆情汹汹,当初噶礼在山西刮地皮,在江南敲骨吸髓,又在科举案上收了五十万两银子,这些事情一下子又被翻出来了。
而且大家都看出来,就是皇上再偏噶礼,他也没翻身的机会了!于是噶礼这一系人马瞬间被痛打落水狗。
当初挑起南山集案的赵申乔,他的儿子赵凤诏是噶礼的心腹,两人狼狈为奸,在山西是人人都知道的一对惊世大贪。赵凤诏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风暴里面,山西现任巡抚苏克济弹劾赵凤诏“巧立税规,勒索银两”,证据一并送到御前,康熙大骂他是“天下第一贪”,下令立即革职拿办,要求刑部立即审理。
讽刺的是,因为赵申乔是赵凤诏的父亲,康熙因此对他很欣赏,在噶礼当山西官员的时候,赵凤诏有一次面见康熙,亲口说噶礼是清官廉吏,因此康熙下令把噶礼调任两江总督。
这算起来也没多长时间,昔日君臣和乐的景象荡然无存,君王还是君王,但是大臣已经因为贪赃枉法而下狱。
拔出萝卜带出泥,赵凤诏倒霉了,他爹赵申乔也因此被人弹劾。
有人上书说赵申乔之子赵熊诏和戴名世(号南山)同一年参加科举,当时会试第一是戴南山,结果殿试的时候赵熊诏成了状元,戴南山成了榜眼,当时很多人认为赵熊诏作弊,戴南山因此当面口出恶言,赵申乔就记恨上了他。抓着他写的《南山集》掀起了一场文字狱,戴南山身死,族人发配。
如今有人出面说戴南山罪不至死,戴南山之所以没命,是因为他没在书中称呼南明政权为伪朝廷,又在里面提了一笔清廷杀明太子之事,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外面所谓的朱三太子们都是假的,康熙比谁都知道真的太子早被多尔衮杀完了,朝廷里面不是没明白人,江南的士大夫不是不知道,然而都装聋作哑。
上书弹劾赵申乔的人没提明太子被杀一事,只说戴南山没称呼南明为伪朝廷没有错,当时南明朝廷还控制着西南边陲,按照史家传统,这是明朝正统,虽然风雨飘摇不能说它不存在了!
康熙哪里能听这些,当时把人拉出去重重打了六十场仗扔出了畅春园。康熙没说贬官也没说革职,这人就挨了这六十大板被抬走了。
西游记里面,凡是下界为妖怪的都没死在孙大圣的金箍棒之下,因为都有后台。此人口出狂言,妄图为戴南山翻案,这分明是有靠山的。
康熙怒气冲冲回了清溪书屋,没有去自己的书房,一脚把海棠书房的门踢开了:“逆女,你跪下!”
海棠一看他生气成这模样,立即放下笔,站起来走到他跟前跪下了。
康熙一巴掌扇在海棠的脸上,梁九功立即把不相干的人带走,康熙怒发冲冠的问:“你提《南山集》干什么?这书是反书你不知道吗?”这是朝廷办成铁证的案子,你还想翻案?
海棠就说:“儿臣是觉得戴名世没错,南明不是伪朝廷,到灭亡的那一刻也是正统。”
“他们是正统,咱们是什么?是蛮夷?”
“您总是把自己当蛮夷,见不得人家说一句蛮夷,就那么想成汉人?蛮夷就蛮夷,都入关这么久了,那些读书人已经俯首系颈摇头晃尾给您写颂章了,谁是蛮夷还重要吗?蛮夷打败了他们,蛮夷就是正统!你还怕一个埋了几十年的尸体诈尸吗?”
“那不是诈尸,那是借尸还魂!”康熙气得举起手想再抽她一巴掌,最后把手放下了,指着她说:“你就给朕找事儿吧!这事儿谁都别想翻案,朕活着不行,死了还不行!”
说完转头出去了,门外的太监赶紧进来,扶着她起来。宫女们赶紧送来了冰帕子,海棠叹口气用手帕捂着脸接着干活。
四阿哥被叫到康熙跟前,康熙跟他说:“今儿弹劾赵申乔的那人是你妹妹的人。”
四阿哥心里赶紧想对策,嘴上说:“定是那人自作主张,妹妹是不会办这糊涂事儿的。”
“哼!”康熙冷笑一声:“她自己都承认了,你去替朕劝劝她,她这人有个毛病,总是在关键时刻扯后腿!这不是第一回了!你是做哥哥的,人家说长兄如父,朕这个亲阿玛骂不醒她,你去,你要是骂不醒就别来见朕了。”
康熙此时在逐步清算太子的党羽,什么噶礼,什么赵凤诏,这都是太子的人,康熙这一次是下定决心用噶礼的案子把太子的人一网打尽!这时候海棠跳出来乱打拳,乱打拳也就算了,她还在雷区蹦跶,康熙没打死她还是看在这是亲闺女的份上。
四阿哥一身冷汗,从康熙这里出来后赶紧去找海棠,海棠顶着半张肿脸在批折子,四阿哥一看她半张脸红肿着,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这是亲阿玛赏的!”
四阿哥听着这意思还是饱含怨愤,立即说:“你闭嘴!”
他走到海棠边上问:“今儿那人是你的人?”
“是。”
“你这是图什么?”
“图什么,图给那些骨头软的起居注官们看看,让他们学学以前他们祖师爷宁死不肯改一字的气节!”
海棠这声音特别高,还是冲着门外喊的,她的书房和康熙的书房就隔着一堵墙,起居注官就在康熙书房,这高声无论是康熙还是起居注官都听到了。
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讲:“古之人君,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记注之职,其来尚矣。”起居注官记录的帝王言行、祭祀、行礼、问安、驾临、驻跸,都是史书的材料来源。海棠这是明着骂起居注官,实际上还是骂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