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掉下眼泪来,他在这半年的大喜大悲中到底没走出来,还执迷于大位,尽管理智说没机会了,但就是不想放弃。
和三阿哥回去后悄咪咪地庆祝不一样,四阿哥回去就办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在圆明园里面开辟一片农田,效仿皇父耕种。他嘱咐苏培盛:“跟高无庸说好,别弄虚作假,该爷干的活儿别让人替爷干。”老爷子种庄稼那是内行人,既然做了就要亲力亲为,假模假样压根哄不住老爷子。
第二件事就是写请罪折子,他压根没想到下面躲避检查居然把粮食运来运去,这属于他工作失职。
他的请罪折子写了半下午,特意拿给幕僚们检查,大家对着反复推敲润色,每个字怎么用都要想半天。
而康熙很轻松,他在下午带着弘皙和弘阳在不太热的时候去田边看麦子。
康熙跟两个孙子说:“明日就开始收麦子,弘皙明日跟着朕一起来割麦。”
弘阳问:“玛法,我呢?”
“你放学了过来。放心,有你干的活儿,你来的时候要是收完了,就在这里把所有掉在地上的麦穗捡起来。要是没收完,你就捆麦子送到那边的麦场去。”
他指着一片被石磙碾压出来的平地,这就是打麦场了。
弘皙笑着答应,心里不停地叫苦,这干活是真的苦!
弘阳点头,跟康熙说:“孙儿明儿穿长裤长靴,这样麦茬就不扎腿脚。”
康熙满意地点头:“嗯,这就是有经验啊!”说完拍了拍他脑袋,祖孙两个对着哈哈笑起来。
笑完弘阳问:“可是玛法,这时候天没黑呢,为什么现在不收?收麦子叫抢收,早日收到家里早安心啊!”
弘皙想拿眼神怼死弘阳,这里三个人,皇玛法一把年纪了,弘阳还小,这老的老小的小能干的活儿有限,所以主力就是自己这壮劳力。
康熙听了觉得弘阳说得对:“嗯,你说得对!做事要积极一些,梁九功,让他们送镰刀和磨刀石来,今儿能收多少是多少?对了,把十五十七叫来,没道理他们老阿玛在干活他们歇着!”
然后弘阳就跟着康熙看他磨镰刀,镰刀快磨好的时候十五和十七两位到了,两人换了一身耐磨的衣服,跟着老爷子收过几茬庄稼,默默的来领了镰刀各自分了地块开始干活。弘阳就负责给麦子打捆,用棍子挑着放到麦场去。
直到天黑了康熙才让停手,这里面干得最差的是弘皙,他弯不下去腰,半天割了两三丈,还不到康熙的五分之一。
康熙看着剩下的麦子说:“再有一上午就割完了。”他跟弘阳说:“你还在读书,明天上午就不用来了。来让玛法看看你的小手被扎了没有。”
弘阳说:“一开始被扎了好几下,可疼了,后来长教训了就没被麦茬扎着。”
他两只手上几条长长的划痕,康熙点头说:“嗯,算是知道种粮食的苦了。”
第二日来交请罪折子的四阿哥到了麦田边,除了弘阳,昨日割麦的几个人都在,四阿哥二话不说,把外面的官服脱了,帽子摘了,拿了一把磨好的备用镰刀弯下腰开始干活。他的速度很快,和康熙对着割麦子,很快双方会合。他跟康熙说:“汗阿玛您歇会,剩下的儿子带着弟弟们干了。”
康熙点点头,到树下的躺椅上坐着看几个人干活。
不得不说连一直沉默寡言的十五和十七都比弘皙干得快,更别说四阿哥了。
康熙说他爱儿子胜过爱孙子倒不是空穴来风,儿子们年纪小的时候尚且被他教养过,多少符合他心目中的模样,然而大多数孙子们都放纵得多,更吃不得苦,也没什么让他欣赏的品行,甚至有时候连聪明都做不到。
有四阿哥加入,快上午的时候收完了麦子,四阿哥把镰刀收好,招呼这弟弟和侄儿把麦子捆好送到麦场,然后是让马拉着石磙把麦子从麦穗上碾出来,这一步是脱粒,要反复脱粒才行,这中间少不了来回翻弄麦子。四阿哥手持木杈开始翻麦子,在太阳的暴晒下衣服都湿了贴在身上,看他的样子倒像个农家汉子。
康熙把四阿哥的请罪折子看了跟梁九功说:“收起来吧,再叫人送点煮开的白水来。”
康熙随后让魏珠招呼叔侄几个人来喝水,四阿哥最后来的,他先看着喂了马,让人把马牵去休息了才来喝茶。
康熙坐在树下,旁边还有宫女给他打扇,他慢悠悠地说:“这什么季节吃什么东西才是养生,这时候就该吃顺应季节的东西,像是西瓜啊桃子啊这些吃着才顺口,就是不能用冰,有的时候为了舒服,经常吃冰镇的果子甚至喝冰水,这对身体不好,要多喝放凉的白水,你们也该早点保养才是,别等着老了一身毛病,那时候保养已经迟了。”
几个人答应了一声,四阿哥捧着大碗吨吨吨连着喝了好几碗。
康熙对四阿哥的印象很好,干活麻利舍得出力,而且做得又快又好可见平时也是干过活儿的,就对他和颜悦色:“你送来的折子朕看过了,这怪不到你头上来,这种事儿朕也是第一回听说。这些官员以前都不认识,这才短短几年居然配合得如此精妙,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算了,这会干活儿呢,不说这么多了,你们把下面的麦粒收起来找地方晾晒,没脱干净的再晒一下午晚上朕带着弘阳再翻一遍。”
几个人又去干活了。
康熙坐着看他们干活,心思回到了选太子这件事上,他说选太子不过是放一块香饵,没想过真的选太子。
这天下是皇帝说了算不是百官说了算!然而在君权和臣权的究极撕扯中,八阿哥的势力可谓是震山撼岳,说实话,那一箱一箱的折子让他晚上差点失眠。就冲着那些推荐八阿哥的折子,八阿哥也不能做太子!
他要再等等,看八阿哥有没有理会到这层意思,要是没理会,再敲打一次!
他闭上眼感受着燥热的风,心里把几个儿子给摆出来比较了下,如果老八是磨刀石,下面该磨哪一把刀了?
他睁开眼,眼神在弘皙和四阿哥之间游动,最终眼神放在了挥汗如雨的四阿哥身上。
想让四阿哥入局就不得不给他加砝码,康熙心里打算把德妃正式进位成贵妃。
德妃生于顺治十七年,她的生日在三月十九,就比康熙晚了一天,因此她的生日每次都是在康熙万寿的影响下和儿女们小小地庆祝一下,而今年德妃五十四岁,正逢暗九。
康熙想好了,就以四阿哥有功的名义给德妃晋升。他仔细在脑海里扒拉了一下,这两年四阿哥没什么大功劳啊!倒是能用海棠巡视西北巩固边防的名义赏赐一番,但是用了这个理由就没意义了!
不如让老四去主持修路吧,这绝对是大功劳!
他相信以老四的认真劲儿,这路肯定质量好!
第433章 小农夫
此时在西北,海棠带着随从官员们来到了南疆,这里很多官员都是海棠的门人下属,因此从进入南疆开始受到了极其贴心的招待。
这里和京城相比又是另一番模样,南疆这里的百姓们能歌善舞,宴席上宾客一起唱歌跳舞是每次都会发生的,在这短短的一段日子里弘晖已经学会了打手鼓,秀宁和莹莹都能跟着节奏跳一段舞了。
这天在一个新的地方安置下来后,海棠带着他们和当地的官员坐在帐篷里吃了馕和烤羊肉,喝了一些葡萄酒回到了驿站。弘晖算着日子,发现这几日就是芒种了,就有些发愁,不知道京城怎么样了。
他年纪不小懂得也很多,皇帝的儿子没几个不想当太子的,有资格竞争太子却推着不做的才是罕见。
弘晖在想:七叔如果不是腿脚不利索,或许他早也动起来了,五叔假如身后有让你支持,也不会干看着。
相比而言,弘晖的阿玛不仅身体没有残缺,他还有当太子的心,并且他身后还有支持他的弟妹,这真的是天赐的好机会,不做都对不起自己。
然而八阿哥势力庞大是谁都能发现的!
弘晖忍不住担心,他担心八阿哥上位后德妃这一系的人会步安王府的后尘。
安王府不是没能人,但是在皇权跟前生生烟消云散,这就是成王败寇的最好例子!
晚上弘晖因此睡不着,隔壁的姐妹还沉浸在宴席的欢乐中,秀宁指点莹莹跳舞的声音时高时低断断续续传过来让弘晖更加难以入睡,加上天气燥热,弘晖就起来到院子里走走。
驿站没有京城那样好的住宿环境,此时大家都挤在一个院子里,海棠的屋子也不大,因此盐宝是趴在门口睡觉的。看到弘晖出来,盐宝抬头看看又重新趴好,尾巴晃动了几下当打招呼了。
弘晖坐到盐宝身边摸摸它的脑袋,觉得还是做狗好啊,无论是做树做鸟做兽都比做人好,做人真的太累了!
此时海棠打开门叫盐宝进来,看到弘晖也在,就问:“怎么还不睡啊?”
弘晖说:“侄儿在想京中的事,是不是八叔要做太子了?回去后是不是要给八叔请安?”
盐宝站起来,海棠顺势坐下,把盐宝的狗头搂着怀里跟弘晖说:“你啊,就不该操心京城里的事,你就是操心了也不会对时局有什么变化。”
“话是这么说的,但还是止不住担心。侄儿自己也知道自己就是惦记没什么帮助和,不能带来什么改变,但是就是忍不住去想。”
海棠摸了摸狗子的头,想了想,小声跟弘晖说:“咱们来一场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你阿玛现在要把爵位传给你们兄弟,你没有嫡长子的优势,你把你那些叔叔们代入到弘昐他们的身上,你觉得依着你阿玛的脾气会把位置谁?会传给他看不惯的人吗?”
“您这种假如是有问题的,我阿玛是我阿玛,他那人和一般人不一样,他特别的轴,但是皇玛法的性格又是另外一个样,这不好比较的,您这个假设没意义。”
“谁说没意义,你看到的都是表面,你阿玛再轴也有要坚持的东西,你玛法再难以捉摸也有必要做的事儿,你要知道你玛法必须做的是什么事才行。
我问你,为什么选太子?是必须有这个太子吗?咱们在关外的时候有太子吗?入关后世祖有立太子的举动吗?”
弘晖想了想摇了摇头,立即又说:“我说句大家要批评我的话,在关外的时候可以没储君,那不过是盘踞在关外的割据势力,是天下政权中的一部分,入关后才是天下之主,才需要立太子,当初世祖年轻才没有立太子,现在玛法需要一位太子。”
“这就是我说的你看东西只看表面,你要学会往深了看,立太子的原因是为了先皇驾崩新君即位方便过渡权力,说直白点就是方便传承,传承江山是你玛法不能拒绝的一件事,是他做皇帝必须考虑的一件事,有没有太子不重要,他为谁铺路才是最重要的!
再代入你们家,你阿玛是不是现在带着你处理很多事儿,手把手地教给你为人处世,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把家里的产业势力都告诉你,这就是日常为你铺路。你挣的是你的,但是他给的才是他的。现在的情况是他不给任何人铺路,但是你八叔却给自己挣了一大份产业,这份产业还是你玛法的。因此我断定,这次选太子会无疾而终,咱们回京不会给新太子请安。”
弘晖还在消化这个推断,海棠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看他们说什么,要看他们做什么,哪怕是看他们做了什么,也要连贯着看,不能被一两次的选择迷惑了。我和莹莹差不多大的时候亲眼看到他给你二伯铺路,所以我的推断是没问题的,回去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海棠说完拍着盐宝的脑袋,带着它回房间,在地上铺了一张薄薄的毯子给盐宝睡,对盐宝说:“你睡毯子上不会得皮肤病,外面地上不干净,容易生癣。”
盐宝:“汪汪汪!”
“哎呀,不热,后半夜就凉了,你先睡吧。”
海棠在屋子里说:“弘晖你也回去睡吧,过几日咱们翻过天山去北疆,那边凉快。”
弘晖答应了一声回房间去了。回到房间躺下后他还睡不着,夺嫡这是书上不曾教的内容,历史上所有的皇位争夺都是几个字代表了一段血腥的过往,如“玄武门”“奉天靖难”,身在局中的人才知道这到底有多么难熬。
他想给四阿哥写封信,但是心里也清楚这封信不能写,最后只能长叹一声。
京城里面四阿哥谢绝一切来往,在家里专心种田。他不仅自己种还带着弘时一起种,就两天的时间父子俩被晒得一身黑。
弘时不乐意跟他一起种田,哭哭啼啼找四福晋想法子,让四福晋看看他的小手,他小手都磨出水泡了。
四福晋也没办法,她是拦不住四阿哥,劝弘时再忍忍,过几日皇上就要北巡了,据说蒙古那边遭遇了旱灾,老爷子要去灾区看看,点了十五十七两个阿哥跟着出门,这不是什么保密的大事儿,四福晋是知道的。
大家都觉得四阿哥是为了给老爷子看才种地,谁知道康熙出门了他还种,前几日种花生种玉米,现在种辣椒种茄子。弘时实在是受不了了,觉得自己最倒霉,上面两个哥哥身体弱可以不干活,下面两个弟弟还穿着开裆裤,连草和粮食都不认识,他这种上不上下不下跟着亲爹整日挥汗如雨。
于是他借口帮六叔看着弘杲弟弟就跑了。
四阿哥知道这是个懒蛋,刚想把他弄回来,但是有个免费的小劳力送上门,让四阿哥那一腔好为人师的慈爱终于找到了安放的地方,把对弘时的教育全部转移到了这个小劳力身上,这免费小劳力就是弘阳。
康熙出去没带弘阳,临走的时候还说过让他找他四舅舅请教种地,夏季白天长,康熙走了后下午的骑射课大家也不认真上了,所以弘阳有大把的时间跟舅舅学种地。
于是甥舅两个互帮互助,在四阿哥的园子里干完后还可以去弘阳在畅春园的那块水稻田里查看。一个夏天两人种地种得很欢乐,都戴着斗笠穿着单衣挽着裤腿光着脚踩着泥巴干活。
每次德妃看到弘阳都忍不住说:“你看看你,晒得跟酱油泡过的一样!”
但是弘阳乐此不疲,他还在四阿哥的家里搭了鸡圈喂了一群鸡鸭鹅,得出结论是用家禽的便便发酵后的肥料养花很棒,种地也行,但是容易生虫。说到生虫,他经常从地里捉虫给弘历弘昼玩儿,在两个小家伙的眼里弘阳哥哥什么都能弄来,简直无所不能,整日像两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弘阳背后叫哥哥。
欢乐的日子随着康熙回来戛然而止,四阿哥要忙着给蒙古调拨粮食,而康熙在儿子们跟前长吁短叹,觉得调拨粮食的速度太慢了。江南有水路,调拨起来还算快,但是在北方靠人力终究是有限度。
康熙说:“朕对这条铁路充满期盼!”
十一心想:你就是再盼望,这路也不是一天能修好的啊!
康熙突然问:“铁路修到哪儿了?”
十一立即说:“到河南府了。”
康熙不满地说:“几个月前就说到河南府了,怎么还没出河南府?”
十一就觉得老爷子是在找碴呢,人家万里长城也不是一两年修成的啊!再说旁边的大运河动用的民夫更多,也不是一两年修出来的啊!就技术难度而言,这二处地方都不差什么了,哪里能一蹴而就!
六阿哥刚想说就是修得快了也不是好事儿,重要的是质量。他没来得及说话,康熙就说:“不是民夫们不愿意出力,让他们吃饱穿暖工钱发到手里了他们自然会出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朕再拨出二十万给他们,让他们再快点。”
六阿哥说:“纵然是有重赏也要保证修得稳固,不如再耐心等等。”
康熙这钱是给他们下面人贪的,不贪他怎么把这群人换掉让四阿哥去!
他就不信隆科多能忍得住,就算是隆科多忍得住,下面的人肯定忍不住,到时候对贪官革职抄家水到渠成,抄家的银子再花到铁路上,派遣皇子负责也就成了必然。
这二十万花的值!
第434章 下香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