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氏听了瞬间把脸拉下来,嘴里说:“阿弥陀佛,这人简直阴魂不散,你日后离着他远点,别听他胡言乱语。你四哥是我的头生子,管着你们是应该的,你年纪不小了,别和你四哥犟嘴,日后你们兄弟姐妹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我就是去侍奉祖宗心里也安稳。”
十四心里不是滋味,还是答应了一声。
乌雅氏把十四这个小儿子送走后,就让人去狮子园把费莫氏母子三个接来,丫丫会走路了,到处走动,百岁还是个只会躺在榻上蹬腿的小婴儿。此时海棠带着莹莹来给乌雅氏请安,莹莹笑着跑进来抱着丫丫说:“叫姑姑,丫丫,叫姑姑啊!”
丫丫一着急飙婴儿语啊啊啊推着她的脸不让她抱,费莫氏出来迎接海棠。
海棠进去的时候德妃正看着乳母给百岁收拾襁褓和小毯子,跟海棠说:“你略等等,你孙孙把毯子尿湿了,等会儿我再和你说话。”这个“孙孙”把海棠雷的外焦里嫩,以前被叫姑奶奶没觉得什么,毕竟总有些人自称姑奶奶,然而这个“孙孙”让她彻底明白,她真的是祖母辈的了!
费莫氏赶紧说:“祖母您坐着,孙媳看着给他收拾。”说完让人抱着儿子赶紧避开,给乌雅氏和海棠留下了聊天的空间。
海棠打着哈欠坐在乌雅氏身边,乌雅氏看她很疲惫就问:“这是怎么了?”
海棠说:“这闲下来后不习惯,就打不起精神来。”
乌雅氏说:“你整日在家没个局,自然是到处没趣。”
乌雅氏想着给她找个活儿做,然而事先就需要问问她的意思,就说:“你这能闲到什么时候?”
海棠就说:“不知道呢。”
乌雅氏听了心里一琢磨,也不提心里想的事儿了,就问:“我听你十四弟说你四哥和你八哥在京城斗呢,这是真的吗?”
海棠点头。
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不擅长官场斗争。而且四哥和八哥比起来还差点意思。毕竟四哥在京城坐镇,而八哥是遥控指挥。
乌雅氏看她闷闷不乐也不知道问点什么,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外面通报皇上驾临,乌雅氏赶紧起来扯着海棠去接驾。
康熙成了个糟瘦的老头子,乌雅氏则是成了个白胖的老太太。乌雅氏还是殷勤地亲自捧茶给康熙,费莫氏更是小心地带着两个孩子请安见礼。
康熙看见百岁醒着,就说:“这小子现在看着挺精神啊。”
乌雅氏赶紧抱着重孙子给康熙看:“您瞧瞧,这会正乖着呢。”
康熙接过来,真的是个沉甸甸的大胖小子,康熙问乌雅氏:“弘晖哪年生的?”
德妃说:“三十六年。”二十多岁了。
康熙看看低头的费莫氏,费莫氏虽然年纪比弘晖小,但是生孩子的时候年纪不算小了,他觉得这胖小子应该能活下来,不会早早地夭折。
就跟乌雅氏说:“你来抱一会儿吧,朕胳膊酸了。”
乌雅氏笑着把孩子接了抱在怀里。康熙跟海棠说:“这行宫里没什么乐子,咱们出去走走吧?”
海棠问:“去哪儿?”
康熙说:“出关,去盛京。”
康熙就把家眷们放在了热河,带着几个儿子和海棠一起去盛京。
这才七月,正是热的时候,九阿哥就说:“谁家好人这时候出门?路上走着都烤熟了,也不怕中暑!”遇到了海棠,九阿哥就说:“这胖丫头也不是个好人,你就不会劝着点吗?”
海棠没搭理他,九阿哥就对着海棠嚷嚷,过足了嘴瘾回车上了。
车上十阿哥张大嘴在打哈欠,为了能避开最热的时间赶路,简直是昼伏夜出,十阿哥就白天瞌睡夜里精神。九阿哥上了车说:“我刚才埋汰了一遍胖丫头。”
十阿哥无精打采地问:“你埋汰她干吗?你们又斗嘴了?”
“没有,我问她怎么不拦着点老爷子,这大热天干吗出行。”
十阿哥说:“哥啊,你看不出来吗?这是汗阿玛想在大行前把祖宗给拜一边,他年初的时候以为自己不行了,坚持去拜见世祖章皇帝,这半年来缓过来后,想着趁身体好再去拜见其他祖宗。九妹妹怎么拦得住?也没法拦。”
九阿哥没想到这一层,半天没说话。
十阿哥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就想找个地方躺下睡一会儿。
他揉了揉脸,想让自己打起精神,问九阿哥:“你想什么呢?”都发呆半天了。
九阿哥说:“我在回想汗阿玛年轻的时候,你还记得那一年咱们刚搬到畅春园去住,咱们和胖丫头在湖边打架被太监抱到了无逸斋,那时候他身体好,人年轻,谈笑自若……不像现在。”成了一个老头子行将就木。
十阿哥也回想了一会,跟九阿哥说:“往事不可追,万事要向前看。汗阿玛一去,你我兄弟的身份退一步不说,咱们满人也彻底告别祖宗规矩了。”
九阿哥惊讶地问:“这话怎么说?”
十阿哥看着窗外,叹口气:“你我不再是皇子,这是其一,日后万事给侄儿们让路,自然是要退一步。”
“这个我懂,咱们都是过了气的老阿哥,比不得新君的小阿哥了。”
十阿哥接着说:“你也说新君,你该说新汗的。日后没人称呼汗阿玛,只有人称呼皇阿玛。入关之后咱们移风易俗,表面上看是咱们占领了这花花江山,实际上是汉人占领了关外,汗阿玛是最后一任大汗。”
九阿哥笑着说:“你不能这么说,当初太宗皇帝那会咱们都在抛弃旧俗了。你跟我说往前看,是你不想离开旧俗,十弟,往前看吧。”
车队进入了盛京,康熙入驻小小的盛京皇宫。
莹莹还是头一回来,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之后回到公主府小声跟海棠说:“那地方真窄。”
他们现在住的是桂枝的公主府,暂时借住。
海棠说:“地方窄不怕,心不窄就行。”打算教育女儿心胸要宽阔,随后听公主府的人说康熙要搬来住。
海棠赶紧问:“为什么搬来?”
是因为盛京的皇宫久不住人,外面维持得再好,里面也有些潮湿,康熙觉得不舒服,因此在衙门和公主府之间选择了公主府。
于是各位皇子也跟着一起挤在了桂枝家里。
对侍卫来说,守公主府比守老皇宫的心理压力小,于是也积极入驻了。
莹莹都能想得出来姨妈知道了是多么的崩溃。
鄂伦岱此时挎着刀跟在康熙后边在公主府里面转悠,说这里:“这地方虽然也很久不住人了,但是是新建的,比那边皇宫强多了。不是奴才嘴碎,那边破破烂烂的房子才是老宅子呢,您这发达的儿孙几十年不翻修老宅,反而在外面的房子越建越多,这该让人怎么评价呢?”
这人就这样,康熙也不和他生气,带着他住进了前院的上房,这是桂枝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日常不在这里起居。
康熙坐在榻上,让鄂伦岱也坐下,看着屋子里的人出去了,康熙说:“朕祭祀祖宗的时候要宣布朕在遗诏上写名字,但是写的是谁朕不说,朕也会宣布日后由你来念遗诏。”
这是个大差事,鄂伦岱点点头,显得很认真慎重。
第510章 如事生
盛京有三处陵墓,有努尔哈赤父祖的永陵,努尔哈赤本人的福陵,皇太极的昭陵。
努尔哈赤活着的时候称汗,称汗和称帝不是一回事儿,皇太极继位后称帝,因此皇太极虽然是太宗,实则是开国皇帝。康熙就打算在昭陵宣布关于遗诏的事儿。
祭祀三陵花了三天时间,最后一天康熙带着儿女和关外官员宗室祭祀昭陵。祭祀完毕后,康熙没有带着大家从大殿里出来,而是让人把一只金星紫檀木长匣端了上来。
康熙扶着魏珠的手坐下,背后是皇太极的画像和神位,对着跪着的儿女大臣和宗室说:“朕六岁(虚岁八岁)登基,到今年已经一甲子年岁,古往今来只有那三皇五帝比朕在位的时间长,记录在册的帝王中朕在位时间长是朕的福气也是朕的不幸,朕早年丧父母,青年又丧妻子,晚年胤礽不争气,让朕心里难受,人这一辈子活到朕这个份上遍尝苦辣酸甜不枉来这世上一趟,就是这时候追随太宗皇帝于地下也不算有遗憾。然而为君朕还有一件事没做完,就是给这社稷江山再选一位明主。”
众人心里打鼓,都看着太监手里捧着匣子。
康熙指了指匣子说:“朕在里面写了名字,回头朕驾崩了令一等公鄂伦岱宣读遗诏。”
鄂伦岱出来磕头,接下了这份差事。
康熙接着说:“遗诏本来只有一份,朕先前给你们看过,只是朕心里想着咱们是满人,不能只用汉文写,因此昨日晚上朕在福陵秘密烧掉了遗诏,在祖宗跟前的供桌上亲手写下满蒙汉三文于同一张绫子上,盖下了朕的印玺,到时候尔等奉诏请新君登基,不可违背朕的旨意。”
满殿大臣同时应是。
康熙说完才扶着太监的手起来,带着遗诏走了。
从大殿里出来回公主府,明日就可以回热河。皇子们都住在一起,桂枝的公主府本来就不大,桂枝夫妻的院子没人住,能住人的院子也不多,所以各处并不宽裕,好在就是临时住人,此时很多太监在收拾东西,打包起不用的,明天就要离开了。
八阿哥进房间就叹气,这房间是大通铺,随着康熙来的皇子们都住在这里。九阿哥和十阿哥听见叹气立即对视一眼要出去,八阿哥挡在门口没动,又叹口气,叹完气开始哭起来。
九阿哥和十阿哥不是愣头青,都知道八阿哥要弄幺蛾子,两人对视一眼九阿哥开头说:“八哥,你哪里不舒服,我给你叫太医去。”
说完对十阿哥一抬下巴,两人就要闯出去。八阿哥拉了他们一把,拦着两个人说:“唉,哥哥不是病了,哥哥是心里难受。”
二十二阿哥年纪小,和几个小哥哥在大通铺炕上打滚,听了就问:“八哥难受什么?”
十三阿哥看看这几个在一起打闹的小弟弟,倒不是嫌弃小弟弟没眼色,二十二阿哥年纪不大,这么问是小孩子好奇导致的,就和身边的六阿哥七阿哥对视了一下。
七阿哥开始念经,一副俗事与我无关的模样,躺着的十二闭上眼装睡。十一阿哥直接躺在了榻上,预备着九阿哥不能脱身的时候装病。别的皇子都看过去,连五阿哥都知道八阿哥接下来要说什么,眉头皱巴巴的。
八阿哥说:“你年纪小,不知道二哥对咱们的鞭笞,哥哥就怕侍奉不了二哥。”
二十二问:“为什么要侍奉二哥?”
十九阿哥对着这个傻小子瞪了几眼,二十二才发现自己问错了,但是话都说出去就等于覆水难收,只能闭嘴。
八阿哥接着哭:“哥哥怕啊!怕二哥!”
十三忍不住了,废太子就是千般不好,他好歹孝顺,不是你个不孝逆子能说的。就冷笑:“八哥,正所谓不做亏心事敲门不心惊,你怕二哥什么?”
八阿哥的目的还是想让各位弟弟使出浑身手段去打听遗诏上的名字,抛出废太子的目的就是如此!八阿哥是不怕废太子再出来,他自始至终担心遗诏上是老四,似乎看上去板上钉钉的就是老四。因为留在京城的皇子就是监国的人。以前是太子,后来是海棠,现在是四阿哥,四阿哥混到监国的份上已经是隐形太子了。
大家对太子是否恐惧不知道,但是十三对太子是真维护,此时一番话怼出来大家只顾着看好戏,早忘了遗诏的事儿。因为十三在怼八阿哥的时候说了一句“二哥倒也罢了,八哥对不起的人该是大哥吧?可怜惠妃娘娘也没亏待过八哥,八哥是怎么回报的?”
这话含沙射影,八阿哥要是能被这一句话说得掩面那真不是他了,他立即发誓没对大哥怎么样,大哥倒霉的原因是他魇镇父亲和兄弟,这是记在书上的公案,这和他没任何关系。再说惠妃娘娘,他对娘娘很孝顺,四时八节都去请安,供奉不断,怎么就对不起惠妃娘娘。
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十三说的不是八阿哥撬大阿哥墙角,而是弘昱的死因成谜。八阿哥不能主动说我和侄儿的有没有关系,十三不说明,他也只能装糊涂。
在八阿哥一大段话后,十三阿哥说:“孔夫子说过‘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兄弟别学我信口开河。今儿我说错话了,给八哥道歉。”说完前后不搭的话就下榻对着八阿哥躬身作礼一揖到底。
八阿哥还要维护着贤王的人设,赶紧上前搀扶十三,说了句:“十三弟你年纪小,很多事情不知道,哥哥不怪你。”
然而十三说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让八阿哥心里很担忧,大阿哥这一支似乎翻身无望,都已经是宗室的边缘人物了,但是十三说的话像是魔咒一样绕在他身上,他担心有人对弘旺下手。
这事儿算是今日的一个小波澜,随后大家找人说话聊天,一群兄弟要么躺着要么坐着都很自在。
一下午过得很快,晚上大家吃过饭洗漱后开始睡觉。这房子的窗户和门都大开着通风,这些皇子们横七竖八地睡在炕上榻上床上,外面院子里和廊下打地铺的是侍卫和太监。这时候睡在外面反而凉快,屋子里燥热极了,五阿哥和六阿哥一个胖一个瘦,挤在一起居然不嫌弃热,两人睡的很香甜,就是一长一短的鼾声让三阿哥翻来覆去睡不着。三阿哥挨着两个打鼾的弟弟,加上燥热,只能坐起来。
七阿哥盘腿在念经,三阿哥再看看其他人,几个小弟弟穿着肚兜睡得横七竖八,再看看另一边,九阿哥睡梦中霸占了好大一片地方,挤得十一十二贴在一起。
三阿哥打了个哈欠又躺下,问七阿哥:“老七,你还不睡?”
七阿哥中断念经说:“弟弟再读一卷经就睡了。”
三阿哥说:“弟弟啊,心诚不在现在,你要把功夫用在平时,睡吧。”
七阿哥叹口气:“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三阿哥已经陷入梦中了,七阿哥坐着又念了一会才睡。他躺下的时候发现挨着的八阿哥睁着眼睛看房顶,就问:“八弟你没睡?”
八阿哥说:“哦,刚醒,您先睡吧。”
看这模样不像是刚醒,该是一直没睡,七阿哥看看另一边一胖一瘦呼呼大睡的五哥六哥,想起白天十三说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心想果然如此,贤王也是夜夜难入眠啊!
天不亮外面就有侍卫起来,这些皇子们睡眼惺忪的出来,在门外看到一群皇孙们,和他们一比,皇子看着个个邋遢没精神。
到了康熙面前,康熙看到孙子们个个精神抖擞,再看看儿子们,个个睁不开眼,还有小的被太监背着还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