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那两位皇后和他才是夫妻,自己和他也并不恩爱。
想到“难白头”又忍不住痛彻心扉。
可是眼泪已经流干了,哪怕这个时候眼眶酸也流不出什么泪来。
康熙过了一会觉得眼睛疼才抬起头来,看到她坐在身边,立即把书放下,翻身靠近她:“这是怎么了?看着不高兴。”
“没什么,表哥看的什么书?”
“《后汉书》,如今再回头看看,发现还是有点意思的。”
皇贵妃没说话,康熙又问:“你刚才不是还挺高兴的吗?怎么这会突然难受起来了?”
皇贵妃也不想让他误以为自己这番情绪变化是博他关注。就直白的说:“想起我娘家来了,今儿看着九格格,又看了太皇太后想要教各位格格,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真的是感慨万千。”
“有什么感慨?”
“命只有一次,人选了什么路就有什么运。太史公说有人的死了轻于鸿毛,有人的死了重于泰山。我一直以为是死的那一刻才能看出来是鸿毛还是泰山,现在才知道,是早早的就注定了的。”出身、选择、做的事儿,三者决定了人的价值,鸿毛或泰山不过是盖棺定论罢了。
康熙敛眉一想:“这和你娘家有什么关系?”
“我是想说我大伯和我阿玛办的那点事儿,说句不孝的话,在我看来都是些蝇营狗苟。正经的就该教养子孙,如今却想着各处钻营,那也是因为圣母皇太后生了表哥让他们尝到了甜头,这人要一旦想要抄近路就容易误入歧途。”
康熙听这话,以为她还在对佟妃进宫的事儿耿耿于怀。
主要是这次来汤山行宫,皇贵妃和钮钴禄贵妃是来养病的。真正伴驾来的是佟妃和平妃。平妃出身赫舍里氏,十岁进宫,这些年过去了,一直沉默寡言,在各处的表现都不积极。康熙对平妃也是客气有余近亲不足。
平妃来这里出游的成分多,甚至极有可能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她也不着急,康熙也不管她,带着她是给索额图看的,仅此而已。
但佟妃很积极,家族给她的任务是生孩子,只要佟妃有要求,各方面都是大力支持,为了不使佟妃在康熙跟前落下一个贪得无厌的印象,佟家不给她安排什么任务。而对皇贵妃的要求就是尽量给家族争取好处,在康熙看来就是趁着表妹还有一口气儿是尽量让她办事,只是办不办是康熙说了算。
此刻听她说这些,什么选择,什么命运……康熙心里有个疑问:表妹是不是后悔进宫?
她要是不进宫,是不是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然而这个问题不能问,不敢问,不可以问。
他随后一笑:“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在朕看来你的那些兄弟还是可堪大用的。别想那么多了,早点睡吧!”
早点睡吧,睡着了各种烦恼都没有了。
海棠在泡温泉的时候就睡着了,她这一天起来的早,又大量用脑,还跟着练习了一下午的骑射,运动量也够了,所以小身板挺不住,刚和姐姐们斗智斗勇了一轮儿就忍不住打哈欠,趴在盆里面直接睡着了,可爱的模样就像是碗里面装了一个白汤圆。
海棠这边儿被宫女们一顿摆弄也没醒来,被抱着回去睡觉了。
但是四阿哥和六阿哥这会儿睡不着。不仅睡不着,哥俩面对面都苦着一张脸。
四阿哥叹了口气,六阿哥长吁短叹。
让他们俩发愁的原因是这事该怎么跟额娘说。
难道要跟额娘说您养的闺女现在成了一个小男娃了,还有了一个男孩的名字?
六阿哥白天还想着要不要日后让十二妹妹也出来读书,四阿哥白天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有汗阿玛呢。
可是到了晚上哥俩给额娘写家书的时候却犯了难。
六阿哥咬着笔头叹口气:“这事肯定能把额娘给惊着!”
四阿哥点点头,他心思敏感,想的更多。
别的地方能瞒着,但是宫里是瞒不住的,既然瞒不住早晚就有消息小范围泄露的可能。
这对将来妹妹的婚嫁肯定有影响。
有两个妹妹,这两个妹妹的婚嫁额娘每次说起都愁的没办法,要是万一九妹妹嫁不出去怎么办。
要是嫁不出去……不可能嫁不出去的。
就是嫁的人家不太好罢了,人家可能嫁个郡王,妹妹大概率是嫁个台吉。
台吉也没事儿,只是妹妹学问好,长的好,脾气好,从头到脚没有不好的,这让他感觉将来的妹夫配不上妹妹。
万一妹妹要是看不上妹夫怎么办?她可不是那种受委屈的人,会不会找人?像是汉唐的公主那样养面首。
万一要是找人养着,四阿哥自己想了想,觉得只要妹妹高兴就行,并不是很难接受。
可是汗阿玛震怒怎么办?主要是公主养小白脸这事的最大障碍是汗阿玛,汗阿玛嫌弃丢人现眼,让天下人耻笑他没教好闺女……到时候自己做哥哥的夹在汗阿玛和妹妹中间又该怎么平衡,做到既能让汗阿玛不生气又要让妹妹高兴。
真的是好难呀!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四阿哥的脑洞都已经开到几十年后了。
并且为自己这个脑洞连声叹气,就好像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力解决,让他这个时候生出那种“累了,毁灭吧”的自暴自弃。
六阿哥咬着笔头已经写废了好几张纸,每张都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够委婉。
他看了看四哥,就觉得这事不能自己一个人发愁,总要和四哥商量一下呀。
“怎么跟额娘说,就说……额娘,妹妹跟我们一起读书了,可能是因为天太冷,她把头发给剃了……这话说不过去,她夏天剃头发咱们还能替她掩饰一下,大冬天的谁会剃头!四哥,我说话你听到了吗?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将来妹妹要是养面首我该怎么劝汗阿玛和太子。毕竟汗阿玛那边知道了肯定生气!”汗阿玛那人要脸!
六阿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啊?咱们要先做的不是先去把妹夫给打一顿再警告他别嚷嚷吗?他不嚷嚷汗阿玛就不会知道!”多简单啊,瞒着汗阿玛就成了。
“不过,”他发愁的说:“到时候实际论起来还不知道谁是妹夫呢。”
四阿哥看他也已经往几十年后发展思维了,瞬间觉得这心操的可能有点早,自己刚才也钻牛角尖了。
“算了算了,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将来的事儿不着急,着急的是眼下!你给额娘写好信了吗?”
“我都不知道该写什么!好难呀,该怎么跟额娘说,干脆实话实说吧!就说咱们两个也很意外,再保证额娘会照顾好妹妹。”
也只能这样了。
第52章 遇骄戚
这兄弟两个还不知道他们额娘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的两天提心吊胆,不知道收到的回信里面会写什么,额娘是不是不能接受?
在等回信的时候还要在课间跑去看妹妹,生怕妹妹被人欺负了。
他们却不知道妹妹没有被欺负,反而是鄙视链里面的师傅抖起来了。
原因是因为五阿哥那屋里的几个学渣开始学习,里面新来的贝勒爷把大家折腾的如临大敌,以前师傅们聚在一起讨论各位阿哥和伴读的学业,五阿哥的师傅没啥可说的,全程听人家点评,现在他们是滔滔不绝的点评,把昔日的窝囊气全部给吐出来了,不过是没时间看同僚们的表情,已经开始认真的做讲义了。
原因是起初原本给五阿哥讲二字经的师傅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新来的贝勒爷是找事儿的,黄香那可是大儒,当年在东汉京师的人称赞他“天下无双,江夏黄童。”
可是蒙古来的贝勒爷似乎不当回事,这位师傅势必要让贝勒爷见识一下汉朝大儒的风采,让蒙古来的权贵认识一下大儒是何等的人物。
准备好要讲的内容,他第一天就气势昂扬的来上课了。
翻开书开始复习昨日的内容,滔滔不绝的讲了半天黄香的事迹,他嘴里的黄香办事勤勤恳恳,把操心国事当作操心家事一样看待。
后来说黄香在魏郡有土地,把土地和当地人分种,一年收获谷物几千斛。又说魏郡发大水,他把自己的俸禄及得到的赏赐分给灾民,富豪大族也各自提供义谷,来补赈灾粮食的不足,灾民因此获得保全。
师傅说完看着海棠和几个孩子,这些孩子都忍不住点头,小脸上全是钦佩,觉得这黄香真的是一个楷模。
人家品德高洁,尽忠职守,甚至还有慈悲心,把自己的俸禄和赏赐拿出来就灾民,就是放到当下也没几个大臣能这么做。
别人都一嘴的夸赞,而海棠没说什么。
和师傅争论这个没意思,海棠毕竟是老黄瓜刷绿漆,觉得黄香是个不错的官员,仅此而已,却不足以被引入典籍大书特书。
看海棠不说话,这师傅很得意,就问:“贝勒爷还有什么指教吗?”
海棠看着对面这师傅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么强的胜负欲,似乎把小孩子给辩赢了就觉得万事无忧了,考虑到日后还要长时间相处,海棠来这里学的是知识,不是被他灌输为人处事,于是就忍不住想打击他,免得将来他动不动的给自己讲一些大儒的事迹,想要潜移默化的影响自己。
“师傅,汉朝时候一斛是今天的多少斤?”
师傅是有学问的,就说:“一斛相当于现在的一石,也就是十斗,大概是一百一十斤。”
“师傅刚才说黄香每年在魏郡种地收入几千斛,咱们取中间,假设他一年光是田地的收入就是五千石,一年得到的谷物就是六十万斤。
良田一亩地收入多少?六十万斤分到地头上是多少亩地?这还是他在魏郡的收入,他的家乡江夏必然也会置业,江夏他一年收入又是多少?
我记得您刚才说他没出来当官的时候家贫,只能自己给父母扇席暖被,家贫的人能有几十万或者是上百万亩的土地?”
“这……”
师傅没想到这贝勒爷的角度如此刁钻!这是暗指黄香贪墨,但是这是官场规矩,虽然不知道汉朝怎么样,眼下的官场不就是这样吗?出来做官自然要拿好处的,这个好处不拿,同僚不安心,自己也不安稳。
往下的话题他不敢说了,只要自己说出来,无论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或者是被同僚听说,他的话都是犯了忌讳的,甚至会惹的很多人不快。
他心里再没刚才的得意,嘴里就说:“他当尚书令的时候是位两千石的高官,想来是这些年他自己积攒下的家业啊!复习的时间够久了,咱们来讲讲孔融。”
积攒?养了八个儿子,长子黄琼官至太尉,封邟乡侯。孙女嫁给宗室刘焉。曾孙分别是太尉、司隶校尉,封阳泉乡侯的黄琬,他与司徒王允同谋诛杀董卓,后被李傕、郭汜所杀。另一个曾孙就是黄盖,还有一个歇后语,叫做周瑜打黄盖,一人愿打一人愿挨!
无论黄琬黄盖的为人如何,他们家族的源头就是伟光正的黄香。
往事越千年,真正的史家消失后,那些替史家记录事实的大儒们秉承着“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的态度,使得正史上的人都蒙上了滤镜。
海棠看出他打了退堂鼓,也没痛打落水狗的意思,就开始今日的学习。
因此五阿哥的这些师傅们各个小心起来,这上书房读书的都是人精啊,这些人精和外面的童子不一样,需要小心对待!
后来下午练习骑射,中间休息的时候,几个阿哥就围着五阿哥和海棠看他们两个蹲马步。
围着看挺没意思的,做哥哥的就开始问五阿哥的学业,五阿哥就把海棠和师傅聊黄香的事儿说了出来。
大阿哥就说:“前几日汗阿哥给哥哥和太子讲了山西巡抚穆尔赛强索礼物案。就是那个穆尔赛嫁女儿,向下属索要贺礼,趁着这股子东风,以前被革职的通判张谦私下里勾结穆尔赛的家人,借机敲诈属官财贿。
此事被监察御史钱珏弹劾,去查这件事的时候还发现穆尔赛私下多报了火耗,那些多出的火耗被他贪了,除了这些他还有其他劣习,眼下穆尔赛已经被押送京城,但是京中和地方官员勾结已然成了风气,想治理……”大阿哥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很难啊!这些人出来当官,有几个是真心上报君恩下安黎民的。”
二阿哥说:“只能徐徐图之了。”
大阿哥点点头,四阿哥很急躁:“这有什么难的,杀一批,到时候人头落地这些人就老实了。”
大阿哥就说:“四弟,话不是这样说的,人情和律法孰轻孰重?京中权贵和地方上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王府的门人出去做官,哪个地方官背后没人?谁背后没主子!这会儿棘手的很!”
四阿哥冷哼了一声。
骑射结束还不到吃晚饭,作业已经完成,预习的内容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预习过了,海棠难得的有时间,想去汤山行宫各处转一转。
能让她撒欢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换句话说,她如果提前完成作业,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是用来放风的,要是贪玩,就会压缩她的睡眠时间。
海棠是不会压缩睡眠时间的,这才是保证她长高不生病的根本。
而且因为她现在是蒙古来的班布拉贝勒,能去的地方比以前更多了,以前只能在宫眷活动的范围内乱跑,现在是可以在前面办公区域活动了。
六阿哥一看妹妹有时间,当时就喊着带妹妹去玩儿。
海棠对哥哥们玩的东西不感兴趣,她打算今年要把整个汤山行宫转一圈的,过一两年,把行宫周围给看一遍,她还记得康熙许诺给她片汤山行宫的地皮,财迷海棠已经想提前查看环境了,于是就拖着六哥在康熙的寝宫附近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