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冻的小脸都红了的百岁悄悄地爬到雍正身边,小眼神偷偷地看着弘晖,觉得阿玛和玛法在说话,没注意自己,就一点点钻进了玛法的怀里取暖。雍正摸着他小手冰凉,就用披风裹着他,然而百岁的屁股被打肿了,不敢坐玛法怀里,只能躲在披风里趴在玛法的腿上。
弘晖看在眼里,也没想弄死儿子,今日给个教训,打算从今儿晚上开始要好好地教养这孩子。
弘晖就说起了钱庄,他觉得必然要让朝廷的勋贵们掺和进来,不让他们掺和到利益分配中,他们只会在一边捣乱。
他说:“九姑妈以前的计划是朝廷六民间四的比例重新开办钱庄,算是官私一体,然而民间钱庄东家都被处理了,加上十一姑妈觉得不让民间参与进来会更好,因此才打算官办钱庄。儿子的意思是,为了减轻国库压力,国库出一笔钱,以整个宗室的名义入股,到时候拿盈利养宗室,尽量少动用国库。
其他叔叔家里,都是汗玛法的子孙,不能两代人之后就穷困潦倒,不如找个进项,哪怕收入少,也比他们抛头露面体面一些,您说呢?”
雍正也并非食古不化,正经做生意得来的钱,既能安置族人,又能避免他们对国库下手,雍正心里也觉得合适。
他问:“你的意思是给出十分之一的股?”
弘晖点头:“必是他们真金白银拿出来才能入股,没有干股的说法。”
雍正点头:“去年你玛法的葬礼花光了一年内务府收成,好在今年收成不错,加上他老人家留下了不少金银。这样吧,拿出今年内务府的收益入股,得到的分红日后养宗室,也别从国库出钱了。再去问问他们谁还愿意参一股进去,有钱的出钱,没钱的日后也有分成。你玛法的私房,朕拿出一部分给你玛法的子孙投进去,剩下的一部分预备着将来你叔叔们婚丧嫁娶和一些老娘娘的葬礼。剩下的股额外面的姻亲每家分一点,尽够了。”
说完后,雍正想了想,说:“既然这样,对你八叔动手吧。”弘晖说:“对他羁押圈禁就行,如果弘旺识趣,先别牵连他。”
雍正觉得儿子别的都好,就是心太软,这种事不是你死就我亡。他想给儿子上一课,反复慎重思考之后说:“按你意思办吧!”
说完叫了苏培盛来,在苏培盛耳边说了几句,弘晖没听到,苏培盛不停地点头,随后离开了。
雍正就打算抱着孙子去见见老额娘,刚把孙子抱起来,百岁就嚷嚷上了,一个劲儿地叫着屁屁疼。
这孩子的屁屁被打肿了!
想着要维护弘晖作为阿玛的颜面,雍正没骂他,担心老额娘会训斥弘晖,就让弘晖带百岁回去。
弘晖把百岁夹在腋下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费莫氏领着丫丫赶紧跟上一起走。
百岁撅着屁屁上面涂抹了膏药,丫丫坐在一边哈哈笑,也没记弟弟的仇,带着他在炕上玩耍。
费莫氏今儿也挺痛快,给弘晖端了茶过来说:“太后祖母疼爱他,额娘也心疼,不好管教,依着我的意思,不如咱们出宫吧。”
留宫里有留宫里的好处,出宫有出宫的好处,费莫氏在弘晖出去的这大半年里面反复思考,觉得不在两层长辈跟前才好管教儿子。
婆婆还好,就是衣食住行上疼孩子,人还不糊涂。但是太婆婆养孩子就使劲宠,她就纳闷,自家公公这兄弟姐妹几个是怎么养出来的?没被宠坏就奇了怪了!
费莫氏到底年轻,她对早年宫里的事儿不了解,也没人告诉她。几十年前佟皇后去世,乌雅氏的日子越过越好,宫里几乎都不再提她和佟皇后之间的恩怨,乌雅氏管着宫里的一些事务,别说她和佟皇后的陈年旧怨,有些人甚至不会提“包衣奴才”几个字,连宫女爬床成功都不敢在她跟前做什么负面评论。
到了如今,宫里宫外更不会说。费莫家的根基不够深,她家是她祖父温达入了康熙的眼,早年家里就是普通旗人,这点子宫中的恩怨没人说,婆婆也不会告诉说,她身边的宫女也大都不知道,知道的是模糊知道一点,对当年的是非曲直也是道听途说,就更不敢乱嚼舌头。
雍正对佟皇后很尊敬,每年祭祀都很隆重,再隆重都是在宫外,在太庙和景陵同时举行。为了照顾乌雅氏的情绪,内眷知道也不会谈论,而弘晖是知道的,也跟着去祭祀,但是他也没主动说过,觉得这些事媳妇能打听出来。
所以费莫氏就知道海棠是孝惠章皇后养大的,她以为太婆婆养了好大一群孩子,十三爷就很不错,这几位姑姑也很好,据说十四叔一些癫,但是她没见过。就不理解养出了一个皇帝的太后,怎么对孩子这么溺爱!难道是老糊涂了?
惹不起躲得起,她和弘晖商量,觉得只要弘晖还想管孩子,必然会赞成自己的主意。
弘晖内心不想走,他自从出生就和阿玛额娘住在一起,这突然听说要搬出去,他内心是抗拒的。
然而看趴在丫丫身上吃苹果的百岁,觉得不搬出去不行了。百岁等不了,将来再有孩子,还是被老人家溺爱,再这么下去有多少孩子都要被养废。
弘晖说:“那就搬回潜邸去住。”去年这时候全家怀着激动的心情从潜邸搬出来,他还记得自己带着全家老小进宫,穿着丧服的阿玛急匆匆地来接,父子见面时候彼此眼里的神采。
弘晖这时候意识到,阿玛的劫难完成了,自己的才开始。他说:“爷明日找皇阿玛商量搬回去,爷自小在那儿长大,还是那边住着更舒服自在。”
费莫氏并没有欢喜,她问:“那……咱们在西郊住在哪儿?”他担心公爹把这园子分出一块给自家住,一年到头大家都在西郊,京城里搬出来有什么用?住得近了,太婆婆派人来接孩子,孩子是送去还是不送去?
弘晖也想到了,就说:“咱们起一座新园子!随便找个方向,就住在边上,别住在这中间。”住得近了容易来往!
费莫氏点头。
弘晖心里想着为了安全也不会让自家住在西郊园林群落的边上,就说:“如果不行,大不了爷夏天带你们去热河!”
总之能和祖母拉开距离就行!
第536章 泼辣者
这时候外面都在议论八阿哥被羁押的事情,八阿哥也是纵横京城多年的风云人物,自然有不少人出面说情,有很多人替他奔走。
这些人都知道雍正羁押了八阿哥不会立即杀他,就是杀人也要有个罪名。雍正说八阿哥结党营私,用的是康熙末年的证据,他的目的是要把八阿哥彻底扳倒,不仅要坐实他是乱臣贼子的名头,把他为了谋求大位陷害了大哥二哥,还要把康熙数次大病归咎于他身上,让他再背上一个不孝子的名头。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这里面有夸张的地方,但是老兄弟们都知道这些罪证有一两分夸大,大部分都是老八做过的。八阿哥自己也知道数次气过老阿玛,说他不孝子也说得过去。然而蝼蚁尚且偷生,人家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自然不会认罪。
身为先帝之子,体面还是有的,羁押的地方是宗人府大牢,虽然宗人府大牢里面条件不好,可比正经的大牢强多了。住的是单间,有床有被子,一日三餐也能吃饱,还有太监跟着侍奉,就是牢里当差的狱卒都恭敬应对,没半点不敬。
老五阿哥是个厚道人,让人给他送手炉火盆。这比当初老爷子大病一场把儿子们装在囚车里一路押送回京城体面多了。那时候从热河押送回来,都在车上蜷成一团,那是半点体面都没有。
老五阿哥吩咐人多照顾他,尽量让他的日子好过一点,为了避免掺和到里面也没出现在八阿哥跟前。八阿哥让狱卒传信给老五阿哥,让老五阿哥跟弘旺说一声:待在家里,别出门乱跑,也别想着搭救阿玛,只管侍奉老娘娘和福晋过日子。
老五阿哥想了想,还是踏着夜幕进了园子求见雍正。雍正听了就说:“这不过是牵挂老母妻子的话,他虽然不忠不孝不是个人,既然卖乖,你只管传信给弘旺就行。”他不忘替弘晖扬名,说:“下午弘晖求朕,说弘旺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让朕不要牵连到他,朕答应了,你也一并告诉弘旺,让他老实一点,侍奉好老娘娘是他有功。”
老五阿哥立即去弘旺家传消息。
看着老五阿哥出门,雍正冷笑一声,弘旺怎么可能不救他阿玛,必然是表面老实背地里各处和人联系,先放任弘旺在外面蹦跶,让弘晖看看,有时候就不能有烂好心。
此时八阿哥家乱成了一团,八阿哥的女儿和另一个汉人女孩两人死死地抱住八福晋的腿不让她出门,这个汉人打扮的女孩是把八福晋的干闺女,自从八福晋得到了八阿哥被羁押的消息,已经数次想冲出去了。
弘旺此时在前院和一干幕僚商量对策,这些幕僚们考虑后觉得最好的结果是八阿哥被圈禁。
皇帝有大义在身,又是打着清理先朝旧案的名义,人家准备了很久,必定是铁证如山,说不定到时候大千岁和二千岁还会出来作证,就是没做过都抵赖不掉,更何况里面有些案子就是铁案,比如当年的张明德案,毙鹰案,这些都是圣祖爷给断的,是没法推翻的。所以这些幕僚给弘旺制定的计划是:暂时蛰伏,谋求将来。
眼下要执行这个计划的不仅仅是弘旺,二千岁家的弘皙也在拉拢人,看着是个有志气的。
所以一干幕僚制定了这个长远的计划后给弘旺打气,又让他明日去拜见雍正,别的不说,就说自己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考虑到如今天冷了,要给阿玛送衣服。
父子两个能见就见一面,不能见也能窥视一下皇帝的态度。反正接下来几年要忍辱负重才是。
这边一干人给他出谋划策,听说老五阿哥来了,弘旺赶紧带着家里的太监们迎接出去,见面就哭哭啼啼地说:“五伯,阿玛体弱,圣祖在世的时候他连着几年都病的起不来,如今天寒,您可要多给他一床被子,侄儿感激不尽。”说完就跪下扎扎实实地磕了几个头。弘旺说八阿哥重病就是在毙鹰案的时候,为了挽回康熙的态度,八阿哥是真的病了一段时间,说不见到皇父不肯吃药,就在那个时候落下了病根。
老五阿哥胖,动作迟缓,看弘旺跪下去磕头了赶紧对左右说:“赶紧扶着,起来起来,快起来孩子。”
两边的太监架着弘旺起来,老五阿哥说:“你阿玛在宗人府没事儿,他中午吃了一碗饭一盘菜,喝了一碗汤。被子褥子都是干净的,手炉火盆都有,住的地方不潮不湿,你放心吧,他托我给你带句话。”
弘旺听了赶紧说:“您跟侄儿去后面跟祖母说一声吧,祖母也担心阿玛呢。”
老五阿哥听了,心想也该请安,就跟着弘旺去了后院上房。
刚进垂花门,老五阿哥就听见里面八福晋对雍正破口大骂。
弘旺又气又急,今儿来的是五伯,为人厚道又不挑事儿,换个人来这又是一桩是非。对身边的太监说:“这是怎么了?都没人往祖母这里通报一下吗?请该回避的人回避,赶紧的。”
老五阿哥在门口等着,等着里面清场完毕,八福晋的骂声消失惠太妃身边的嬷嬷来请他才进去。
惠太妃表现得很着急,看到老五阿哥进来就说:“老五,好孩子你来,我有话问你。”
她急切地问:“你八弟如何了?现在还活着吗?”
老五阿哥赶紧说老八还活着,吃好喝好,人健康着呢。
惠太妃身后的屏风上人影乱晃,八福晋是有名的泼辣货,早些年就让皇家的皇子格格们退避三舍,老五阿哥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自己是个被人推倒要靠人扶的主儿,因此不打算久待,敷衍了惠太妃几句就要走。
惠太妃也是表面功夫,假意留老五阿哥,看着他坚持要走,就让弘旺姐弟送他离开。
老五阿哥简直是落荒而逃,就怕走晚了被八福晋追上被当成人质闯一回宗人府大牢。
他上了车才松口气,就觉得自己不该这会来,在心里复盘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似乎管得多了,觉得晚上来弟弟家似乎也不妥。瞬间陷入自怨自艾的心情里,想给自己两巴掌,心里复杂极了。
可是这会儿外面黑了,他还不想回家,怕回家额娘逮着问东问西,就说:“先不回家。”
说完肚子里咕咕叫起来,他饿得难受,就问:“这会走到哪儿了?”
“五爷,在裕亲王家的园子前面,也就是畅春园后面。在咱们往东走一段就到家了。”
“这不是离着妹妹家很近吗?去妹妹家吃顿饭。”说完又吩咐:“派个人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就说爷去妹妹家蹭饭,吃完就回去。”就有侍卫拨转马头离开队伍回去报信。
这会海棠家已经吃过饭了,今儿家里的两个小祖宗回来,那是大包小包的东西带进门,比进货都夸张,从各种颜色的纸笺到各种各样的泥塑娃娃,让海棠说都是些破烂废物,稀罕这一阵子,过些日子各色东西褪色了旧了就置之脑后了。然而两个孩子快乐的收拾,扎拉丰阿还笑呵呵地看着,海棠就是嫌弃也参与进去,跟着一起拆箱收拾。
老五阿哥就是这时候来的,家里的太监带着他直接进门,就没有通传,他在院子里就喊:“妹妹,你们吃饭了吗?哥哥来蹭饭。”
莹莹扔了手里的东西跑出去,一边叫着舅舅一边去拍老五阿哥的肚子,开玩笑说:“五舅舅,你这肚子怎么比我们走的时候还大,让我拍拍里面种的西瓜熟了没有?”
五阿哥低头看不到脚面,肚子就跟一个锅倒扣在身上一样,自己还觉得纳闷:“舅舅也不知道怎么吃点就长肉。”
其他三个人出来迎着老五阿哥进屋。
海棠把老哥哥安置在桌边说:“您来得巧了,兄妹两个正收拾东西呢,您把给家里孩子的东西带走吧。”
又问他吃什么,过了一会送了面过来。弘阳正处在吃什么都觉得饿的阶段,莹莹也闹着一起吃点,两个孩子陪着舅舅又开始吃一遍晚饭。
海棠一边给五阿哥扒蒜一边说:“放心吧,您是什么人四哥还不知道?他既然让您去八哥家里,就知道您为人妥当,信我的,不会有事儿。”
五阿哥吃了一碗,跟太监说:“味不错,再来一碗,多放点豆芽,再倒点醋。”
海棠和扎拉丰阿看着老五阿哥手里的大瓷碗,海棠心想:胖的根源在这儿啊!
弘阳也扒了一碗面条下肚,跟太监说:“再来一碗。”
海棠把蒜递给了弘阳,看着五哥的胖脸上写满了忧伤,心想刚才说了那么多,怎么这老哥哥还难受。她就说:“您放心,明儿我去四哥跟前帮您解释一下。”
老五阿哥摇头:“我发愁的不止这件事,”他很认真地问海棠:“你觉得弘昇这孩子怎么样?放出去当差妥当吗?”
“他看上什么差事了?”海棠以为老哥哥是为了给儿子谋差事来的。
“没有!”老五阿哥摇头:“哥哥是想着要不然家里的事儿交给弘昇,哥哥卸了差事,日后家里让弘昇撑着。”
扎拉丰阿问:“您身体不舒坦吗?”
弘阳也问:“对啊,您怎么想到这一节了。”
老五阿哥说:“在你们跟前没什么可瞒的,十二弟如今等我这个萝卜给他腾坑呢。咱拍着心口说,他也确实适合干这些事儿,人家没出过一次纰漏,不像我,连汗阿玛都不放心我。”
海棠此时说了一句非常现实的话:“五哥,不是他有本事就让他上位,叠床架屋,从来都是这般。汗阿玛看不出他合适吗?四哥看不出他有本事吗?没让他上,十二弟身上必然有一处他们都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宗人府这艘大船非你这块压舱石不可。你也别妄自菲薄,你的好是人家替代不了的,要是能替代早替代了。”
也不是海棠在安慰老哥哥,五阿哥浑身毛病,又笨又拙,然而他敦厚仁义,这一点是谁都替代不了的。十二阿哥处处优秀,然而算计得太多他身上就缺了人情味,十二阿哥和谁都不亲近。
哪怕糊涂如三哥,兄弟们也能说出他给兄弟们做过的好事儿。大哥那人,早年也照顾过弟弟妹妹。就是二哥,也有温和的时候,下面的十五十六对废太子的印象比上面的哥哥们好多了。年纪小的如是十九阿哥之后的小弟弟们,来往亲热的跟一团火一样。只有十二阿哥,兄弟们说起他来,脑子里先是空白了一下,接着就搜肠刮肚找他做过什么事儿。
宗室里面有人富得流油,有人一贫如洗,有个仁厚有人情味的宗人令不至于让族人饿死。
弘阳也说:“您就是上折子请辞,四舅舅也不会答应的。”
这时候面条送来了,弘阳说:“来了,面条还是趁热才好吃,在外面半年吃的都是南方的饭菜,如今终于能吃上家里的口味了。”
老五阿哥打着饱嗝被送上车,海棠不放心,就追着车说:“五哥你回到家别立即睡,出来走走,消消食再安寝。”
车里老五阿哥应了一声,海棠叹口气,她估摸着这老哥哥有二百斤了。
第二天弘旺天不亮起来,苦口婆心地劝八福晋别火上浇油,他先进宫去看看。
八福晋问:“你是怎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