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在官场这么多年自然也知道,就叹口气点头说:“至少现在是没事儿的。”
两人说起了田文镜今年在河南的一些动作,如清查亏空赋税和开辟荒田,并且在这次觐见中田文镜请雍正把陈、许、禹、郑、陕、光六州升为省直隶州,归布政使直接管辖。他开口了,雍正立即同意。
中午雍正还留田文镜吃了一顿饭。打发走了田文镜,雍正就问弘历:“你对他有何看法?”
弘历私下揣摩皇父的心思,他对雍正的脾气秉性也是知道一些的,就说:“田文镜能干且不辞辛劳,凡事亲力亲为,实为楷模。”
雍正听了哈哈大笑,就说:“你说得对。”又问:“你觉得他还有哪里需要改进?”
弘历想要脱口而出说田文镜“为人严厉”“权欲熏心”。说田文镜严厉是因为田文镜无论是推行摊丁入亩还是火耗归公,都是手段激烈,凡是下面官员动作慢了或者是阳奉阴违,他立即弹劾上奏,这种一言不合就撸袖子开干的事儿还不仅仅是针对下面的官员。
河南境内也有山,有些地方很容易藏匿匪徒,特别是外省接壤的地方,匪徒经常流窜,因此田文镜和邻省的官员也撸袖子开干了!嫌弃对方不作为,直接开口跟雍正上书,要把对方三县划到河南境内。
目前这事儿雍正还没同意,但是这种行为给人一种强势的感觉。弘历很不喜欢,觉得他在欺压同僚。这就是弘历觉得他权欲熏心的地方。
然而此时弘历不能这么说,他想了想就问雍正:“儿子年纪小,尚且看不到田文镜哪里需要改进,您教教儿子。”
弘历确实是雍正这些儿子里面独一份的存在。应该说这几位皇子都有自己的特色,比如聪明又调皮的弘昼,弘昼很长一段时间是府里的小阿哥,也有着属于小儿子的骄纵,他的生活就是憨吃憨玩。
弘晖则是有长子的压力,成熟得很早。弘昀和弘昐则是带着一腔无奈不甘,不是他们愿意整日留在家里和妻妾说话,而是身体不允许他们的野心日益膨胀。再就是弘时,弘时也有一种沉重的压力,在于两个哥哥可能随时倒下,他不仅要照顾糊涂的额娘,如果哥哥有孩子,他还要照顾这些侄儿,有种一人照顾三家的无奈。
弘历是这里面最聪明,也是最上进的,自然是表现得最积极的。
这种上进和积极让雍正很欢喜,他一直觉得子侄们都是懒蛋,连弘阳这种处处和心意的孩子都要偶尔抽打着才能进步,所以弘历就显得尤其可爱。
面对着可爱儿子的询问,雍正就把自己的心得体会都传授给他。
因此这个时候父慈子孝,大家都很高兴。
一直跟随雍正的弘阳在刑部上班,弘晖又携带着妻儿在外地,如今跟着皇帝的人就是弘历。
比起秀楠的安静,弘历高调得多,他不仅陪同雍正出现在任何接见群臣的场合,还主动和人结交,不出两个月,京城里面就传言说皇帝要立弘历为储君。
也有人说大阿哥权力更大,参与的差事也多。
但是反驳的人也说了,大阿哥的确很忙,但是忙的都不是正事,钱庄不过是小道,而且还带着妻儿在外面,这和流放有什么区别?谁家的储君是在外面的?当年康熙朝的时候,太子都是在京城监国。如今皇上带着弘历阿哥,这不就是给阿哥爷铺路的吗?
这种说法说服了不少人,这里面钮祜禄家族出力最多。
然而《朋党论》刚颁布,八阿哥父子的下场还没看到,这时候想抱大腿结党的人实在不敢太高调。但是也有人和钮祜禄家族暗中传递消息,互相抛媚眼了。
而这个钮祜禄家族并不是遏必隆这一支,就是弘历的生母钮祜禄凌柱这一支。因为家里有个皇阿哥,凌柱这个钮祜禄家的边缘人物渐渐地开始活跃起来,假以时日必要盖过嫡支。
这事儿京城的豪门也都知道,不少人家都暗地里对凌柱这一支嗤笑,觉得这就是暴发户,一朝得势开始抖起来了。但是现实里又没法不去笑脸结交,毕竟现实就是如此,他家有个外孙是皇子,将来有可能会是太子,这时候巴结总比日后巴结强。
那拉家则是着急了起来,不断地劝皇后想办法,皇后是真的想不出办法,又被娘家人接着催,各种消息让她心里七上八下,也没人可以商量,皇后这个夏天是日渐憔悴。
秀琳怀孕后进宫请安,先去拜见了皇后,又去看望李氏。李氏就跟女儿说:“我早就跟你说当大妇不能贤惠,这不是活生生的例子让你看到了吗?
你也知道早年皇上不待见钮祜禄氏,皇后没少帮他们母子,那是有大恩于他们。现在再看看,这满宫就他们母子最不讲良心,我就不信人家宫女太监没给钮祜禄氏传外面的消息,连我都知道了,这宫里谁不知道。就这样钮祜禄氏还装老实人看着他儿子上蹿下跳,这不就是皇后贤惠养了一条毒蛇,将来必然在皇后的心肝宝贝身上咬下一块肉吗,说不定能咬死大阿哥。”
秀琳皱眉:“连你们也知道了?”
李氏嗑着瓜子:“这宫里有几个是聋子瞎子?太后现在都没给过钮祜禄氏好脸色。你说弘历去当差也就罢了,就他那恨不得让大家都知道的模样,哪里是去当差啊!都当人家是傻子呢?”
秀琳叹口气,觉得长大后怎么事情突然就复杂了起来。
她从李氏这里出来去拜见雍正,在偏殿等了一会,从窗户里看弘历迎来送往,和来往的大臣关系都不错,再次叹气。
没一会苏培盛的徒弟来请她,秀琳就扶着侍女的手进了书房。
她进门请安后坐下,把礼物拿出来:“夏天天热,女儿给您做了一套衣服,这料子透气不沾身,您回头试试。”
雍正很高兴,从苏培盛手里接过衣服就说:“你如今身子重,别干这些事儿了。”
秀琳一边伸手撸一哈的狗头,一边说:“这是早几个月都开始做了,做了一大半后才发现有身孕,前些日子不舒服也没动,这几日舒服了,想着如今再懒下去您明年才能穿上,这才把最后几针给缝上,其实也就一点,没累着。”
弘历端了果汁送来,放到秀琳旁边:“大姐姐,请。姐夫最近在家干吗?”
秀琳看了一眼弘历,心想怪不得那些人都喜欢弘历,这话递得多可心啊!
弘历以为姐姐给皇父送衣服是为了给姐夫求点什么,主动提出来免得让姐姐铺垫很多,自己也能落下个人情。
然而秀琳就是给老阿玛送一套衣服罢了,也没想着给婆家求什么,就说:“这几日他在外面忙着呢,说是过了中秋去木兰,九姑妈要考他们,他怕考糊了,就先打熬筋骨,免得到时候落后被人笑话。”
雍正点头:“嗯,他说得在理,就该这样。朕回头跟你们姑妈交代,凡是有垫底的,别管是什么出身,通通重罚,回来朕再骂他们,让他们丢官丢面子,看这些人还在不在意。”
雍正说完跟苏培盛说:“派人去后面跟皇后说一声,就说朕的意思,给大公主赏一些补品,让她在家多补一补。”
秀琳赶紧站起来:“谢皇阿玛,皇额娘给过了,太后祖母也赏了很多。您忙吧,女儿这就告辞。”
弘历赶紧说:“我送大姐姐出去。”
一哈跟着到了门口,看到外面的大太阳立即回来,在冰鉴边趴下了。
巧的是此时送嫁的人回来了。
十一阿哥和十五阿哥打头,弘时在后面跟着,他们的衣服都湿了,秀琳跟叔叔们打过招呼,想问问弘时秀楠的婚礼,但是看着一行人都风尘仆仆,也没问,先带着侍女走了。
一行人进入书房,雍正道了辛苦,让人给他们上了凉茶,安抚了一番,让十一阿哥和十五阿哥回去休息,留下弘时说话。
弘时把婚礼的流程讲了,又说六姑妈固伦恪靖公主很照顾秀楠,秀楠还有一处规模不低的公主府,蒙古诸部都来参加婚礼,非常热闹等。
雍正心里满意,对弘时说:“你这趟也算是出远门了,长这么大这是头一回。”
弘时连声应是。
雍正说:“你大哥在南方,片刻之间回不来,你姑妈那边又需要个传令的,本来安排的是你大哥,这会也就你闲着了,你回头秋季了去木兰吧。”
弘时应了一声,看雍正没什么吩咐,就想走,刚抬脚就问:“就儿子一个人去吗?几位弟弟去不去?宗室里各位堂兄弟们去不去?”
“都去,朕到时候给你们姑妈写信,对你们不必客气,都要狠狠地训才行。你也累了这些日子了,回去休息三五日再到朕跟前来,朕对你另有吩咐,跪安吧。”
弘时哈哈笑了两声,告辞了。
弘历这个时候纠结了,他也想去木兰,去木兰的意义重大,为什么皇父再三强调是让大阿哥辅助姑妈,这里面的意思很明显,但是他的差事是随侍在皇父左右,只能让自己摁下浮躁的心,慢慢等。
弘历跟自己说不能急,慢慢的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第545章 新训练
此时外面太监来通报:“十三爷回来了。”
弘历赶紧到门口扶着十三,十二大夏天出门一趟,回来衣服全湿了。
雍正就跟苏培盛说:“去把朕的干衣服拿来给你十二爷换上。”又让十二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担心湿气入体。
此时几个太监扶着十三去隔壁换了一套衣服,苏培盛把衣服拿出来,被雍正骂:“没眼力见的奴才,刚才大公主送来的衣服轻薄透气穿着舒服怎么不拿来?”
苏培盛想着到底是大公主送来的,皇上还没上身就没拿,听了雍正这么说赶紧回去把新衣服的外套捧了出来。
十二推辞几句,说这是秀琳孝敬的,雍正说:“衣服都是要穿的,你穿了朕再穿也是一样的。”
等十二这边收拾好了,雍正才问:“你去二哥那里看着如何了?”
十二叹口气,手里捧着杯子眉头打结,看着这表情就知道不好。十二说:“我瞧着不行了,太医跟我说八成拖到过年。”
雍正听完皱眉,想了一会问:“你看着那边缺什么吗?”
十二摇头:“您二令五申,那边东西不缺。就是二哥的后事您该考虑了,这葬礼怎么办?葬在何处?”
雍正叹口气,这是个发愁的事儿,他背着手踱步,发愁的说:“二嫂子当初葬在黄花山,汗阿玛也没露出让二哥附葬的意思,要不然让二哥和二嫂合葬?”
十二想了想点头说:“也行,咱们不少兄弟姐妹都葬在那里。”除了十八阿哥外,康熙所有夭折子女都葬在黄花山,风水是没得说。
至于葬礼规模,雍正想了想,就说:“葬礼的事儿到时候再说吧,最低也是亲王的规格。”
弘历看了雍正一眼,最低是亲王,那么最高是什么?
弘历决定在十二叔走后要劝劝皇父,不能对二伯的事抬得太高了,要不然弘皙跳得更高。
雍正接着和十二说:“朕还能忍着京城酷暑,你身体弱,不耐酷热,不如先去热河行宫吧。”
十二阿哥摇摇头:“臣弟没有觉得太热,只是觉得有些虚罢了。”
雍正就说:“让弘昌他们兄弟侍奉你去,你去那儿先准备着,妹妹九月就到木兰,到时候你把她要用的东西给送到围场就行了。”
十二知道这是安排自己去热河休养,看着雍正也不耐热,心想着早年雍正还中过暑,每年都起痱子,就说:“要不然咱们兄弟一起去,姐姐那边派个孩子去准备就行,不过是需要一些靶子弓箭什么的,好准备。”
兄弟又推脱了一会,雍正不会去,一旦他行动,整个京城都在动,他除了不想浪费时间还不想浪费钱。十二推不过就被安排去热河休养。
晚上弘昼听说了就跑来闹,他也想去热河,这京城实在太热了,热河那边凉快且好玩得多,如今他有资格住进行宫了,早就眼馋行宫里花草鱼虫,还想着在湖上泛舟睡觉,就闹着要去。
他还给自己找理由说:“儿子不是去玩儿的,热河那里两年没去了,就该看看各处是不是需要修缮,您要是不放心,就让十二叔督促儿子读书。”
雍正心里想着要不然让老额娘去行宫住着,今年的京城是真的热,再让桂枝去侍奉。想好了之后就说:“既然你这么说了,你回来了朕是要查你功课的,若是有一点令朕不满意地打断你的腿!你也别自己去,侍奉着你祖母一起去吧。”说完去找乌雅氏说这件事。
弘历拉着蹦跳着要走的弘昼说:“弟弟,哥哥有话嘱咐你。”
弘昼不想听他的,从他手里扯出手说:“弟弟尿急,先等等,日后再说吧。”直接跑了。
最终雍正母子两人决定带着弘昐、弘昀、弘昼、秀椿、福宜这几个孩子去,为了照顾一双儿女,年贵妃也跟着去,弘昐和弘昀的家眷也带去。
这消息传出去后,各家的老太妃也要去,进园子和乌雅氏一起商量何时出发。这次几乎是各家女眷和孩子去,男人都留在京城等着皇帝差遣。一群老娘娘们说着带孙子重孙子出行,乌雅氏就想起百岁父子,叹口气说:“要是百岁在我跟前,我也带着他去。弘晖这孩子忒可恶,非要让他儿子吃苦,就把孩子带出去了。外面哪有家里好,我说什么他们父子都不听,皇帝还来劝我,说什么‘英雄自古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说先帝在的时候都对百岁看重,不能把这孩子养成纨绔了,必要摔打才行。”
她这是表面抱怨,暗地里也是放出去话去,弘晖不是被流放的,弘晖这是带儿子见世面去了。
被太后惦记的弘晖父子此时到了云南,尽管见到了很多次山,百岁还是大惊小怪地大喊:“山,阿玛,山!”
进山的路难走,这里的交通工具除了腿就是驴,坐在驴背上的百岁抬头看着山和云,身处大山里才知道天下是多么的广阔,他看着云彩在变换不同的形状,高兴的指着云说像鸟儿和糕糕。此时驴子叫了一声,把他吓得一激灵,拍着驴背说:“坏驴!”
这一路上,在两湖地区还能每顿饭有几个菜,坐在桌子边有人侍奉着吃饭,旁边的嬷嬷还时不时地纠正他吃饭的礼仪,到如今进入云南是蹲在山道上以石头为桌,一手窝头一手筷子吃着难吃的凉拌折耳根,边吃边嫌弃,最终还是把剌嗓子的窝头和带着鱼腥气的折耳根吃下去了。而百岁的个子也长高了很多,从肉嘟嘟的大宝宝成了一个壮实的小童。
云南的山道都这么难走了,费莫氏给两个孩子背蜀道难,丫丫都发愁:蜀道比这个还难走?
不过也有好处,进入云南后,这里的糖很多,菌子能吃到饱。糖被压成一个个小元宝的样子,丫丫和百岁在驴背上坐着的时候当零食在啃,常常被费莫氏让人给他们收走,怕吃坏了牙。
在这里的衙门住着,当地的官员杀猪招待他们,把炼油的油渣撒上盐来给姐弟两个吃,两人吃得嘴角流油,觉得这真是无上美味。商量着带回去给太后和玛法祖母吃。
费莫氏嘴角抽了抽,也就是微笑看他们。
孩子们的趣事被弘晖写成信送到京城,雍正看着信问苏培盛:“猪油渣香吗?”
苏培盛嘴里分泌口水,回答说:“香!可香了!”
当天晚上弘阳面前就有一碟子油渣,他问:“怎么今天有这道菜?”舅舅还在孝期,肉也就是给弘阳准备的。
雍正说:“你尝尝,刚出锅的。今天看到你大哥写的信,让他们给你准备着,看好不好吃。”
弘阳拿筷子夹了一块,点头说:“嗯嗯嗯,舅舅,好吃啊,这是咸香咸香的,这玩意我小时候就爱吃。”
旁边的二哈开始扒拉弘阳的衣服,急地绕着他转,张大嘴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