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阿哥带着全家来拜年,下车后喜庆地来到前院和老二阿哥打招呼:“二哥,过年好,弟弟给您拜年了。”
老二阿哥拉长了声音:“你不是说你弟弟不让你和我说话吗?你怎么来我家了?”
老五阿哥脾气好,换了九阿哥扭头就走,再不来了。老五阿哥笑着说:“这话是开玩笑呢,你还是做哥哥的呢,难道弟弟和你开不得玩笑?”
老二阿哥冷哼了一声,还是他儿子赶紧扶着叔叔坐下,端茶倒水侍奉得很殷勤。
弘晟坐在老五阿哥身边问:“五叔,缴税的事儿您家是怎么打算的?”
老五阿哥回答说:“我家啊,我家的家底不厚,但是你九叔以前从外地回来都缴税,我想着交就交吧,反正赚得不多,缴的也不多。”
老五阿哥说自己家底不厚,老二阿哥忍不住又冷哼了一声。老五阿哥的家底够厚实的了,先前老祖母孝惠章皇后的嫁妆一大半给了她,后来她老人家攒的私房钱明里暗里都让他搬走了。再后来老九又拉扯着老哥哥,老五家里正经钱多!
老二阿哥想起自己,穷得都快要吃土了!越想越生气。
这时候十五阿哥一家来了,十五阿哥还是个贝勒,家底更薄,他生母密太妃是一点东西都没有,她自己能在宫里顾着自己不朝儿子伸手就够了,十五阿哥日子过得也节俭,好在有个好弟弟十六阿哥拉扯他一把,算是还能维持体面。
十五阿哥觉得眼下大家议论的事儿和自己没关系。
他和老五阿哥说:“弟弟生得晚,比不得您几位,当初汗阿玛都安排各位哥哥了,轮到弟弟和后面的小弟弟们都没管。这是拿旗主的权力换好处,弟弟手里又没旗主的权力,这好事儿想参加都没机会,也就是在一边看着。”
老二阿哥立即说:“你也说了,这是拿旗主的权力换好处,这好处本就是该咱们的,现在他是卡着咱们,这不是强买强卖吗?这不是巧取豪夺吗?这还讲道理吗?”
世子弘景赶紧岔开话题:“阿玛,喝茶。”别说了,再说就给咱们家招祸了!
老二阿哥胆子本就不大,说完就后悔了,借坡下驴,端着左手的茶壶喝了起来。
偏偏这时候门口有人问:“谁强买强卖?谁巧取豪夺?谁不讲道理?”进门的是弘皙他们兄弟,弘皙偏要问老二阿哥,老二阿哥哪里还敢说第二遍。好在弘皙的弟弟们都不站在亲哥哥这边配合他,和老五阿哥十五阿哥这两个叔叔说得高兴。
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弘皙也没再逼着老二阿哥说话,而是和在场的叔叔堂弟们聊了起来。
海棠牵着孙女进来,后面跟着扎拉丰阿父子。安康进来就满场请安拜年,然后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人,示意给压岁钱。
老六阿哥一边往孩子的小口袋里塞金银锞子一边说:“这孩子要脸,没跟她祖母一样,她祖母小时候是直接伸手,这孩子就会眨巴眼。”
十九阿哥立即嚷嚷:“六哥这不是变相说姐姐不要脸吗?”
海棠看着十九阿哥:“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一屋子人笑起来。
安康背着一包压岁钱去后院显摆去了,没了小孩子,这里就立即变了一种风格,不可避免地说起了缴税的事儿。
就如十五阿哥说的那样,大家的悲欢并不相通,发愁的是几个老哥哥,关这些弟弟们什么事儿。
换句话说,别看宗室里为了这事儿讨论的人多,似乎很热闹,但是大部分都参与不进去。
就在宗室里面积极应对的时候,朝廷各个衙门开始办差。文官们就聚在一起议论这事儿,很快就有人说宗室里面王府实力雄厚,他们一旦下场做生意还有升斗小民什么事儿!
于是朝廷上就弥漫着一股子与民争利的舆论,然而这股子舆论也就是背后蛐蛐人,并没有一个愣头青在大朝会上公开说。
可是这股子舆论还是被大家捕捉到。
要是放在明朝,这事儿早就掀起滔天巨浪,但是放在眼下,无论是御史还是文臣们都只会在背地里磨牙,没人敢真的说出来。
如果说与民争利,那几十年前都已经开始与民争利了,每一个王府都有雪白雪白的白手套,就眼下而言,不过是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在暗地里发动这一切的弘皙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头一次发现这些文官不靠谱,没一点风骨,找不出一个硬骨头来。以为这些人能在大殿上把自己的亲戚们给喷死,没想到连个屁都不敢放。
弘皙是刚出招就败下阵来,只能偃旗息鼓。
雅尔江阿很有斗志的代表大家提出了条件:首先,日后每年给各个王府补贴二千到一万不等的银子。之所以分级是因为针对各个旗主设定的,大家上缴的权力不一样,补偿的分量也不一样。
这钱是对上缴旗权的补偿之一,大家都老老实实地上交了,压根儿没在其中动什么手脚。你做皇帝的应该大方一点儿,多给大家一些银钱上的补偿,这不算皇帝吃亏,每年花几十万银子买高枕无忧,大家都是亲戚,够意思了!
下一条是多置田,除了银子之外,每家赏赐数目不等的田地,这是为了保证各个王府上交权力之后不饿死,仁义的君王怎么能饿死忠心的臣子?算起来皇帝给出土地不吃亏!
第二就是免死,给每家一块丹书铁券,这张丹书铁券能抵二次夺爵位一次免死。
最后就是免税。
这些条件提出来之后大家都看向雍正,雍正的脸色那是相当不好看。
他的回应就两字:“做梦!”
免税还能谈,其他的他一条都不答应。
他的火气很大:“国库一年多支出几十万两银子,你们以为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一州的税收都不够几十万两,你们是白日做梦!还土地,往后的人口越来越多,产出不见增加,人口增多,你们还要多霸占土地,你们是盼着江山早亡是吗?还丹书铁券,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雅尔江阿心想你这态度咱们就没法谈了,谈判难道不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吗?就皇帝这态度,压根没法谈。
雅尔江阿问:“您是打算一毛不拔?纵观历史也没您这么小气的。别人家的皇帝就盼着大臣多要钱,大臣要钱少了皇帝心里不踏实,您怎么就跟人家反着来?”
雍正心想就你们这群废物点心造反都拉不起人手,朕会对你们客气?
他冷笑一声:“你们刚才也说了,就算是铁帽子王,这帽子戴得也不稳当。朕夺了你们的爵位,自有人愿意替你们答应朕的条件,前二条就不用说了,后面一条朕给你们加十年,免税六十年,这是朕的底线。”
“太少了,就该与国同休。”大家的愿望是世世代代不缴税。
雍正说:“与国同休?六十年后别说你们了,你们的孙子说不定都已经没了,这样的好处惠泽二代已经够意思了,别贪心不足。朕还想许你们千年万年呢,朕许诺得再多对你们有什么用?这话朕就放下了,你们愿意,这事儿就这么办了。不愿意朕明天就夺了你们的爵位,你们的旁支近亲都乐意搬进王府过好日子,你们自己想想吧。”
他是不想再为这事浪费时间了,这件事情后拖了半个月再不解决,不仅是朝堂上有些人背后嚼舌根子,说不定民间就要有各种传闻。关键是为了这事儿浪费人力物力不值得!
然而这种堪称独断专行的态度确实是让宗室近亲们敢怒不敢言。
但是雍正的威胁简单有效,这些王爷们别的不害怕,害怕的就是被夺爵,一旦丢掉爵位就从嫡支变成旁支,生活就是天壤之别。看看保泰和保按两兄弟就够了,保泰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儿女都被连累了,这也是保按没下手弄哥哥,要是真的想除掉他们一家再简单不过了,保泰的日子过得下去就是因为保按还接济他。当年跟着八阿哥一块儿闹的那些人除了保泰是死的死走的走,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所以雅尔江阿是真的怕了。
要是放在一二十年前,他是真不把这些威胁放在耳朵里。但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如今儿孙一堆,难不成要为了这点儿权利把儿孙都给搭进去?
最后也只能认栽。
最有斗志的雅尔江阿和雍正一回合没过完就投降了,别的如康亲王等人也不会当这个愣头青。
弘皙目瞪口呆,觉得这群叔叔伯伯们没一个有本事的。你们手里如今还有兵权,难不成就没点别的想法?就没想过趁着他从宫里搬到圆明园的时候路上行刺?
这一群人真是没用!
如果换成他,他是敢举大旗弄死雍正的,因此心里对这些诸王们看不起。
十二阿哥也知道这些人会跪,没想到跪得这么利索!
他在家得到消息后叹口气,觉得被局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名分大义的力量果然大,大的过诸王联手,大的过千军万马!
第621章 离人愁
雍正也并非一毛不拔,在欺负完了各个王府之后,他也是位宗室做了点事的。
来到圆明园后,雍正就和弟弟妹妹商量扩建宗学,以前的宗学只教育男孩,在海棠要求下他准许扩建宗室女学,同时改革教材,把当初在尚书房学到的数学和化学物理也加入进去。
教材的事情交给了海棠,扩建校舍的事情交给了老六阿哥。
除了扩建宗学之外,他还开设了觉罗学。入学门槛是从努尔哈赤之父那边开始算起。努尔哈赤的父亲塔克世儿子们的后人入宗学,塔克世的叔伯兄弟们的后人入觉罗学。无论是宗学还是觉罗学,入学门槛为八岁,每月发银米笔墨纸砚,每校令一亲王或者郡王坐镇。同时八旗开设学堂教授满文汉文数学等,每年八旗除了骑射外,还要比试学堂中的内容,获胜者俱有奖励。
海棠先把女学的校舍给定了下来,就是当初八阿哥的园子。因为这里的主人是曾经的八阿哥,园子靠近畅春园和圆明园,坐落在核心地段,但是也因为八阿哥本人曾经的经历,这园子哪怕是废弃了几年都没人敢提搬进去。
让海棠说与其空着都不敢住进去怕招了雍正的嫌弃,不如辟为女校,从八旗里面遴选有德行懂数理化和精通满文汉文的女子做先生教授这些女孩。
雍正觉得这样也妥当,让小孩子们进去读书比什么都强。目前暂定为八岁以上的女孩入学,因为都是宗室女,暂时定为走读制,中午管一顿饭。海棠出钱翻修了园子,出钱定制了车马用来接那些闲散宗室家的女孩。毕竟让她们在街上走也不安全,有些闲散宗室家里只有一辆车甚至没有车,就是有也是紧着大人用,不会给孩子用。这些女孩也是每个月从学校领钱粮,家里的人也都不反对,家长的想法是反正在家还要花钱,不如去学校玩耍,月底还有钱粮领。
弘昼他们算了一笔账后差点原地跳起来,这些人每个月都给钱粮,这就是一大笔开销!
他急匆匆地来找雍正和海棠,就两字:没钱!
弘昼在雍正跟前差点哭出来:“儿子是真没本事点石成金,儿子算了,宗人府的钱这么花下去只能花三年,三年后怎么办?”
雍正就问:“你这三年里面不挣钱了”?
弘昼这时候看着海棠:“能不能挣钱姑妈说了算,姑妈,求您施展神通再让宗人府赚点钱吧,要不然咱们家的人都去喝西北风了!”
海棠说:“西北风管够!”
弘昼听了干嚎着抱着海棠的胳膊用脑袋撞,撒娇似的让海棠再施展一回神通。
海棠用另外一只手推着他的秃瓢,就说:“你少在这里捣乱,我是知道的,你们手里的银子再花十年都不成问题。”
“可是姑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些事儿要早做打算,人家说吃不穷花不穷,不会算计就是穷,就是再有钱,架不住宗室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多啊!”
雍正跟海棠说:“这小子算是长大了,知道点道理了,也知道日子艰难了。”
“是啊!可见还是出去办差锻炼人。”
海棠跟弘昼说:“你也别在我跟前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片刻之间我也没办法,这事儿我放在心里,等有机会我叫你来,到时候保准不让你为难。”“侄儿向您谢恩,还是姑妈好。”
这甜言蜜语听听就行了,海棠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指头:“你的蜜里肯定是抹了嘴的,是不是?”
弘昼立即说:“是侄儿的嘴上抹了蜜的,您说反了。”
这时候弘晖来了,他闺女嘉乐八岁上下,他把孩子送到学堂。来之后请安坐下说:“刚才把嘉乐送到门口,听到门里有孩子说话,什么大丫头二丫头,连个名字都没有,估摸着头一堂课那些女先生们要给这群孩子起个名才行。”
别说是外面的女孩了,就是宗室里面的女孩,大部分都是一个数字代替了,大家谈论她的时候都是说那谁家的某位格格,名字都不配有,说起来就是“待字闺中”,等待丈夫给出一个字,似乎这个字独属于丈夫的,极其具有私密性,出门只能被称呼某某氏。
在对待宗室女入学这件事上,雍正和海棠的目的全然不同。海棠是尽量让一部分女孩从家务中走出来,系统地学习,将来不必做个浑浑噩噩的妇人。
雍正的想法是想控制这庞大的国土必须多教出人才,既然有能力且忠心的男人数量有上限,不如把宗室女养出来塞到一些边角位置上代替男人,反正在御前,他觉得这些侄女们用着都顺手,不比御前侍卫差。哪怕是将来嫁到草原上,受过教育的总比没受过教育的强。
在权贵圈子里大家议论宗室女学的时候,海棠全家要送莹莹去山东任职。
这一去最少要住半年,她的侍女太监们都跟着去,还要给她把衣服被褥带够了。
用扎拉丰阿的话说:“外边的东西都不如家里的,把该带的都带足了。”
月娥负责给她打包行李,从过完年就开始准备,衣服鞋子被褥准备了好几大车,一些不常用的已经送去了,常用且小件的才会跟着她一起走。这简直跟搬家一样,实际上往后好几年莹莹好住在那里,也真的和家没差什么了。
莹莹还要进宫和祖母舅妈告辞,乌雅氏唉声叹气,拉着莹莹说:“你也是个没良心的,我把你养大,你却一走了之,日常都不在我跟前。我想你了也只能想想,我也够可怜的。”
这话说得让莹莹没法接,只能苦笑。皇后就劝她说:“孩子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这两年出去,日后回来在您跟前就不走了。”
乌雅氏就说:“你这话几年前说过一回,那时候坐船去大海上,你就是这么劝我的。如今她要搬到海边儿去了,你又是这么劝我,我已经不上你的当了。”
莹莹说:“过几个月我就回来,您别难受了。”
乌雅氏点点头,又嘱咐她了许多,看着人走了,难受得唉声叹气,就跟皇后说:“我就当她嫁出去了,半年一年才回来走一趟亲戚看看我。养闺女就是这一点不好,养大了就不在眼皮子底下。我如今把女儿拢到自己身边,可是贪心不足,还想让孙女也留下,这可真是……二十五昨天从学堂里回来怎么说的?得陇望蜀!对,就是得陇望蜀。”
皇后说:“您该这么想想,有本事的孩子走得越远,留在身边的都是些老实孝顺的。”
乌雅氏反驳:“你这话说得不对,‘母弱出商贾,父强做侍郎,族望留原籍,家贫走四方’若是咱们家强,她何必走四方?”皇后这下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居然反驳不得。
这话传到雍正耳朵里,雍正想了半天,跟十三阿哥说:“怪不得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额娘虽然久在深宫没见过外边的事儿,但是老人家是有智慧的。国强族望何必谋取蝇头小利,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