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海棠坐下,就说:“这是六爷家厨子做的,奴才一尝就知道,这些年六爷家的厨子做的月饼都是一个味。”
一年又一年,海棠忍不住叹口气。跟扎拉丰阿说:“我将来退下来后没事儿干的时候,就把仓库里那一堆月饼盒子拾掇一番,然后在城里面租一处房子,摆一个展览,让人都看看月饼盒子都是些什么模样。”
扎拉丰阿搂着两个孙子笑着说:“这有什么好展览的?不过是一些装月饼的盒子罢了。您这样子颇有些买椟还珠的意味。”
海棠说:“哪怕是一些装月饼的盒子放在几百年后那也是古董,而且还是漂亮古董。不说了,这俩小东西交给你看着,我去前面书房了。”
扎拉丰阿就牵着两个孙子的手去了前院。进而来送礼的亲戚多,他要在前院的门房里面接待,因为前面唯一的建筑是家里最具有象征意义的地方,不是人人都能坐进去待客的。
到了傍晚,送礼的人才没了踪迹,百寿和安康也从学堂里回来了。百寿还去了一趟畅春园给乌雅氏和皇后请安。
过了一会弘阳也回来了,又拉回一堆月饼。
弘阳兴致勃勃地过节,大家晚饭都没有吃,坐在园子里赏月,桌子上摆着月饼,饿了就吃月饼。
安康一边吃一边嫌弃:“这甜月饼也太腻了!怎么月饼皮都这么油腻!”嘴上很嫌弃,然而一口都没有停下,各种口味的月饼都被她吃了一轮下去还意犹未尽。这好胃口让海棠看得羡慕。
弘阳在月亮开始上升的时候请海棠讲两句。
海棠说:“我没有什么可讲的,让你阿玛讲吧。”
扎拉丰阿也说:“我也没话可说,弘阳你说吧。”
弘阳就感慨了一番:“今年一年咱们家团团圆圆太太平平是往年少有的,往年很多次中秋节额娘都不在家,不算是团圆,今年还好,额娘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下个月也能让儿子侍奉您过寿……”
讲到这里,安康瞬间来精神了,整个人都坐直了,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弘阳。
弘阳瞧见,也说了一句:“……连带着安排安康也过寿。”说到这里接着说:“这样的日子只盼着年年有,咱们一起举杯,庆贺今年团圆。”
大家一起举杯,连小孩子都举了水杯意思意思。喝完后扎拉丰阿跟海棠说:“要是今年莹莹在就更好了。”
弘阳这才想起来妹妹不在家,接下来也没再说什么团圆的话,招呼着全家吃月饼赏月。
哪怕如海棠,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平静祥和的晚上,月凉如水,四周静悄悄的,让人觉得安心。
第716章 窥一角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有人冲到郎惠园门口急着见这里的主人。
很快侍卫带着他进来前院,不到一刻钟弘阳急匆匆地出来,这人对着弘阳顿时匍匐在地大哭着说:“姐夫,太爷去世了。”
康熙的表兄弟鄂伦岱去世了。
作为亲戚,弘阳是必去的。
弘阳一边让人去衙门请假一边问佟家报丧的人:“前几日我和你姐姐打发你大外甥去送月饼,孩子回来说老爷子还好着呢,拿着我们家的月饼大吃大嚼,怎么今儿就没了?”
佟家的一边哭一边抹眼泪:“别说前几日了,昨日赏月的时候还好好的,他还和我们兄弟开玩笑,散了的时候他还抱怨没喝够,被老太太说了几句,气哼哼地回去了。今儿早上该起来了,老太太去叫他起来,才知道他老人家睡梦里没了。”
弘阳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鄂伦岱没了,他的儿子是要守孝的,那么火器营统领的位置谁来坐?
火器营可不是刚入关时候的火器营,现在造办处和火器营都是两处庞然大物。
火器营甚至从步军独立出来,兼具研发生产和作战,早就独立门户了,这个佟家掌握的几代人的位置早被人觊觎了,现在就是别人撬墙脚的好机会!
弘阳说:“好,你先等着,我进去喊着你姐姐一起去。”
他急匆匆地回去,让人请月娥去佟家,给两个孩子请假,今儿不去读书了,先去佟家奔丧。他自己则是匆匆去告诉海棠这件事。
海棠也很震惊,震惊完了又开始释然:“老鄂毕竟到岁数了,这时候走也是说的过去的。”
弘阳问:“额娘,火器营统领的位置谁来坐?”
海棠说:“这不是你考虑的,这是你舅舅发愁的事儿。有时候太大太重要,反而帮不上什么。去吧,带着你媳妇孩子去佟家,我和你阿玛下午再去。”
无论从康熙那边开始论还是从弘阳这边论,海棠和佟家都是亲戚,所以该去烧纸摆个供桌。
她有些不放心月娥,月娥这时候还大着肚子,身怀六甲,动作笨拙,她要亲自看着月娥出门。
月娥哭哭啼啼地扶着安康上了车,安康跟海棠说:“您放心吧,我能侍奉我额娘。”
弘阳看着他们母子几个上车了,对海棠和扎拉丰阿说:“我们去了。”
海棠叫着弘阳:“你先别急,先稳住,就是你岳父卸了差事也要你舅舅批准才算是。”
弘阳点点头。
看着车队出门了,扎拉丰阿说:“这消息真突然,上个月奴才在琉璃厂还遇到鄂公爷在街上横着走呢。”
“横着走?”
“就是这么一说,反正他在街上跟个霸王似的,年纪大脾气横,没人跟他争,人家看好的东西正砍价呢,他说他看上了,赶紧让给他,谁不知道这位爷是真的能犯浑的,他是真能做出躺地上讹人的事儿来,奴才都要绕着他走。”
这人是在乾清宫都敢掀康熙桌子的人,还有什么浑是他不敢犯的。不过鄂伦岱因为急公好义名声很好,和他相处的人都说他这人大方、义气,从不以贫贱富贵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海棠还不及怀念老鄂,就匆匆进园子了,火器营统领这个职位太重要了,势必是接下来几天争夺的焦点。
在海棠准备进宫的时候,鄂伦岱的大儿子也是弘阳的岳父补熙进宫报丧。
佟家是皇家的老亲戚,鄂伦岱和康熙是正经的表兄弟,于公于私补熙都要进园子里报丧。
雍正听了也很吃惊,随后就释然了:“老大人的年纪大了,这个岁数去了也是高寿。”他想了想说:“你先回去办理老大人的身后事,丁扰的折子你晚两天再上。”
补熙应下,退了出去。
雍正皱眉,早先海棠就说过要拆分火器营,他还觉得这样做不妥,可是现在再看,火器营太庞大了。光是他们的营地就扩充了几次,而且火器营有自己的矿场。与其说这是一支军队不如说这是无土的诸侯。
雍正觉得这时候正是拆分火器营的好机会,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了。
这时候苏培盛来请他,该上朝了。
而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外面各路大臣都已经知道了鄂伦岱去世的消息。此时都在猜测谁会出任火器营统领。
弘历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他要推年羹尧,年羹尧是个允文允武的人物,也是他手里最合适的人。弘历和弘皙短暂地碰面,两人达成了共识,很快两人手中的派系都得到了通知,推举年羹尧出任火器营统领。
弘晖也在考虑这件事,他手里能用的人多,很明显今日推举的火器营统领只是过渡,过三年还是佟家人来坐这个位置,然而这三年过渡也不能让一个有三心二意的人掌握火器营。
他的人选有很多,觉得最合适的还是姑父舒禄克,首先姑父需要挪一挪位置了,弘晖看上了九门提督的位置,不是说姑父不向着他,而是早年舒禄克受到沙济富察氏的影响很深,内心中他不想把这样重要的位置交给姑父。
其次佟家在火器营深耕多年,庞大的火器营在小事儿上听新统领的,一点掺和到夺嫡里面,火器营中下层军官和管事们都要听佟家招呼,新统领在这种大事上用不动他们。就是姑父听了富察氏的怂恿也不会办成事儿。
弘晖心里想好,和弘杲两人耳语几句,又找了几个弘杲他们家的人选,决定一起出来打擂台。
弘杲说:“等会要是这些人都不济事,咱们把阳哥推上去,就是佟家也会极力促成自家的姑爷暂时占据这个位置的。”
弘晖点点头,正想说话,就听见外面静鞭响起来,大家纷纷排队进入大殿。大殿上被蜡烛映照得如白昼,雍正已经坐在了龙椅上,旁边放着一张桌子,上面堆了一些折子。
众人三呼万岁后开始议论第一件事,关于秋收,这次秋收河南府因为大雨连绵,很多庄稼都泡霉了,户部上折子请求赈灾,雍正让大家商议赈灾办法。
老办法就是直接发粮食赈灾,这办法本来是个好办法,但是执行的时候总出事儿,盗卖赈灾粮这种事儿层出不穷。
新办法就是以工代赈,这又有个致命的缺陷,鳏寡孤独没法做工,既然无法做工又去哪里领赈灾粮。
就这件事吵到了日出,侍卫悄悄地把蜡烛吹灭,把蜡烛架子叫做满堂红的家具抬出去后,这事儿还没吵出个结果。
雍正看着后面还有一摞子折子,就很生气:“以前没钱没粮赈灾的时候你们吵吵嚷嚷。现在有钱有粮,又要吵吵嚷嚷。每逢关键时刻都指望不上你们,既然这事儿是户部和工部的事儿,你们两部各出折子,来朕跟前分辩。下一件事……”
快速了过了几件事,大家都等雍正说火器营统领的事儿呢,结果雍正直接扔下一句下朝就走了。
群臣散去,皇亲一股脑儿追着雍正去了御书房。
雍正坐下吃早餐,大家也一起坐下跟着吃。吃完了早饭,谁都不可能先提这件事,磨磨蹭蹭不肯走。
雍正就说:“老六和妹妹你们留下,其他人都去忙吧。”
弘晖应了一声,站起来招呼着弟弟们走,但是弘历不能就这么走了,立即说:“皇阿玛,儿子有话说。一等功鄂伦岱去世,按理来说火器营统领补熙要丁扰,请问皇阿玛,派谁接任火器营统领?”
他有很多设想,无论是雍正怎么回答他就要把年羹尧推出来,羹尧资历够,老本事够大,足以胜任这个职位。
雍正压根没按照他设想的回答,就说:“这事儿回头再议吧,佟家人刚去世,补熙还没上折子呢,不能紧赶着让人家腾地方。行了,你们都回去吧,今儿事儿多,朕和你们叔叔姑姑说一会儿话。”
他今天和海棠老六阿哥重点谈论的是拆分火器营。
以海棠的打算,把火器营打造成一个快速反应军队,把有科研能力的工坊单独建造成一个衙门,最后把矿场等其他资源再整理成别的部门,总之不能让火器营有人有钱有火炮,如果放任不管,必出大事。
海棠的这种拆分方案雍正和老六阿哥都认可,那么接下来谁做这个主持拆分的人呢?换句话说,说做这个火器营统领呢?
海棠说:“这事儿我来吧。”
雍正就说:“妹妹,你我咱们年纪都大了,不能事事顶在前面,也该给小辈儿一点儿干活的机会。到了咱们这个时候,就是给他们收拾烂摊子的。”
他看了看老六阿哥和海棠:“朕想着在弘阳和弘杲里面挑选一个合适的。”
海棠就说:“如果在这两个人里面选,弘阳必然要偏心佟家。”
雍正说:“无妨,一块肥肉分成了三份,佟家只能选最肥的那一份,哪怕是最肥,也不是以前的火器营了,让他们选去吧。”
老六阿哥说:“那就让弘阳去吧。”
雍正点头:“嗯,这毕竟是大事,朕要亲自跟补熙和弘阳说。”
随后三个人又说些别的事儿,中午吃过饭,海棠就从圆明园里出来,和扎拉丰阿一起去了佟家。
这种婚丧嫁娶的大事一般都是在京城里面办,因为在大家的认知里,园子属于别院,不是一个宗法家族聚居的地方,所以京城里面的府邸才代表着一个家族的脸面。
佟家府邸所在的胡同和外面的大街上停满了汽车,海棠的车刚上大街,就有披麻戴孝的人在车外磕头,引着车子往里面去。
得到消息的佟家人早早地出来迎接,海棠对鄂伦岱的称呼是“表叔”,以后辈的名义来祭祀。王府管家早准备好了供桌送进去,摆在了灵堂上。
一番过场走完,海棠去后面看了遗容,就被扶着去休息了。
月娥扶着安康的手来陪着海棠一起坐。
海棠就问:“你如何了?哪里难受?”月娥摇摇头,低头擦泪。
安康站在她们婆媳跟前叹口气:“唉,今年真是流年不利,白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她今年哭孝的次数多了去了。
海棠说:“不能这么说,你去吃人家满月宴的次数也不少呀。”
安康则说:“只是太意外了,本来今日额娘该带我们走亲戚的,我昨日都想好了,要带着月饼来和老头子一起分着吃呢,没想到没机会了。”
这时候九福晋和十福晋舒宜尔哈带着小辈们来了。
海棠招呼她们坐下,让月娥去她没出嫁前的闺房里躺着睡会儿,嘱咐她说:“别的事都不要紧,你先照顾好你和肚子里的孩子。”
看着安康送她出去,海棠叹口气,跟嫂子妹妹们说:“我心里就担心儿媳妇,她这肚子都已经七八个月了,这个时候让人捏一把汗。”
两位福晋点点头。随后大家就说起了别的事情。
海棠问九福晋:“太妃最近可好?”
九福晋一脸愁容:“不太好,这不入秋了吗,人家说一场秋雨一场凉,上一次下雨的时候没照顾好就得了风寒,现在躺在床上吃药呢,你哥哥把我骂得狗血喷头,说我没侍奉好,我们两个这些日子正互相看不顺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