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看到莹莹在,就说:“我不过是得了一场风寒,醒过来吃几天的药就好了,你别守着我,准备回山东吧。”
莹莹答应了一声,就说:“行,等过了舅舅的五七我就走。”
五七是死者去世后第三十五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传说这一日死者最后一次回家来看看。
海棠算了算也没几天了,就点点头。
月娥说:“太皇太后在外面和几位福晋说话,大概过一会她们就来了,额娘,给您找一件舒服的衣服换上吧。”
海棠点头:“找件棉的来,棉的衣服穿着舒服。”
乌雅氏带着一群人进来,这里面有海棠的一群嫂子弟媳妇,还有几位侄儿媳妇,满屋子人都在关心海棠。她们坐了一会离开,再来的就是侄儿和外甥们,也都陪着说了会儿话。
在这种温馨的气氛里到了中午,因为在国丧期间,大家也不留下吃饭直接回去了。乌雅氏这才和海棠说了弘晖遇刺的消息。
“……依着我说,这事儿必然是弘历干的!”
海棠也不算太震惊,皇家就是这样,温情脉脉都是装出来的,真情实意才是奢侈品,想到这里又想起雍正来,尽管这老哥哥有很多令人吐槽的地方,但是他待人好是真令人感动到难以忘怀。
海棠叹口气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跟乌雅氏说:“您没证据,不能一张嘴就这么说。”
“这是私下跟你说的,在外面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唉,你四哥没了,这些妖魔鬼怪脱了封印跑出来为祸人间了。”她说到这里叹口气:“弘晖岂是好说话的,必然要出气。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你四哥去了也是一件好事。若是活得太久免不了像圣祖爷那样,晚年看着儿子们斗得跟乌眼鸡一样,就差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了。”
甚至弘晖他们兄弟现在已经开始亮刀子了!
海棠就问:“桂枝呢,怎么没见桂枝?”这种事儿还是要问桂枝的。
乌雅氏就说:“最近在忙呢,刚才来了,我们两个也没私下说话的机会,刚才你没醒的时候她家的人把她叫走了,说是家里有事请她回去。我估摸着是刺客的事儿有眉目了,不好方便在人前说,就说家里有事急匆匆地走了。”而且这事儿比她看望姐姐还重要。
海棠叹口气,跟乌雅氏说:“您别想那么多,静等结果吧。”
乌雅氏点头。
这时候十四阿哥在外面喊:“额娘,姐姐,我进去了。”
他喊完侍女请他进来,他冲着海棠龇牙一笑,跟乌雅氏说:“额娘,您跟着儿子去住几天吧,我姐姐养病呢,您在这里帮不上不说,还要让我姐姐和几个孩子围着您转,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反正离得近,您先在在儿子那边吃饭休息,白日儿子再陪您过来坐半天,怎么样?”
乌雅氏本来想骂他,但是听着这小儿子说得也有道理,自己住在这里是能随时看到闺女,但是闺女现在病着,自己坐在这里一群孩子想忽视都难,会影响他们照顾海棠。
她就说:“如此也好,我先去你家里住几日,等你姐姐好了我再搬来和她住。”
十四笑着说:“行,这会咱们就走吧。”
他出门看到在树下坐着喝茶的老六阿哥和扎拉丰阿说:“你们俩都想错了,老太太今儿特别通情达理,我一说就答应了。”
十四说完美滋滋的,觉得额娘疼他,想和他一起住。
消息传到十四福晋那里,十四福晋强颜欢笑,这么多年没一天侍奉过婆婆,原本以为侍奉婆婆就不是自己的差事,没想到自己都已经做婆婆了,还要从头去开始学着去侍奉婆婆。简直是要了命了!
她立即派人去跟近亲们说太后移驾到自己家了,要是有人想请安就去自己家。
宫里和各个府邸都收到了消息,此时宫里也透出消息,弘晖准备带着全家老小搬去西郊居住,宫里实在是太热了。这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忙着准备搬家,然而除了十四阿哥家要奉迎太皇太后和海棠家因为照顾生病的海棠提前到了西郊外,所有人都等着弘晖搬完他们再搬。
尽管要等到皇帝动身后再搬家,可以先传信给留守在园子里的仆人们先打扫房子。
富察氏就如往常一样安排人先回西郊打扫,让人先把暂时不用的东西打包,预备着这几日就走。
高氏却提前一步打发了自己的奴才回去清扫房屋,对外的说法是嫌弃园子里的奴才笨手笨脚,实际上是特立独行,显得自己在这府里与众不同。
富察氏也不在意,这好几年都忍下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第738章 在演戏
就在富察氏吩咐家里人打包行李的时候弘历来了。
要放在以前,弘历给人的印象是一个玉树临风自信潇洒的人,然而这几天给人的印象就是满怀心事眉目带愁。
看他这模样,富察氏只能把贤妻的模样拿出来,端茶倒水软语奉承。
弘历仍然紧锁眉头,富察氏不好直接问他外面的事儿,于是就提起高氏:“来了半天爷怎么愁眉不展?难不成是高妹妹那边不舒坦?”
“没有,是爷在考虑差事上的事儿。”
富察氏听了把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遗憾地说:“可惜妾没什么见识,要不然也能像高妹妹那样能帮您参谋,您不如和家里的那些先生们聊聊。”
弘历不耐烦地说:“和他们商量没什么用,在大行皇帝去世前就是他们给爷出的主意让爷去外边巡视,致使爷错过了见皇父最后一面,这成了爷一辈子的憾事。”
这也确实是憾事,富察氏也是觉得太遗憾了,但是这事不怪人家啊!正所谓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看着身体还挺好的世宗宪皇帝就突然没了呢!
富察氏劝他说:“爷,这事儿别说和诸位先生没关系,就算是有关系您也要对他们表现得信任有加,才能使得他们对您忠心耿耿,要不然不笼络他们只会离心离德。”靠着俸禄银子请来的人,不对人家施加恩义,人家怎么可能肝脑涂地?难道真的以为他有王霸之气,有无数人来投奔?
是个人都不想听逆耳之言,弘历心里就认定了自己不出去或许有机会得大位!这就是没经历过的觉得会发生,和很多人说起某件憾事时候常说:“我当年要是如何如何,现在肯定如何如何,日子绝不是现在这模样”一样。
他站起来说:“你忙吧,爷去高氏那儿一趟。”
看他不高兴的样子,富察氏心想自己就不该劝他,笑着说:“行,这会日头毒,您从树荫里走,别晒着了。”
弘历从富察氏的园子里出来,来到高氏的院子,这里除了不是正院上房却处处奢华,比富察氏那边看着还要气派几分。
用高氏的话讲:“是她爱通草绒花爱简朴,拿着简朴讨宫里贵人欢喜,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缺金银珠玉,干吗要藏着掖着?”所以这里布置得极其舒适奢华,爱享受的弘历也喜欢奢华这个调调。
弘历到了高氏这里,发现高氏整个人窝在榻上蹙着眉无精打采,显得很难受。弘历就知道这是来葵水了,这会正难受呢。
看着高氏不舒服,弘历也没久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现在有个事儿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发弘皙?
告发了弘皙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管能不能得到好处,但是有一条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弘皙和自己不是一条心。他口口声声答应自己不在出殡的时候闹事儿,然而却还是派了刺客,从这件事情上看出,自己和对方压根儿不是一路人,也办不成一路事儿。
弘历确定自己和对方没法合作,但是又舍不得皇位。甚至觉得弘皙的手段太粗糙了,刺杀是最下乘的办法,杀一个皇帝是改变不了大势的,杀了一个皇帝难道皇帝就没有儿子了?
皇位,怎么才能得到皇位?
弘历也在思考:权力从何而来?
他没琢磨出权力是从哪儿来的,但是他琢磨出来代表着皇权的皇帝是被怎么拱卫着的,也就是说皇帝是被一层层的既得利益群体给保护着的。代表着这些利益的是权贵大臣,说白了君臣利益一致江山自然如铁桶一样。
就好比是洋葱,剥开一层还有一层,最中间才是皇权。
目前自己没有能力把这些一层层的得益者给替换掉,不要说是今年秋季,就是明年秋季、后年秋季,也未必能夺得皇位。
他想着:不如先告发弘皙,拿弘皙的人头给自己晋封,皇位徐徐图之?如果弘皙反咬自己一口怎么办?不得不防啊!
虽然要防着被反咬一口,但是这件事儿不能再拖了,毕竟刺杀都过去两天了,兵贵神速,拖的时间越久越显得自己踌躇不定,待价而沽。
他立即换衣服,派人跟富察氏说:“爷去一趟宫里,跟福晋说一声。”
宫里弘晖和桂枝也在说刺杀的事。
虽然看上去刺客逃之夭夭,似乎弘晖拿这件事毫无办法,然而老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尽管后来的一场雨让事儿难办了一些,又不是不能办!
桂枝就从别的方面分析,她一开始就没锁定侍卫,侍卫们不傻,刺杀皇帝乃是诛杀九族的大罪,越是靠近皇帝的侍卫出身越好,他们很多人是勋贵大臣家的嫡子,另外就是和皇家有血缘关系的人,比如公主们的孩子,蒙古姻亲家的小王子等,这些人出身可查,背后就是一个家族,不可能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桂枝的眼光自始至终就放在给雍正抬棺的这些人身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去的时候没人刺杀回来的时候发生了刺杀事情,因为去的时候这些人被看管得严实,回来的时候对他们就没那么紧盯了。
还有一个原因,这些人因为抬棺会在肩膀上垫着一些护板或者是厚布,内务府都是同意的,毕竟肩膀也是血肉,那么重的棺椁压下去这些人也受不了,必然要做防护。这也给了刺客夹带武器的机会,桂枝听人说刺杀弘晖的是□□,很小巧,能折叠,还可以连发。既然能折叠,包在布里面说是护板别人也不会怀疑。
有范围只需要查访下雨前都有谁不在队伍里就行了,把去厕所的,去巡逻的,去洗漱的这些剔除了,剩下没人能证明的就是嫌疑人了。
有了这样的范围比大海捞针强多了。
桂枝缩小了范围,剩下的就好办,今儿早上嫌疑人在大刑下咬了舌头,成了哑巴。
这反而等于自己招供,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刺客,要不然为什么要咬舌,这时候就是承认自己去偷窃就比承认去行刺来的罪小。因为给雍正抬棺的都是内务府的包衣,现在只要查他家人就行了,犯了其他罪也就他自己倒霉,行刺是全家倒霉啊。
这些事儿发生在桂枝去看姐姐的时候,有这样的进展粘杆处的人就来请她,所以桂枝顾不得去看姐姐,急匆匆地回京城。
弘历进宫的时候粘杆处对刺客家属审问过了,家属也不清楚,更不信家人会干出这种事儿来。不过从刺客家里搜出白银五千两,都是上好的雪花银,银子都是新铸造的,银子没一点点氧化,能照出人影。刺客的家属都惊呆了,他家压根没有五千两现银,家里零零碎碎的银子加起来只有两千两。
桂枝来跟弘晖说:“搜了刺客家里就已经打草惊蛇了,现在顺着银子往弘皙那边查也是条炉子,弘皙必然私铸了银子!”
弘晖转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桂枝说:“现在线索并没有断绝,这五千两银子就是证据,五千两银子不是五十两,不是塞兜里能带回家的。这银子谁给他的?他怎么带回家的?他日常和谁走得近?最近几天都和谁见面?这银子很新,还带着火气,铸造出来绝不超过半个月,查他这半个月和谁来往就够了。”
弘晖说:“咱们都知道是弘历和弘皙出手,特别是弘皙,他还有多少后招咱们也不知道,就跟除草一样,把主干拔了很容易,就怕留下根在地里,下一年就长出一片野草,收拾起来更难,所以不如一网打尽。”
桂枝皱眉:“一网打尽?一网打尽……十天半个月怕是做不到。”
弘晖点头:“是啊,弘皙布局最少十年,岂是咱们十天能连根拔除的。所以要想个办法,十二姑妈,不如这样……”
弘晖坐回去,准备在桂枝耳边说话,就看到外边他的总管太监鱼贵进来回话:“禀皇上,公主,弘历贝勒爷求见。”
弘历来了?
弘晖和桂枝对视一眼,弘晖嘴角一扯,说道:“请。”
弘历进门看到桂枝也在,请安后笑着问:“没想到十二姑妈也在,这真是巧了,侄儿今儿想着能在九姑妈家里给您请安,后来才知道您不在,还以为今儿没机会给您请安了呢,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
桂枝笑着说:“我这是来求你大哥拉扯一把你兄弟,虎头那孩子我正发愁呢,他读书读多了,攒了一肚子呆气,非要自己去考科举,两次都没考中。我说受这罪干吗,考中了也就是个七品官儿,不如给你表哥当侍卫去,起步就是五品官儿。”
弘晖笑着放下杯子说:“诶,姑妈,哪里能让表弟和那群二三等侍卫挤在一起,怎么说也是朕嫡亲的表弟,让他来朕这里做个一等侍卫吧。”
桂枝笑着说:“我就替他谢谢皇上了,回头让他来给皇上磕头。”桂枝笑着站起来,“弘历这会来肯定是有正经事,我就不留了,今儿还没去看过你们九姑妈呢,我这会赶去西郊还来得及。”
桂枝出去后,弘历吧唧跪在弘晖跟前:“大哥,弟弟来请罪。”
弘晖明知故问,态度很亲切地搭在他肩膀问:“五弟怎么说这话?快起来,咱们兄弟都是皇阿玛儿子,一根藤上结的瓜,什么请罪不请罪的,没说不开的话,你起来坐着说。”
外面桂枝听到这里转身踩着花盆底悄无声息地走了,路过鱼贵的时候说:“鱼公公,回头你打发人来隔壁慈宁宫请我。”
鱼贵躬身应下,他走到了门外,听见里面隐隐约约地说些“刺客”“行刺”这样的词儿,吓得赶紧到了走廊下,就怕听到了不该听的。
里面弘历哭得一脸泪水,跟弘晖哭诉:“……弟弟吓坏了,弟弟没想到他如此胆子大,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服气,觉得这天下该是废太子的,现在该他来坐……”
弘晖叹口气,对弘历说:“老五你起来,这事儿和你没关系,是他丧心病狂不关你的事儿。你可能不知道,说起来哥哥和他的恩怨绝不是只有这一件事,早先你们都是小孩子,哥哥就比现在的百岁大一点,带着你们弘阳哥哥去南苑跑马,回来的时候他在哥哥的马鞍上动手,当时你弘阳哥哥看朕的马神骏想要乘坐,被马甩下马鞍,差点一命呜呼,那次就是他下的手。那时候圣祖爷还在,偏心他们父子,这事儿朕和你弘阳哥哥吃了个哑巴亏,现在算算都快二十年了。”
弘晖恨恨地说:“也是该算账的时候了。”他低头跟弘历说:“他不是说要在木兰杀了朕吗?这也是好机会,如今七月了,下个月就是八月,过了八月十五咱们就去木兰,也该一决雌雄了。”
他的手紧紧掐着弘历的肩膀:“老五,你来和朕说这个可见咱们兄弟血缘近,都知道谁是外人,就该一致对外,你要和朕一起去吗?事成之后,朕封你做个世袭罔替的亲王,如何?”
弘历现在是戴罪立功的身份,哪里敢说不去,立即说:“打虎亲兄弟,臣弟自然追随您。”
“好,”弘晖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好样的,就该这样,你先回去和他虚与委蛇,今年秋天就能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了。”
弘历听了就要跪安,弘晖亲自送他出了养心殿。两人亲亲密密地在养心殿前面的宫巷里说话,这时候小狗太平汪汪叫着从慈宁宫花园颠颠跑来,小狗子一身泥跑到了弘晖的腿边来回蹭着撒娇。
弘晖也不嫌弃,抱起来摸着狗头,跟弘历说:“唉,以前皇阿玛还在的时候委实话密了些,朕年轻气盛受不得他那股子唠叨劲,常常敷衍,现在他老人家不在了,坐在了这位置上,才知道什么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朕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比起做皇帝,朕更想皇阿玛长长久久,这样咱们兄弟就有人庇护,如今庇护咱们的人不在了,只留下了一些旧物件和这只狗儿,朕已经开始日夜追思他老人家,唉!”
弘历跟着叹口气,他也是这样想的,比起兄弟做皇帝,他更愿意亲阿玛做皇帝!他现在都想不明白,明明看着皇父的身体还不错,怎么就突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