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在成长
晚上舒宜尔哈和十福晋走后,安康和她的师傅来了。
女校都是女师傅,大家都尊称一声先生。作为额娘,月娥看到是女儿的先生来了赶紧接待,只是她没想到先生是来家里告状的!
说告状也不太准备,先生的意思是贵府的大格格霸道了些,今儿推了一个女同学,同学倒地上擦破了胳膊上的肉皮。
先生处处没提教养,但是处处暗戳戳的点了一下王府的教养,言语间委婉地表示安康平日太粗鲁了,经常爬高上低没女子该有模样,今日没和同学发生口角的前居然提着裙子跳过长廊的廊杆。先生自然不敢说勇宪亲王不会养孩子,明显是在点月娥不会养孩子。
月娥笑着把人送走,等先生前脚出了门,她瞬间把脸拉下来,一把拧着安康的耳朵问:“平时怎么跟你说的?不可仗着力气大就欺负同学。你今儿推同学干吗?你说你平时在学堂是不是经常欺负人家?”
她身边的嬷嬷们赶紧拉着,跟月娥说:“福晋,您别生气,那学堂里除了皇上家的大格格就数咱们家格格身份尊贵了,就算有几个辈分高的也是屈指可数。满学堂的女孩子见了格格都要自称一声奴才,她推了人家又怎么样!”自家小主子尊贵,推就推了!
月娥听见就生气:“她这么跳脱就是你们这一群人纵的,不教她点好的,现在都开始教给她以势压人了。”
月娥戳着安康的脑门:“以势压人不能常常用,关键的时候用出来才有用,你天天在外面抖威风只显得你这个人浅薄,没一点城府,让外边的那群人摸清了你的脾气之后拿捏你的时候多着呢。别觉得你是主子他们就不敢坑你,有些人有很多办法能坑得你有苦说不出。”
安康说:“今儿体会到了,这事绝不会这么算了,我明天再去收拾她。”
月娥问:“怎么回事?原原本本跟额娘说一遍。”
“我们屋子里就三十个人,大家一起读书,出身各不相同,有人出身好,比如我,有人家里有几个臭钱还长得好,不仅家境好长得好学习也好,比如今儿被我推到的宁楚克,先生们都喜欢她,她可会装了。她平时就喜欢带点小东西来学堂给大家分一分,干点惠而不费的事儿,还经常装好人。我以前不太搭理她,但是全屋子人里面有二十多个都追着她喊姐姐,闹着和她一起玩儿。
今儿中午门口的婆婆托人给我带话,说我哥哥给我送吃的,让我去门口拿。当时我和我朋友在蹲坑,蹲坑就是……”
“别说了,我知道。”
安康接着说:“这事是人家隔着茅房的墙和我说的,喊得自然大声。我当时在蹲坑,等我和我朋友收拾好后跑到门口看到了百岁哥哥和二十五舅爷刚要走,百岁哥哥问我怎么又跑来了,刚才有个叫宁楚克的姑娘替我拿走了。
那不要脸的宁楚克还跟百岁哥哥说是我让她去拿的,她趁着拿东西这一点时间不仅在百岁哥哥跟前自报家门,还和百岁哥哥他们相谈甚欢,二十五舅爷还夸她温柔知趣清纯脱俗!”
月娥瞬间明白了,这是想去勾搭小爷呢,不过这手段太粗糙了,而且那个叫宁楚克的丫头也太急了。还是年纪小,年纪再大点就会滴水不漏,说不定真能让她踩着安康这傻丫头成事。
安康气地拍桌子:“这事还没完!我跑回们教室,她不在,我问了别人才知道,原来百岁哥哥他们送来的饭菜不仅有我的还有嘉乐姐姐的,她跑去找嘉乐姐姐献殷勤去了!
我等着她回来算账,谁知道人家脸皮厚,说什么‘看您忙,奴才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帮您去取回来。’
我就问‘我让你帮忙了吗?’
她就哭,她说她家小门小户,不懂得王府宫里的规矩,让我别和她计较,不会有下次了,还立即跪下磕头,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一屋人替她说话,说她这人没坏心的,让我别生气。
我气得把她扯起来和她讲理,好多人上来拉,结果把她给推倒了,她胳膊肘跌倒在地上磨破皮。
我后来也和先生说了,先生那老眼昏花的人居然说她这是在帮我!那意思是别人都帮我了我还无理取闹,这些先生平时就偏心她,现在还偏帮着她,气死我了。”
月娥皱眉,这先生难道不知道安康是王府的大格格吗?不说当和事佬,怎么还偏着另外一人?
她就跟身边的嬷嬷说:“出去打听打听先生,她要是个正直的人,我还要赞她一句有刚性,不过是蠢了点分不清对错罢了。要是故意偏袒人家折腾我的闺女,看我怎么收拾她!”
嬷嬷出去了。
月娥想着安康也不小了,就和安康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上赶着替你取东西吗?”
安康立即说:“知道啊!百岁哥哥要不是遇到舅爷这事儿就要议亲了呢。他是康熙年间的人,现在都十五六岁了,早先舅爷说过他迎娶舅妈还不满十五岁呢。那个宁克楚年纪比我百岁哥哥小了一点,今年的选秀最后因为我舅爷驾崩算是黄了,自然要明年补上,明年我大伯肯定下令重新选秀,宁楚克明年就能参加,她这是奔着百岁哥哥去的。”
安康说到这里的时候咬牙说:“我还觉得先生邪门,这么一想,人家要是日后攀附上了贵人,压根不用在乎我这个小小的王府格格!额娘,先生是不是觉得宁楚克奇货可居啊?”
月娥伸手指点了点安康的眉心:“没大好处,人家为什么踩你呢?你不是说她还去了一趟嘉乐大格格跟前,这是两条腿走路。这家人姓什么?”
“富察,哦,不是沙济富察氏也不是姨祖母家的宁古塔富察氏,以前听她说过,她家祖上和金朝皇家联姻,出过好几位皇后呢!”
“哦?”
“她还说金朝元朝的时候她家汉姓是李。”和这种传承久的家族一比,显得爱新觉罗都是没出身的泥腿子,毕竟爱新觉罗家往前追溯也顶多追到明朝那会,元朝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嗷嗷待哺,后来发达了才给自己弄了个好听的姓氏,人家都已经富贵好几个朝代了!
月娥冷哼一声:“管他家以前姓什么,现在就是奴才,没本事重振祖上荣光就该老实点,这种没本事还显摆注定了没法光宗耀祖。”
这时候外面进来一个侍女,这侍女是海棠院子里的,进来笑着跟月娥说:“主子说天都黑了,大格格怎么还没回来?吩咐请您和大格格去吃饭。”
月娥赶紧站起来:“走走走,赶紧过去,你小弟弟还在你祖母跟前,只怕这会已经闹起来了。”
月娥急匆匆地带着安康过去,进门就看到百寿抱着一把宝剑跑来,这宝剑刀鞘上装饰得很华丽,但是刀柄显得旧了些,百寿抱着的时候看起来沉甸甸的。
月娥看了赶紧拉着他:“这是哪儿来的?你抱着这玩意来这里干吗?”
百寿笑着说:“刚才玛法想起一个老说法,说是小孩子一直不会走路,是因为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系着他的两条腿,在他跟前和两腿之间的地上用刀砍几下,小孩子就会走路,我祖母就让拿她的佩剑来斩断阻碍弟弟走路的线。”
安康听了兴奋地说:“走啊,一起看。”
月娥心想这是哪儿听来的偏方,有用吗?
但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弘阳把下摆掖在腰带里,弯腰扶着小儿子,海棠和扎拉丰阿坐在小孩子左右,弘阳说:“不用着急,说不定过半年他就会走了。”
海棠说:“左右闲着无事,不如试试。”
这时候安康和百寿跑进来,百寿把怀里的剑递给海棠:“祖母,给!”
海棠接过来,对安康说:“好孩子,往后退一点。”
她在灯光下“嗤”一下把宝剑抽出来,剑身如秋水,安康瞬间赞叹出声:“哇”!
海棠把刀鞘递给安康捧着,用手指关节敲了一下剑身,顿时听到“嗡”的一声。
海棠想起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她感觉自己到了喜欢回忆往昔的时候了。
海棠微笑着提着宝剑来到小孙子跟前,在小孩子的懵懂眼神中,用宝剑在他两腿之间的地面上划了一下,又在他面前的地面上划了一下。
扎拉丰阿说:“好了,斩断了绳子我们家小阿哥也会走路了。”
海棠把宝剑送回刀鞘,灯光下小孩子伸手对着海棠的宝剑虚空抓握。弘阳松开他,他迈着小腿摇摇晃晃走到海棠跟前,抱着海棠的腿去摸刀鞘。
屋子里爆发出一阵欢笑,莹莹难以置信:“他还真的会走了?”
最终小宝宝也没能摸到宝剑,因为要吃饭了,他坐在弘阳的怀里美滋滋地吃了蛋羹,刚吃完就睡着了。
弘阳夫妻带着几个孩子回去,但是安康不愿意走,她闹着和莹莹住在一起,就留了下来。
莹莹忙着给父母叠床铺被,安康就委屈巴巴把今儿在学堂里面的事儿跟祖父母告状。
扎拉丰阿很气愤,但是海棠却没有生气。
在扎拉丰阿气愤地说:“这先生和这个同窗也忒不讲道理了,这样的手段对待一般人也就是欺负人家好性吃个哑巴亏,居然欺负到咱们家安康头上。难道不知道王府随便吩咐一句就能摁死他们吗?”
海棠跟他说:“你与其在这里生气不如好好地教育孩子。”
海棠跟安康说:“你们出去,家里都会告诉你们不许仗势欺人,这也是告诉你们,咱们家的势力不是人人都惧怕的,靠仗势欺人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自古藐视皇权的人多了,自古就有奸臣想要把皇帝变成傀儡,可见人心隔肚皮,有人嘴上自称奴才,心里从不觉得自己是奴才。所以你褪去了王府格格的身份在学堂里能混个什么模样?没了王府的帮助,你要拿你的那个同学怎么样才能出自己心里的一口恶气,让周围的人知道你不好惹?你怎么抛去身份在学校里一呼百应呢?动动脑子安康,你想做个大将军必须有大将军的本事,不是有大将军的身份就够了。权势是能让你痛快一时,不能让你无敌一辈子。”
海棠刚才喝了药,此时药劲上来开始变得昏昏沉沉,她的声音也渐渐低下来,跟安康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金银会失去,下属会背叛,只有你的本事跟着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莹莹扶着海棠:“走吧,咱们去换了睡衣睡一会儿。”莹莹对安康说:“去院里面等姑姑吧,院里凉快。”
安康出去坐在了台阶上,一只白猫喵喵着从黑暗里钻出来,钻进了安康的怀里,安康揉着白猫,想着明天去了自己也要装一把,伪装而已,谁不会啊!
还有那位先生,都偏心成这样了也不必做先生了,她压根不配!
次日安康同窗家的家长携带重礼来赔罪,月娥也没让人往里面通报,更没见人,她经过一晚上时间已经把这人的底儿扒拉出来了。
这家人有人做官有人经商,看着不起眼,但是家底相当丰厚,并且关系网也很广,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家。
不显山不露水却交友广泛,这就是低配版的沙济富察氏。月娥直接让人取了一支人参出去点名要送给宁楚克,让他家拿人参给她做祛疤膏,又说小孩子打闹不碍事,不必来请罪。
月娥要是能这么大度才是邪门呢,转头让人去九门提督状告这家人经商和强买强卖侵占他人产业。
当初进关的时候,多尔衮为了稳定社会,要求八旗不得与民争利,大部分人都解读成满人不能经商,可是各处王府不仅有自己的商铺,还有大富商作为代理人,说满人不能经商遇到他们就显得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不得与民争利”的规定在康熙年间就松动了,满人贫富分化严重,除了正经的权贵,还有一群新兴的富商。那个时候就有过议论掰扯,大家争论过能不能经商,因为八旗有铁杆庄稼,加上国力蒸蒸日上,八旗有天然优势能从水军的崛起和进出口商务中捞取足够的红利,所以能不能经商这件事就没人提了。哪怕是普通旗人家里,只要家里出一个入伍的人,拿到的银子就能让全家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满人也就不再执着于能不能经商了。
一开始做生意的这些满人还知道隐于幕后,发现环境没有那么严苛,也没有人再提这条规定的时候慢慢走到台前。
这规定往常不算什么,有人告官了就要拿来用一下。特别是佟氏这种出身的贵女,她出嫁的时候陪房十几家,人口超过二百多人,她有自己的人手,想给一个家族找晦气很简单。加上这事儿弘阳也知道了,两口子哪怕孩子多,每个孩子都不是白捡来的,更不可能善罢干休。
经过弘阳允许,月娥能调动弘阳的人手更是觉得如虎添翼,所以月娥面上让人跟这家人说小孩子闹着玩儿呢,没事儿别当真,背地里就是要整的这家人伤筋动骨。月娥也不想让那女先生好过,已经查明了,这女先生暗地里每个月收宁楚克家的银子,对外说把宁楚克收为亲传弟子,在很多场合都偏袒宁楚克,处处都表现得极其亲密。
月娥想着:既然你们是一条藤上的,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就花了大把的精力去关注这件事,剩下的精力放在了家里,每日陪着海棠和莹莹,再照顾着刚会走路到处乱钻的小儿子,不知不觉到了雍正的五七。
这一日圆明园里面祭祀雍正,住在十四阿哥家的乌雅氏提前回去,海棠领着弘阳和莹莹一早就去,白天听和尚们念了一天的经文,到了晚上还有很重要的一步。
晚上在雍正的寝宫摆上一桌饭菜,再把换洗衣服准备好。弘晖踩着梯子爬到房顶揭了三块瓦片,下面一群人喊“皇阿玛回来吧”。
这次仪式结束后,再祭祀就是百天和周年,葬礼在“五七”后也彻底结束了。
去参加了一次五七,海棠的病情又开始反复起来,开始反复发烧,嗓子难受,太医调整了药方,海棠就开始了深居简出认真养病的日子。
莹莹本来打算在过完五七后离开,但是看海棠这个样子又不打算走,反而惹得海棠生气!
海棠就说她:“我的身体过几日就好了,你还有一堆事儿呢,处在你这个位置上,就应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就是你是我的女儿,换成别人哪里会有这么长的假期。”
莹莹没法子,只能去和祖母以及几位舅舅告别,择定日子坐车离开。
弘阳和月娥就抱着小儿子送她走,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弘历。
车站在城外南郊,弘阳是送妹妹出门,这是个正当理由,他就好奇弘历跑城南干什么。
弘阳上了弘历的车,问道:“今儿怎么来这边了?”
弘历眼角发红,叹气说:“弟弟的侧福晋看着不行了,弟弟来给她找个好地方。”
“呦,怎么不行了,没听说有什么病症啊?”
“唉,是血山崩,回天乏术,没法子。”说着呜呜呜哭起来,看的出来他很难受,是真心为高氏的离开伤心。
弘阳劝他:“别难受了,这是没法子的事儿。”
弘历家的园子里,富察氏陪坐在一边,和高家的女眷们一起哭。短短几天病榻上的高氏已经快没人行了,可谓是形销骨立,似乎是一张皮贴在骷髅上,且这皮肤发黄发灰,看肤色都带着几分不祥。
富察氏自始至终都是个贤惠人,嘴里哭着说:“妹妹这是受大罪了,她这么好的一个人,不该受这个罪啊。”
高家的人也是这样想的,要是突然没了,也不受罪,这种躺着拦不住生机流逝、把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生生折腾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不是受罪是什么?
富察氏在想:高氏啊高氏,你这会是否在回忆平生,是否在后悔往日的飞扬跋扈呢?
怕是不会吧,甚是会觉得人生短暂当初怎么就没拼命享受呢!
第741章 静与俭
弘历回来的时候高家人还没走,弘历只能温言安慰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