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乌雅氏看了一眼海棠,发现海棠对着外边的狂风皱眉,就问道:“看你这脸皱巴的,碰到什么发愁事了?”
海棠说:“这个时候正是麦穗生长的时候,下场雨再刮一阵风,我估摸着小麦要倒伏了,而且倒伏的面积很大。”
小麦倒伏的结果就是粮食减产,这就是海棠发愁的地方。
这时候门外的太监跑来跟门口的嬷嬷说了几句,嬷嬷进来跟月娥说:“福晋,小阿哥一样的那几头鹿跳了出来,跑到咱们郡主的院子里把郡主养的那些花儿给啃了。”
月娥目瞪口呆:“去抓了吗?”
嬷嬷摇头:“没抓住,他们想法子呢。”
月娥摇头叹息:“阿弥陀佛,今儿有人要挨她姐姐的一顿毒打了。”
乌雅氏笑了起来,对海棠说:“走吧闺女,咱们到院子里面坐一下吹吹风,你发愁的这点儿事儿就是把眉头打个结也阻止不了。顺其自然吧,这事儿让皇帝操心去。”让该发愁的人去发愁吧。
弘晖在书房里和弘昐说话,大风吹进来,把窗户上卡着的玻璃都给吹动了。弘晖也想到了麦子倒伏的事儿,实在没心情再在这些贪官身上花精力,就说:“这件事儿自然要秉公办理,你给他们挑个好点的流放地方了。关外和广东都不行,本来是人杰地灵的地方,送过去这些玩意儿容易坏风水。”
弘昐问:“既然关外不行广东也不行,送哪儿去?送崖州?”
弘晖摇头:“一开始想着要送山西,不是说要在山西储藏煤炭吗?现在需要大量人手,但是一想山西那地方表里山河,也是大好河山,哪怕是崖州也是好地方,只要是朕拥有的地方没有一处地方是穷山恶水,百姓们更不是刁民。这些被流放的才是刁民,还是送到外边去吧。弘明他们抱怨人手少,朕想着这些人流放到南洋。”
“南洋?”
“嗯。那里是好地方啊!种东西一年二熟。只要是勤快点儿肯定饿不死,要是聪明点,说不定还能在南洋扎根呢。”弘晖说“一年二熟”的时候简直是垂涎二尺。
弘昐低头一想,觉得这也是个好路子。
他就说:“如此也好,只是南洋很大,哪个地方算好地方啊!”他也要打听好,回去好跟媳妇说得详细一些。
弘晖让嘉乐去取地图,说话的时候外面先是天空中出现了蛇形闪电,照亮了大半个天空,随后雷鸣声滚滚而来,瞬间大雨倾盆而下。
屋子里开始各处点灯,弘晖在拿来的地图上给他指点了一些位置,说完话后,弘昐坚持要走。
但是他身体弱,弘晖再二挽留,弘昐还是要走,弘晖就让人把车子开到门前,让人用油布搭出一个简易走廊,看着弘昐脚不沾水地上车了才回到书房继续处理事情。
弘昐回家,他身边的太监也如法炮制,下了这么大的雨,他是一丝雨都没沾到。
但是回家后夫妻两个却没有商量好,弘昐的福晋目的是保全娘家,爵位可以丢犯事的兄弟也可以执行死刑,但是全家不能离开京城。离开京城之后就如断了根一样,全家老老小小到外边去怎么过日子怎么生活?
弘昐的意思是:“去一个新地方反而是一件好事,我已经给他们挑好地方了。南洋的地方遍地是宝贝,他去服刑,家里面其他人可以倒腾一些香料什么的,京城还有这么多亲戚呢,彼此照应一些,你娘家不过是换个地方过日子。当初从关外到关内你怎么不说去一个新地方跟断根了一样。”
这能一样吗?大家都知道跟着主子爷去关内那是过好日子的。可是流放就是流放,流放的地方难道能是什么好地方?宁古塔那地方每年冻死的犯人有多少?去了南边只怕会热死。
两口子吵了一架,弘昐的福晋就气呼呼地出门了,本来穿着花盆底儿,再加上下雨外边滑,下台阶的时候又满肚子气,结果身边的人没跟上,没人扶她,一下子滑倒在地。
她尖叫一声让屋子里生闷气的弘昐听到赶紧去看。这下滑的严重,几个人搀扶都没扶起来,大雨不停地下,弘昐召集的站在门口说:“你们这群人糊涂,赶快抬进来呀。”
几个人抬着福晋上台阶的时候他伸手搀扶,大雨打湿了他两处小臂的袖子。几个太监张罗着给他换衣服。然而弘昐的福晋摔的严重,一直痛苦地哼唧,弘昐就着急起来,让人冒雨去请太医,张罗着给她把湿掉的衣服换了。侍女换衣服的时候发现福晋的背后摔得青紫,弘昐有赶紧去看。随后他在一群人的催促下也去换了衣服。
就这么一会工夫,到了晚上弘昐开始发热。太医开了药,以为是受凉,结果第二天更严重了。
第二天下午整个太医院聚到他家,弘时一直带着几个孩子守着,太医们的意思是可能救不回来了。
消息传到了圆明园,弘时他们的额娘李氏把儿媳妇骂得狗血淋头。他觉得他儿子之所以遭此劫难全是因为这个儿媳妇引起的,把儿媳妇大骂之后又哭着去求那拉氏,他要去看看弘昐。
那拉氏也不放心,就带着李氏一起出去探望。太医给那拉氏的解释就是“油尽灯枯”。
本来身体就不好,能养到现在已经是了不得的一件事儿了。
那拉氏和李氏抱头痛哭,李氏是哭儿子,那拉氏则是哭着说:“去年你们老子驾崩的时候说让我看护你们。这还没到一年,弘昐就要去了,让我下去了怎么给你们老子交代啊!”
她是真的觉得没法跟雍正交差。
弘时就叹气:“皇额娘,这事儿不赖您,这事儿是拦不住的。”
李氏立即跳将起来:“这是怨富察氏,要不是她作妖,我好好的儿子能这么躺着?叫她来,她怎么不敢来见我!”
那拉氏拉着她说:“你别嚷嚷了。”
弘时也说:“额娘,我二哥现在还躺着呢,您别这个时候寻我二嫂的不是了。”
李氏偏执地认为儿子病倒就是因为儿媳妇作妖,又哭又骂,那拉氏看着这场面实在是不好看,只能擦了擦眼泪跟弘时说:“我带你额娘回去,你看着点这里,让那些太医们多使使劲。”
晚上弘晖打发百岁他们兄弟来探病,百岁和永琨回去后说不太好。
永琨说:“二叔的脸色都不对劲,看着那模样就……反正现在就只能喘口气了。”
百岁叹口气,不想说话。
当天夜里弘昐去世,从发烧昏迷到去世,中间没有醒来一次,自然也没有什么遗言。他没有亲子,养的儿子是弘时的儿子。宗人府有一套完整成熟的继承流程,但是对于弘昐的福晋来说,这真的跟天塌了一样,哭得死去活来。
乌雅氏没了一个孙子也很难受,海棠陪着她在郎惠园,没出去参加葬礼。
乌雅氏就说:“唉,去年办你四哥的事儿,今年办他儿子的事儿,真是……没法说。”
“您别想那么多了,这种事儿,不是人为能干预的。”
“是啊,但是他还年轻,我一把年纪了。这真是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死了。”
“您可不能这么说。”
“我听说老人活得久会妨碍子孙,说起来我活得够久的。”
“您可别这么想。”
“到我这岁数,活得久了就是一种罪过。”
“额娘……”
“罢了别说了,我不过是胡言乱语几句。你也不要说了,咱们谁都不说。”
海棠点头。
乌雅氏就开始虔诚地求神拜佛,以前她也虔诚,但是比较功利,那意思就是我求佛祖,但是佛祖要保佑我,除了保护我们母子的平安还要保佑我们母子的富贵。现在是单纯的虔诚,对世俗没有什么求的了,一心求起来虚幻的东西。
海棠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是因为自家没佛龛佛像,自己也不信这个,所以只能陪着她念经。这让海棠觉得很不习惯,好在这样的日子对于海棠来说是短暂的,她要出发了。
老六阿哥提前来接老太太,海棠就拉着他嘱咐了很多,重点是开解额娘。
海棠说:“我听她的意思她觉得自己寿数太久妨碍了子孙,回头你有空了多劝劝。”
老六阿哥是个忙人,因为外面的麦子全倒了,他今年要主持夏收,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心里想着要不然让十四开导老额娘?
但是考虑到收麦还有半个月,就觉得先侍奉额娘半个月,至于半个月后怎么样,到时候再说。
海棠送走老额娘的时候在她跟前磕头,乌雅氏很爱惜地伸出手摸摸海棠的头,没说什么话,念了几句佛号后由老六阿哥陪着离开了。
海棠觉得额娘要变师太,换身衣服就完全是师太的气质。
不过海棠的吐槽也仅限于此了,她已经做好准备去关外了,这次要带着扎拉丰阿和安康。带着安康是让小姑娘长见识,扎拉丰阿就是牛皮糖,甩不掉那种,海棠只能带着。关键是这人的行李比海棠和安康的加起来都多,全是画板颜料,搬行李跟搬家一样。
尽管如此,海棠还是把他和他的行李带上了。
人家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海棠觉得自己还是个少年,毕竟和安康沟通起来很顺滑。她认为扎拉丰阿已经进入到了老年状态了。
第779章 爱子心
海棠在出发去车站的路上路过了老六阿哥家里,领着百岁和安康又去辞别乌雅氏。
这次乌雅氏显得很高兴,盘腿坐在榻上,看着海棠跪在脚踏上辞行,她往前挪了挪,抱着海棠的头说:“你出去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一去我的这些孩子也就你不在我跟前,我心里惦记你。可要把自己照顾好了,夜晚最好不要再急着赶路了,饮食要洁净,宁肯一顿不吃,也别吃不干净的东西。穿衣服一定要热了减衣服冷了加衣服。”
海棠说:“这些我早就知道了,放心吧,不会再出事儿的。”
老太太恋恋不舍,抱着海棠的脑袋不断摩挲她的头发,迟迟不肯松手。
还是百岁在一边劝着,老太太才松开手,海棠带着人离开了。出门后老六福晋送海棠出去,就说:“你上次出事儿把老太太给吓着了。”
海棠点头:“额娘年纪大了,要是再有下次你们可要瞒着点儿。”
“诶……”
“嫂子我是说万一,您放心吧,我这个人福气大,每次都是逢凶化吉。”海棠说到这里,对着老六福晋微微颔首:“嫂子,老太太年纪大了,都说老小孩老小孩,您多哄着点就是了。这一段日子辛苦您了,回头给您带厚礼回来。”
“什么厚礼,你说这话就是寒碜我呢,孝敬老人是我该做的,都是分内之事,放心吧。”
海棠退后了两步,嘴里说着“留步”带着百岁和安康兄妹两个出去了。
出门后等车启程,到了车站,这次换成了崭新的车,随行的官员和侍卫们都已经上车,蒸汽机冒着白烟,白烟在整个站台上弥漫,就等着海棠上车了。
海棠和送行的人又辞别了几句,带着百岁和安康一起上车。
这一节车厢分成两部分,只听见靠帷幕分割,一部分是海棠安康带着侍女们起居的地方,一部分是百岁和扎拉丰阿带着太监们起居的地方。
因为有上次的教训,这次其他车厢里的侍卫们配备了最新最小巧的手铳,还有各种环境下应急用的物资,比如说毯子,食物,密封的蜡烛火石等等。
火车启动,轰隆隆开出了这站。
弘杲看着火车走远了带着人回西郊交差。他先去了圆明园,这时候弘晖就站在圆明园的农田旁边,麦子成片倒伏,只有偶尔两三处显得顽强一些,还直愣愣地立着。
弘晖忍不住叹口气,看来今年要开仓放粮平抑物价了。
这时候弘杲来了,看到弘晖一个人站在田间路上叹气,就走来说:“大哥,已经把姑妈送走了。”
弘晖再次叹口气:“怎么说话呢,是送上车了。送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人不行了让你送走了。”
弘杲笑起来:“是,是弟弟口误,把姑妈和百岁侄儿都送上车了。您这是对着麦子发愁呢?”
“是啊,本以为今年风调雨顺,没想到临到头起了一场大风,京畿各处都报告说大片麦子倒伏,河南河北也有很多地方没能幸免。愁人啊!”
“老话说庄稼不收年年种,而且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以前粮库里面养不了老鼠,现在粮库里面堆得满满的,就是今年绝收了,也能养活起百姓。你就没必要发愁。”“话是这么说,要真的绝收了老百姓买粮食的钱从哪儿来?就算是赈灾,到时候也要防止有人偷卖赈灾的粮食,闹出来又是一起子是非。天下的事情真的是多如牛毛,每一件都要慎重对待。朕对于这些倒也不是太在意,最要紧的是朕心里不好受,皇阿玛走的时候留下了丰厚的家底,可是朕当家的第一年就开始动用家底了。这让朕生出些内疚,更让朕觉得不如他老人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今年用了,明年补上就是,又不是年年如此。而且仓库里那些粮食也该拿出来倒腾一下,就怕放的时间久了不能吃,要是不能吃那才是浪费呢。”
“你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走吧,回书房去。”
两人在小路上走着,弘杲就问:“过几日就是皇阿玛一周年忌日了,百岁跟着去了关外,谁主持祭祀?”
“朕去吧,要动用库存粮食,朕心里面过意不去,打算亲自向他老人家请罪。对了,祖母的陵寝你收拾得怎么样了?”
“哦,刚确定了地面上的图纸,至于地下的,已经开始挖了,按照泰陵的规模减去一等,水泥砂浆都已经运到,年底大概能把地下的部分给修好。”
“嗯,上点心。”
这时候在皇后的寝宫,她额娘来请安,母女两个正在说话,此时外面通传说永琨来了。
费莫家的老太太赶紧站起来,永琨进来请安后面对着要拜下去的外祖母赶紧扶着,亲热地把她送回去坐着,热情地问候起她和外祖的身体来。
费莫家的老太太恭恭敬敬回答完了,含笑坐在一边看他们母子说话。
费莫氏问:“你怎么这会儿来了?有事吗?没事回去读书,要不然你老子问你答不上来,少不了挨一顿捶。”
永琨就笑着说:“书上的都已经看过了,随便皇阿玛问,无论他问什么儿子都答得上来。这也是听说外祖母来了,特意来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