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乐问:“不是说外祖父就断了胳膊吗?很严重吗?额娘您怎么这个模样?”
弘晖说:“实在是你们外祖父躺床上疼得直叫唤,你额娘听在心里如刀割一样。”费莫氏自然是心如刀割,她知道为了自己她阿玛砸断了胳膊,这都是为了自己啊!
费莫氏赶紧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永琼就说:“想来也是,都已经胳膊断了,肯定疼啊!阿玛,要不然我们明天也过去瞧一瞧他老人家?”
费莫氏说:“过几天吧,他胳膊断了又出不了门,这几个月你们随时去都行,只是这几天上门探望的人多,你们再去了显得闹哄哄的。”
永琼点头:“额娘您说得是。”
随后他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下:“阿玛额娘,儿子跟你们商量件事儿?”随后立即撒娇:“你们一定要答应儿子,不答应我就躺这里不起来了。”
费莫氏心头一跳,脱口就问:“什么事?”问完之后慌忙看向丈夫,就怕儿子提的要求不合理。
弘晖说:“先看你那事儿讲理不讲理,你要是不讲理是万万不会答应你的,你就是躺到天荒地老也不会答应你。”“这事儿简单,”永琼从炕上爬起来,爬到了弘晖身后给他捶背揉肩:“阿玛,儿子的这个名字有点破财,您听听,永琼,永穷!你能给儿子换个名字吗?”
费莫氏松口气,弘晖哈哈站起来:“嫌弃名字不好听?”
“对啊!”
“嫌弃也不给你换,这是朕看了好久的字典,从一个一个字里面找出来的。”
“您看了好久的字典就给儿子起了一个穷字?”
“穷怎么了,一听你的人就没学问,贫和穷是不一样的。”嘉乐拿出长姐的气势来:“你少在那边嚷嚷,快坐回来。”
永瓒也说:“是啊,三哥你嚷嚷什么,我都没说呢,我这个名字还是人家捡剩下的呢!”早先是打算让弘昼家的嫡长子叫永瓒,结果八字不合,就放弃了。所以永瓒才说这名字是人家挑剩下的。
费莫氏今天的心情大起大落,这会儿真的经不起孩子们闹腾,立即板着脸训斥:“吃饭的时候都安静点!”
一群孩子老实了下来。
吃完后费莫氏破天荒地在弘晖躺下之前去睡觉了,这么多年她侍奉丈夫尽心尽力,起得比丈夫早睡得比丈夫晚,今天实在是心力交瘁整个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弘晖看她躺着睁着眼,对宫女说:“去准备洗脚水吧,朕今晚上睡这儿了。”打算夫妻两个夜里聊一聊。
过了几天麦子成熟弘晖找了一群人来收庄稼,弘阳家的四个孩子都去了。
和雍正讲究用镰刀割下来的仪式感不一样,弘晖对科技相当支持,所以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都要学得怎么操作机器。这里面也有一些打酱油的小孩子,像是胖墩墩的永琦都戴着草帽背着小篓子在田里面跟着捡麦穗。对于这些小孩子们来说来玩儿的感觉比来干活的感觉更多一些。
忙了一上午,嘉乐带着人送水和饭菜过来,百寿打开食盒一看,里面的饭菜十分精致,哪怕是如今还在孝期,但是每盘菜都做得像荤菜一样。忍不住说道:“普通百姓家可没吃得这么好?”
嘉乐笑着说:“要是你们这些糙人可不会有这么好的饭菜,这是看着几个小弟弟在才给你们送好菜。”
果然一群小孩子要抢鸡腿和大肘子吃,永琦吃着鸡腿还纳闷:“为什么宫里的鸡腿比我们家的香?我们家的鸡腿吃起来像豆干?”
傻孩子,你吃的就是豆干呀!
弘晖忍不住伸手在小孩子的脑袋上撸了一下:“这小东西恐怕还没吃过正儿八经的肉呢。过几天出孝了赶快让他吃点真正的肉。”
永琦为雍正守孝只需要守一年,所以过一阵子他就能吃肉了。
弘杲一边剥蒜一边说:“大哥,他虽然给皇阿玛守完了,但是一哥那边他还要接着守。再说他小的时候也是吃过肉糜的,不是没吃过肉。”而且这小家伙喝奶和吃奶豆腐奶饽饽都很香甜,据说每天至少六个鸡蛋,一顿两个,无论是煎炸烹炒蒸,没他不爱吃的。
弘晖想到家里面的人接连去世,忍不住叹口气。
这时候弘昌问:“百岁不在家,过几日去泰陵祭祀谁来主持?”
永琨一直憋着这个问题不问,他就是要等别人问,此时竖起耳朵默默吃饭,要听皇父的回答。
弘晖说:“朕亲自去,你们也去,咱们把这些孩子们也带去。今年的收成不好,朕要向皇阿玛请罪。”
麦子收割是自南向北开始的,如果站在高高的云层上向下看,就会发现在收获的季节就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一样,从南向北缓缓移动,在这条线移动过去的时候庄稼就会成熟,随后当地的百姓就会开始收割,所以京城这边开始收割的时间晚于黄河两岸,因此在这个收获的时节,京城开镰的时候已经统计出了今年夏粮的收获情况。
只能说今年的粮食收获率不高,有些地方有粮食涨价的情况出现,开仓放粮已经成了必然。
因为弘阳有过一次打粮食价格战的经验,所以这个时候弘晖就急需弘阳回来调节今年的粮食价格。
说到开仓放粮,就不得不说今年从国外进口粮食的事情,以前用金银作为货币,现在有了真正的货币,新出现的市场汇率就开始上下起伏变动。南洋那边认不认可宝钞还是一个问题。关于这个问题也需要让弘阳赶紧回来坐镇。
弘晖说:“粮食比一切都重要,所以朕把阳弟召回来了,他如今在路上。”
弘暾就问:“铁路上的事儿要了结了吗?”
折腾了一个月抓了那么多人到此为止了吗?
弘晖说:“先放过他们,但是这事儿绝不算完。铁路是一个挣钱的衙门,一定要每年像过筛子一样过几遍。今年是给以后每年该做的事情打个样而已!”
说完之后弘晖自己感慨:“以前是半部论语治天下,现在则不是了,治天下比以前更难,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更多。哪怕是再英明的君王,都不能在日后说有能力把江山一力挑在肩上。”自从满人入关后历代皇帝开始追求中央集权的路子,看上去这条路似乎快走不下去了,发展到了如今,无论如何都要把权力分出去一点。现在是姑妈分担了这些,将来会是什么人呢?
所以弘晖忍不住端着碗跟这些子侄们讲述了现在和三十年前相比有什么不同。
三十年前也就是康熙朝,那是旧的治理体系最后的余光,自从圣祖驾崩之后整个朝廷向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连头都不回。
“……咱们虽然是继承了明制,然而时至今日已与前明有了巨大的区别。”
弘晖在做皇帝一年之后亲口向这些人说了做皇帝的困惑与为难,特别是狂奔在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上,那种惊险刺激不足为外人道也。
很多人都当是乐子听了,哪怕放在心上也没用,因为这驾马车上驾驶的人永远不会是自己。然而弘晖的儿子们却是可以想一想的。
谁年少的时候还没做过梦呢?追求美人追求权力都没有错,像呼吸一样自然。
所以为什么不去追求呢?
第781章 难评说
在弘晖感慨国家难治理的时候,海棠带着百岁和安康到了关外。
到关外后留守宗室和各地官员来迎接,去了先吃了三天的饭。这三天的饭还不能不吃,请客的人也说了,这是回家了,家里人请你吃饭你还不吃?
人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海棠算是强龙,这些亲戚就是地头蛇。
大家在饭桌上互相探底,连百岁都被他们绕圈子打探消息绕得晕晕乎乎。三天后的晚上百岁半夜起来上厕所,出来后被风一吹,发现哪怕是要进入夏天,关外还是很凉爽的,在这种气温下居然不想再睡了,就忍不住出来走走。
他们在盛京,却不在盛京的小皇宫里,两三个月前百岁就拨款修小皇宫,现在那片建筑已经被推倒了,是住不进去的,他们住的是桂枝的公主府。
百岁在公主府里面来回踱步,一直到了早上都心事重重。
今天海棠说什么都不去吃饭了,昨天已经说好了,这几天要好好地歇一歇,清清肠胃。
所以在早上起来后就看到百岁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海棠问:“今儿起来得这么早?”
少年人贪睡,按道理说这个时候该是在睡懒觉呢。
百岁追着海棠说:“睡不着。”
海棠开始打养生拳,这么多年给海棠的感觉虽然康熙自私自利,以国为家纵容儿子们领着整个朝廷陷入夺嫡消耗,对贪官额外开恩,导致上下贪污吏治糜烂,但是他的生活习惯还是值得学习的。
早上空气好,气温适宜,打了一套拳神清气爽。在麻雀的叽叽喳喳声中,海棠接着毛巾擦了擦汗,跟百岁说:“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怎么比我这老年人都急躁,急不得!一起去走走吧。”
两人在公主府溜达了起来,小皇宫面积不大,公主府的面积就更不大,而且也没什么可看的,到处是房子,连点花花草草都没有。
这不是为了赏景,百岁急不可耐地问:“您在雍正初年领着阿玛去江南安置棚民的前后事迹孙儿都看了,只盼着您这次再展神通,可是姑祖母,您到现在都没说要怎么办?咱们到了这里都三天了,您是一个字都没透露。”
海棠反问:“我怎么没透露?我不是说了吗?这次来就是修路的。”
“可是您出京的时候和阿玛你们商量的是要管理关外老家,让这里富强起来啊。”
“傻孩子,想富起来是一朝一夕的吗?一夜暴富不是好事儿,真的一夜暴富会有不断的灾祸发生。人力不可抗天力,想让关外富强起来,十年都是少的,我和你阿玛都是奔着三五十年去的。到时候我死了,你阿玛老了,就是你接着干。”
“三五十年!”
“对,这一代人不行了,要靠下一代人才行。”
“那……”
“你知道关外缺什么吗?”
“缺商机?”
“不不不,孩子你误会了,关外一直不缺商机,关外也不缺商人,就算是当初咱们和大明对峙的时候,不也是有大把的晋商横穿草原来和咱们做生意吗?那时候佟家不是靠走商两边刺探吗?再往前,关外的人参鹿茸也不缺人买啊!关外从来不缺商机,关外缺的是人。大把的人!”“缺人?是了,八旗跟着入关,留下的人本来就少。往年往宁古塔尚阳堡等地方流放犯人也有充实人口的意思。可是喊了这么多年的京旗回屯都没用,以前钱少的时候京城就是好地方,京旗闹着不回来,更别说现在您给他们找了好出路,现在京旗都有了出路手里又有钱,更看不上关外这穷山恶水。”
“所以要先修路,再在这里开辟军港和民港,吸引大量的人口来这里。要用铁路把大把的机器送进来,把受灾地方的百姓移送到关外来,等人口慢慢充实了再说下一步。下一步无论是务农还是务工,都有人手了。
所以这次咱们来首先要把修路的事儿敲定下来,然后是勘察军港和民用港口,加强武备。要在这里对对外贸易,形成与广州遥相呼应的出口口岸,同时利用机械开荒垦田,划分耕种范围和日后的重工业区,这里的黑土地是最肥沃的土地,务必要利用起来,一旦全部耕种,不仅能养活现在的关外,还能存下不少,到时候关外藏粮藏兵,不比一直做禁地不许人进出强吗?”
“嗯。孙儿明白了,就是一步步来。”
“对,就是一步步来,咱们先在关外走一遍。你先做到心里有数才行,这里不比湖广,那里的人只要有吃有住就行,这里要先解决没人的事儿。”
溜达了一会两人回去吃早饭,安康才起来,无精打采地出来吃早饭,嘟嘟囔囔地抱怨:“感觉每天都睡不饱。”然后就是一个长长的哈欠,随后就是机械地吃包子,等一顿饭吃完了才算是彻底醒了,问道:“祖母,今儿干吗啊?”
海棠说:“今儿出盛京往北走,带你们看看关外的大好河山。”
百岁急匆匆地写了一封家书报平安,因为着急走,又笔迹潦草地把今儿和海棠的谈话以及感想写了下来,塞到信封里面密封了让人给弘晖送去,随后一行人出盛京向北深入关外。
安康忍不住说:“我最远是到盛京,还没去过北面呢?”
百岁也很期盼这一路的见闻,作为一个发迹在关外的家族,他作为家族的继承人,自然对这片土地有别样的感情。很想看看祖辈口中的白山黑水。
这封信随着大量公文送到了热河行宫,此时弘晖带着京城权贵和大半个朝廷官员以及家眷们到了热河。
终于在将近十五年之后热河重新热闹了起来,以前跟随康熙来过的人也纷纷感慨这里比京城凉快多了。私下里吐槽几句雍正爷不会享受,有这么好的避暑胜地不来,偏偏要在京城熬着。
一大堆公文到了热河,弘晖没心情看,因为乌雅氏病倒了,在路上就嚷嚷着不舒服,到了热河一下子躺倒。
她的病也多,什么脑袋晕,肠胃不舒服,浑身没力气。那拉氏不放心,把她接到了行宫住着,亲自侍奉,太医院跟随来的太医也都守着。
用太医的话说这是上年纪了,身体各处都老迈了,要仔细照顾慢慢调理才行。
这时候太医院的院判出来,门外弘晖和十四阿哥都在。这次来热河没老六阿哥和弘阳,老六阿哥看护京城的几处衙门,把处理不了的公文转到热河去,弘阳就是专注于全国的金融事务,同时要留意粮食物价和皇粮国税入库。所以这会太医只能给弘晖和十四阿哥说太皇太后的病情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日后生瓜梨枣不能再吃了,想吃蒸熟了或者是煮熟了才行。要不然极容易上吐下泻。”
弘晖点点头,但是十四阿哥不觉得这话对,他急着说:“你这老头儿看不好的病就推说是年纪大了。要说年纪大也不是突然大起来的,老太太去年还好好的。别说去年了,就上个月之前也是无病无灾,一年到头偶尔有个头疼脑热是人之常情,老太太可没正经有过大病。”
遇到这样的家属太医是真没法说,还没法发脾气,院判就苦口婆心地解释:“毕竟上了年纪了,肠胃和一般人不一样,吃得软烂一些反而更好。”
弘晖拦着还要说话的十四:“十四叔,十四叔,老院判往日的医术你也是认的,怎么这会儿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先给祖母养病。”
随后就说:“十四叔他是着急了。”
院判赶紧说:“臣理解,臣理解,十四王爷乃是大孝之人,臣都理解。”
等太医们退下后,叔侄两个进了大殿。乌雅氏和那拉氏正在说话,看到他们进来就笑着说:“放心吧,我没事儿,前两天就不该嘴馋,看着甜瓜香甜就吃了半个,倒引来了这一番劫难。”
十四忍不住说:“都说生瓜梨枣常吃不好,您吃也要吃熟透的呀。那青瓜蛋子还没熟透,二十五弟又不懂的稼穑,跑去人家地里给您摘了几个,您也跟着一起吃,您也是……都没法说您!”
乌雅氏温和地说:“是额娘不该嘴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