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琦凑过去:“说什么?让爷也听听。”
弘阳对着侍女点头,侍女就大声说:“愉郡王府来报丧。”说完退到了门外,一个披麻戴孝的太监低头进门,进门后跪下就哭。
弘阳心情复杂地问:“十五舅舅没了?”
太监哭着说:“我们王爷刚走。”
弘阳说:“你先去,爷和福晋换了衣服就去。”
永琦也没吵着一起去,看着父母急匆匆地去换衣服,还能听见额娘说:“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这素服感觉一直穿在身上。”丧事太多了。
宫里面那拉氏她们正准备吃饭,年贵太妃也留下了。弘晖带着三个儿子在屏风另一边刚坐好,女眷们在屏风内等着上菜,这时候外面太监进来说愉郡王府世子来了。
弘晖心说不好,让立即传进来,弘庆一身重孝进门,里面女眷们惊讶极了。
弘庆把十五阿哥的遗折送上,弘晖拿在手里叹息一声,就说:“节哀顺变,朕回头打发你侄儿上门,你先回去,朕明儿跟宗人府说令你不必降爵,你安心操办丧事。”
弘庆哭着说:“多谢皇兄,只是弟弟还要去隔壁跟太妃报一声。”
“这是应该的,去吧。”
弘庆出去后那拉氏就说:“密太妃还不哭死,她前些日子还掰着指头算呢,说过几年就能出去让十五孝顺她了,唉!”
年太贵妃擦着眼角的泪,想起自己没了的孩子,说道:“这都是命啊!”
那拉氏再叹,就说:“赶紧吃,我吃完了去劝劝她,还不知道多难受呢。”
弘阳他们夫妻很快到了十五阿哥家里,月娥去后面见十五福晋,弘阳去哭灵。
十五阿哥已经换过了衣服,旁边坐着呆呆的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带着其他几个小弟弟也坐着,只是他们争论什么时候把十五阿哥送回京城。毕竟大部分权贵都在热河,回京城举葬礼几乎没人参与,是在这里先举办葬礼送回去葬了?还是明后天直接起运在京城举办葬礼?
弘阳哭了一阵,就问起十七阿哥丧葬安排。
十七阿哥说:“除了葬礼都好说,你十五舅舅的陵墓在景陵周围,早就划拨好了,也建造好了。现在就发愁葬礼,等会儿弘庆回来看他是怎么打算的。”
能葬在景陵附近足见康熙宠爱十五这个儿子,尽管这个附近很远,隔着上百里,和海棠那种随便找个角度都能看到景陵的距离比起来显得太远,可是比起葬在黄花山的废太子他们这就是近的了。同样陵墓也是早早就预备好了,康熙对于疼爱的孩子真是从生到死都操心到了。
折腾了半宿,弘阳先送月娥回家再回去守灵。月娥回家后担心自己刚回来,怕带了不干净的东西,也没去看儿子,收拾了一下就睡了,明日一早还要去哭丧。
最终在弘庆和宗人府商议下决定在热河这里举办葬礼,办完直接送去下葬,毕竟是夏天,经不住来回折腾。
本来弘旺回来想各处拜见,没想到先遇到了叔叔的葬礼,倒也积极,带着儿子去穿孝磕头哭灵,从血缘上讲这是十五阿哥正经的侄儿,从宗法讲,皇帝这个族长同意他回到宗族里面来,所以很快融入宗室。他儿子也认识了好多孩子,和永琦玩了起来,因为比永琦大了一些很照顾这个弟弟。三五天相处下来,永琦已经领着这个新哥哥来自家园子里玩儿了。
要知道他平时不邀请人来自家玩儿,他去人家玩儿不稀罕,带人回来确实是稀罕事。可惜弘阳和月娥忙着哭丧,十五阿哥去世,弘晖特意缀朝一天去参加了这位叔叔的葬礼,因此场面就特别大。主子不在家,下面的奴才尽心侍奉,争取给小主子把面子兜住别坏了他的兴致。
等葬礼结束后,永琦已经和永栩好到互相串门了。
弘阳忙完终于能休息一天,回家后午后吃饱饭躺在榻上打瞌睡,旁边月娥拿着扇子给他扇风。夫妻两个就听见外间小儿子讲“永栩哥哥家的园子也很大”“永栩哥哥家的园子修的很好看。”
弘阳听完翻身起来,就听到另外两个傻儿子跟永琦说:“那是,他们家的园子比咱们家的还靠近行宫,据说当年分园子的时候是排序着分的。他玛法比咱们祖母年纪大。”
当初八阿哥倒霉弘旺流放,这一处好园子按道理说是保不住的,可是因为这园子的前主人是雍正的肉中刺,加上雍正也不去热河,因此这园子荒废了起来,并没有人打这里的主意,弘旺倒是还能回到这里生活。不像是西郊,原先八阿哥的园子早做了学堂,弘旺就是回去也要不回这园子了。
弘阳听着外间几个孩子话说得没错,但是这孩子怎么和永栩关系这么好了?
旁边的月娥也听见了,她摁着要起来的弘阳,小声说:“爷先别急,弘旺大爷家的永栩年纪不小了,也该读书了。咱们家的这个再让他再跑一两个月,天凉了就送去读书。”
依着弘阳的身份,能把嫡出的永琦送到尚书房去,弘旺的儿子虽然也是嫡长子,弘旺就是一个闲散宗室,他儿子是没资格入尚书房的。
弘阳听了就翻身躺下,跟月娥说:“你说得对,以后分开了就玩不到一起了。弘旺家的孩子爷看过,小东西颇有他玛法的神韵。”
“哦?”
“哄着一群小孩子跟他玩儿,很有当年八舅舅的模样。爷听舅舅以前说过,说八舅舅惯会哄人,他都被八舅舅哄过,两人还好过一阵子,连府邸都连在一起。”
“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是啊!”
半个月后十五阿哥去世的消息传到了关外。
此时海参崴,这是不冻深水港,非常适合修军港。
“主子,热河送来的信。”
旁边递过来一个盒子,海棠接着放在了腿上,她的不远处就是工地,如工蚁一样的人群正在忙碌,她就在室外办公,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坐就是一天。
海棠靠在椅子上把信一封封看完,对冰清玉洁说:“让他们准备素服,十五弟去了。”
姐妹两个应了一声。
海棠叹口气。
这舞台不是想留就能留下的,生命有长短,不抓着机会就没机会了。
海棠感觉到自己在衰老,哪怕豪情万丈,也难抵挡岁月的威力,所以有些事儿该办尽办。那些细枝末节就不用管了,弘晖想去求佛尽管去吧,哪怕如唐玄宗那样后期成个昏君也没什么,不破不立,就这么着吧。
她把信箱放在一边接着办差。
晚上民夫们下工,一只称重的篮子里没了东西,就挂在那里。这跟一个天平一样,两头两个篮子,一个放砝码一个放重物。就是这个简易天平太大,看着跟一栋小楼一样。
海棠也下差了,让人收拾了东西抱走,扎拉丰阿接她回去。路过这简易天平的时候,他突然说:“格格,要不然您站进去称一称有多重。”
海棠听了觉得有意思,说道:“也行。”
她就扶着扎拉丰阿的手站进去,旁边几个侍卫自告奋勇去添砝码。选来选去选了个最小的砝码放进去,结果海棠站着的篮子一下子翘起来。
扎拉丰阿赶紧伸手去扶她,海棠倒不觉得怕,催着扎拉丰阿:“你快去看看,换个轻点的码子。”
扎拉丰阿小跑过去,侍卫们委屈地说:“公爷,这是最小的了,一块铁砝码就是一石。”
一石一百一十斤,看这模样海棠还不到一百一十斤。
这时候就有侍卫去找别的玛法,没一会抱来了一堆小单位的砝码,几个人一番捣鼓,得到的结果就是海棠还不到八十一斤。
海棠下来后其他侍卫们纷纷站篮子里让同僚们称一称。扎拉丰阿跟海棠说:“格格就是太瘦了,不到八十一斤呢。”
海棠算了一下,这时候的一斤将近六百克,用五百一克来算自己将近百斤,她很满意:“还行,不是很瘦,这很健康了。”
“哪里健康,瘦得都是皮包骨头了,唉,这些年连着吃素,要不然也吃点肉补一补。”
“吃素也挺好的。”
“哪里有吃肉好。”扎拉丰阿长叹一声。
海棠觉得现在的日子好,她并不在乎口腹之欲。她跟扎拉丰阿说:“我觉得这会挺好的,身体好,精神好,环境也好,比在京城畅快多了,人生哪里能有十全十美的美事,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所以别是想那么多了。”
第800章 观话本
七月很快过去,八月来到,关外也过中秋节。
而且关外的中秋已经冷了,衣服穿得比较厚,扎拉丰阿拿着月饼进到院子里,跟海棠说:“格格,吃月饼吧,五仁的。”
海棠脸上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我能吃咸的也能吃甜的,还能吃半咸半甜的。但是我最讨厌五仁儿的,说不上这口味咸不咸甜不甜,反正不想吃!”
“好歹吃一口,也当是过节了。”扎拉丰阿坐下,把月饼掰开,递给了海棠一口那么大的量,接着说:“今年和往年不一样,要是往年在京城抑或是在热河,那边的月饼比这边好得多。可惜今年咱们家的人不能团圆,安康他们姐弟两个又跟着莹莹在国外。要不然以安康的性子,早就满世界收罗月饼和月饼盒子了。”
说起月饼盒子,扎拉丰阿说:“这月饼送过来的时候是油纸包,没盒子,您今年收不到盒子了。”
“这才是好事儿,月饼就应该用油纸包。用金贵的盒子装着,反倒是本末倒置了。”
两人看着天上的月亮,海棠想起康熙以前跟她说过的,南方赏月是赏水中月,看月亮的倒影在水中荡漾,这是另有一番美感。前几年忙忙碌碌,压根没闲心坐下来赏月,如今有心了,却是在萧索的北方。
海棠满心感慨。
她和扎拉丰阿说:“现在闲下来想想,这一辈子就这么忙忙碌碌过去了。回头看看这一辈子像是什么事都没做成一样。年纪越大,遗憾越多。”
扎拉丰阿说:“不能这么说,您这辈子绝不是就这么过去了,格格必然将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海棠笑着说:“你我乃是夫妻,所以你才这么说。一本书那么薄,史官们更是讲究微言大义,能出现在上面一两行的人个个都震古烁今,光是古往今来的这些皇帝都不够写,更有很多圣人青史留名,我和他们比起来差远了。”海棠也没想过在历史书上占据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只是在想自己这辈子活得值不值。
说句矫情的话,人这一辈子就是一张单程票,快到终点站了才开始惊慌地发现沿途的风景什么都没看到。
扎拉丰阿突然说:“其实咱们在关外终老也挺好的。您看这里很安静,奴才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不愿意在这里,削尖了脑袋,想要从这里回到京城。”
海棠站起来:“你是在哪里都能过得好,但是有人觉得只在京城才能过得好。”
八月十五弘晖在行宫设宴,宴请宗亲和大臣们。
弘旺就陪同二哥永琨参加了宴会,弘旺确实有几把刷子,自从他和二阿哥走得近了之后,二阿哥出招没有以前那么急迫了,倒是有那么点像模像样。所以永琨对弘旺很满意,本来像这样的场合闲散宗室是不参加的,但是永琨还是找到了办法把人带了进来。
中秋节夜宴更多的是君臣同乐,所以一群人在一起就是行酒令作诗词,颂扬皇帝文治武功,歌颂天下歌舞升平。
经过几代尚书房教育,也经过将近百年的文化熏陶,这些满人权贵们也像模像样地做起了诗。
就像弘阳这种不擅长的人在来之前也背了几首幕僚们捉刀写出来的作品,为的就是应付这样的场合。
弘晖也是丁点诗词做不出来,这一点压根比不上康熙和雍正,然而人家会欣赏。下面送上来一首新诗,他能点出其中的亮点,把人给夸一顿,场面显得其乐融融。
弘旺和一群堂兄弟们坐一起,大家虽然分开了十几年,但是早先都认识,在一起长大,对于大家的诗词水平弘旺也是了解的。
他就忍不住说:“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分别了这十几年,怎么瞧你们在诗词一道并没有多少进益。”
就有弘暻问他:“你可有进益?”
弘旺大大方方地说:“我在关外流放了那么多年,能记得几个字已经是当初尚书房先生们的功劳了,这些年来连个纸片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会有进益。反倒是你们,该比我强些呀!”
弘杲说:“娘胎里都不带这些,就是后来学了也没有多少墨水在肚子里。不瞒你们说,我这人在这一道上并没有什么本事。我额娘能写几句,我阿玛也能凑出来几句,轮到我是一句都不会。”
一群人笑了起来,弘星说:“你还想着自己写,我从来就不写,人家写的我拿来背一遍就行了。”
弘昼就笑:“而且要挑写得不太好的,要是有那一鸣惊人的可千万别用,要不然就真的露馅儿了。”
几张桌子边的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弘晸举着手中的杯子说:“来来来,以茶代酒干一杯。”
因为这时候弘晖身边都是些大臣,宴席又进行了一段时间,此时接近尾声,所以这一群血脉比较近的宗亲们都抓着瓜子儿边喝茶边嗑,在一边说闲话。
大家都极力避免去谈论朝廷的事情,也不想谈论宗室内的事情,所以能聊的也就是些风花雪月。
不知道谁提起了最近的话本子:“最近有个话本很有名,写得那个缠绵悱恻,让人读了之后就觉得后劲特别足,好几天都走不出来。”
“什么话本子呀?难道比西厢记桃花扇这些还动人?”
“虽然没有那些本子写得精细,略显粗糙了些,但确实是那个调调比较难寻,求而不得徒生遗憾,就这种感觉。”
“到底是什么书什么名字?赶紧说,别吊大家的胃口。”
“陈王传”。
“什么玩意?”
“陈留王曹植不是写过《洛神赋》吗?这话本子说的就是陈留王和洛神春风一度之后洛神悄然远去,他求而不得,追逐了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