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皇后的册封典礼极其隆重,立后大典上两人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任谁都觉得这是天底下最恩爱的一对夫妻。
景德帝身边老人死的死废的废,惠妃丽妃年轻时固然优秀,可是只长岁数不长阅历,到他这把年纪,还是得有个温柔可心的陪着,矮子里拔高个,温氏可谓他唯一的选择。
温皇后尽管在徐宁面前嘘声叹气,这会子眼里可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模样。或许嫔妃都是天生的演技派,能随时在爱与不爱之间切换——至少景德帝还是挺受用的,这样的感情既能愉悦心胸,还不必有精神负担,实乃上上佳选。
谁能说月老的红线牵得不是地方?
立后之后紧接着便是立太子,然而,就在诏书颁布不过十日,景德帝突然宣布禅位给储君,或许是厌倦了政事劳碌,又或许被那些丹药弄得有些后怕,如今的他只想保养好这副身子骨,安安心心度过晚年。
太子妃的册封礼理所应当被取消,先前的吉服也用不上了,内务府又开始为皇后朝服忙碌。
徐宁还是挺惋惜的,刚做好的衣裳却被束之高阁,亏她费了许多心思,还跟往年细细比对。
“要不,我也学母后辞一辞罢?”徐宁对齐恒道。
齐恒:……
戏台还未搭好爱妻便已戏瘾大发,这么想演么?
第175章 结局
辞当然是辞不掉的, 就算景德帝只是心血来潮,可君无戏言,短时间怎可能收回成命。
一朝天子一朝臣, 就算他老人家日后反悔想要重新复位,朝臣们站哪边就很难说了。
温皇后更是乐得逍遥, 虽然她这皇后当的时间颇短, 可打从贵妃时候起便协理六宫,零零碎碎算下来也有三四年了, 很知道宫权这档子事便是块烫手山芋,干得好人家不领情, 干得差却免不了落埋怨。
她实在腻烦透了同那帮人打交道,还是安安生生颐养天年罢,能者多劳,这本就该是小辈们的差事。
当然, 样子还是得做做。于是齐恒夫妇在“推让”不过之后,欣然接下成命。
先前温皇后的册封礼倒像是练手, 一切章程都是现成的,但为表郑重, 礼部还是不厌其烦绕了个弯子, 认认真真询问每个当事人的意见, 之后才开始着手准备。
徐宁怀疑这些人莫非都是鱼的记忆, 刚过去几天就忘光了?
侧面反映出朝廷里有多少冗余公务。
齐恒暗中告诉徐宁,他打算在南书房设立一个处理政务的所在,只许亲信出入, 方便起草诏书, 否则事事都要经过内阁,政令传达下去未免太过艰难。
徐宁悚然, 这不正是军机处的前身么?看来封建社会的发展无非那套缩影,就不知这回是先资本后共产,还是跟她前世那般一蹴而就?
左右她也活不到那天就是了。
对齐恒的决定徐宁自然全权支持,不过她还是婉转忠告了下,这事最好办得隐蔽些,省得太上皇他老人家吃心——谁都不喜欢自己一退位便迎来大刀阔斧的改革,这不是变相否定他的睿智?
齐恒笑道:“放心,我自然省得。”
他在她面前从不称朕,徐宁也懒得纠正,就这样吧,忽然改变称呼倒显得生分,她宁愿他永远不变。
大婚前日,楚王夫妇踩着点回到京城,徐宁原本想差人问候一声的,若实在赶不及礼数就免了,如今当然不必。
有朋自远方来,她欢迎还来不及呢。
楚王一向性情疏阔,乐得讨杯水酒喝,只要有醇酒妇人相伴,在哪都是温柔乡。李凤娘脸上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尤其在她听完前因后果之后。
原来齐恒病愈之后便去找了他三哥,请求三皇子放人——不消说,那帮山匪正是三皇子的手笔。
齐恒倒不是顾念手足之情什么的,而是他当时对取胜尚无十足把握,乐得将这潭水搅浑,况且引君入瓮,将楚王调来京城更方便一网打尽,从而杜绝后患,怎料发生了这么多事,楚王夫妇仍迟迟不见踪影,齐恒还以为他四哥已灰溜溜逃回闽南了。
楚王其实有几分胆色,想着自己若能帮吴王登上大宝,便是从龙之功,居功至伟,何愁不能荣华富贵?给他换块好封地更是情理中事。
然而李凤娘劝住了丈夫,表示不必忙于启程,等吴王跟静王拼得两败俱伤时再来坐收渔利不是更好?
夫妻俩就这么一路游山玩水、载歌载舞,陶陶然回到京城,中途楚王更是没少猎艳,李凤娘强忍住将其推入湖心的冲动,想着等自己当了皇后再来收拾不迟——她看了那么些史书,多的是垂帘摄政的太后。
浑忘了自己膝下尚无嫡子,只有庶子。
然而等回到京城,一切全都变样,吴王竟败得如此迅速!皇帝不但改立静王为储,还这么快便禅位,老东西几时变得这般慈爱了?
李凤娘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十分痛心疾首,尤其听宫人们说起,吴王曾以温皇后要挟不许立齐恒为储,当时那种情况,倘若楚王在侧,不正是名正言顺的人选么?
就算不能为储,若立刻调转枪头对准吴王,大约也能得景德帝另眼相看。
李凤娘脸色灰败,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为何幸运女神总站在徐宁那边?
但,也幸亏他们来得适时,以恭贺新君继位的名义求得原宥,否则藩王擅自离开封地,认真追究起来可是要问罪的。
楚王是个打蛇随棍上的脾气,趁机想求个恩典,谁当皇帝都好,能否给他换块封地?那地方他实在待得腻味了。
李凤娘也面露希冀。
齐恒笑眯眯道:“好啊,不知四哥可愿去蜀中接任?”
楚王识趣闭上嘴,比起巴蜀那种神秘莫测的恐怖地带,他还宁愿留在闽南忍受一帮小白脸的虎视眈眈呢。
楚王夫妇未能在京中久留,还得马不停蹄将老娘接回封地奉养——徐宁早看出惠妃是个挑事精,有她在,那帮太妃总难消停,为自己往后的清闲生活着想,还是尽快撵走这个刺头儿为宜。
惠妃虽舍不得京师繁华,奈何太上皇后帮她把行李都收拾好了,丽太妃更信誓旦旦保证会帮她服侍好太上皇——见风使舵的贱蹄子!这两人竟联合到一块去了。
惠妃满肚子怨气,可想而知闽地生活不会太平,徐宁为李凤娘掬一把同情泪,摊上这种婆婆,等着鸡飞狗跳去罢。
恶人合该恶人磨。
想留的留不住,想走的这么多年却没能走。杨九儿几番旁敲侧击,徐宁原本想过些日子再提的,可看她那副模样,也实在心生恻隐。
三皇子平乱也算得有功,景德帝却至今不闻不问,有些不近人情罢?
齐恒知道父子俩多年隔阂犹在,他沉吟道:“我亲自去跟父皇说罢。”
若父皇不允,那他……也只好忤逆一回了,助人为快乐之本。
万幸,景德帝还是挺通情达理,也可能他留着这茬就是为了让新君施恩?徐宁宁愿往好处想,否则若真忘了,那也忒叫人心寒。
三皇子的封地就定在晋州,那里原是吴王当初就藩所在,府衙官署一应俱全,倒也便宜。
但与此同时,三皇子还想把生母何嫔也接过去。
徐宁原本觉得操之过急,想劝他缓个几年,然而三皇子态度甚是坚决,徐宁也无计可施。
末了还是温太后亲自劝得太上皇松口,她知道景德帝对昔年那桩私通案颇有疑窦,未必全然相信,只是以他的身份如何拉得脸来?认错更是不可能的事。既如此,干脆将何嫔送去封地,眼不见为净,无须理会便是了。
景德帝采纳了这个折中方案。
徐宁佩服婆婆口齿,“还是母后有办法。”
怎么感觉退位之后还更恩爱了呢?有点言听计从那意思。
温太后微哂,什么恩爱,不过是临了找个知疼着热的人罢了。他这一辈子过得可真舒服,从前有先皇后,后来有陈皇贵妃,再如今又是自己。
温太后却没打算让他如意,她已然决定了,让景德帝跟那帮太妃住宁寿宫,自己搬到太皇太后的慈宁宫附近去住,一个东面一个西面,清清静静。
景德帝却仿佛将之视为欲擒故纵的手段,往后时不时打着尽孝的名义跑慈宁宫去,这却是后话了。
徐宁无暇理会长辈们枯木逢春的情缘,她最近忙着料理宫内种种琐事,又得应付宫外来客,委实无暇分身。
跟齐恒商量后好,决定封温家为一等承恩公,徐家却仅仅往上升了一截,封为侯爵。以后族而论,着实有点寒酸了。
徐建业埋怨女儿女婿小气,然而徐宁巧舌如簧,只道是温太后健在,不宜越过婆母家族,徐建业只好无话,再说下来,倒像是盼着温家早死。
与此同时,齐恒却破例赏了杜氏一等国夫人的封诰,连皇后嫡母王氏也落于其后,京城不免颇有微词,道是乱了尊卑。
齐恒当然不怕议论,天子一言九鼎,他说的话即是真理,何况王夫人的诰命来自丈夫,可杜夫人的诰命来自当今皇后,这不是很正常么?区区一个侯爷自是比不上皇后尊贵的。
众人被这套诡辩逻辑弄得哑口无言,一时却又挑不出错来,莫非当今真是个天才?
徐宁不管这些,她也并非有意打压娘家,只不想娘家借她的势狐假虎威罢了。从来外戚专权祸在千秋,至少在她有生之年,都不许徐家兴风作乱。
便宜爹高不高兴,与她何干。
将近一个月的忙碌之后,齐恒方才提起,想再办场大婚。
徐宁正在琢磨红芍寄回来的植物种子,看能否培育出高效有用的主粮,闻言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来这套,羞不羞啊?”
齐恒看来并非说笑,“那怎么一样,当初你我成婚不过是彼此凑合,并非心意相通,不知马虎到哪儿去了。”
徐宁凤眼斜睨,说不尽的妩媚风情,“你自己爱假装别拉上我,我可是真心实意要嫁你的。”
不过当时她只拿他当长期饭票看待,现在么——当然是更值钱的彩票。
嫁给他的确是中大奖。
齐恒拉起她的手吻了吻,莞尔道:“随便你怎么说,你只答乐不乐意?”
似有如无地暗示她,“这回,送礼的人怕得将门槛踩破。”
徐宁眼睛倏然亮起,如能借机敛财,她不介意再结十次婚。
当然是跟同一个人。
两人兴致勃勃讨论起成婚的话题来,等说起筵席的布置,徐宁蓦地俯身,情不自禁呕出口酸水来。
齐恒诧然看向她,御膳房的菜色有那么差吗,听见都想吐?
她刚从巴蜀回来时,可是吃什么都津津有味。
徐宁轻轻瞥他一眼,不知该嗔他迟钝还是骂他愚蠢,末了忍着羞赧道:“傻瓜,就要双喜临门啦。”
齐恒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扶她躺下,一叠声地命传太医。
徐宁拽了拽他衣袖,他以为她要对他说些情话,赶紧将耳朵贴过去。
徐宁温柔开口,“夫君,这礼金咱们是收一趟呢,还是做两趟使?”
齐恒:……
算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