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太后听着越发得趣,“还是你有主意。”
徐宁道:“能博太后一笑,便是妾身无上福泽了。”
又叹道:“二嫂最近总是闷闷的不痛快,不知您能否赐些药什么的,也好叫她开怀。”
她没明说吴王跟丫头有染,此事毕竟乃丑闻,吴王妃脸上也不好看,况且,太后未必肯为这个出头,到底吴王才是她孙子。
只是希望慈宁宫赏点脸面,好让吴王妃稍稍舒心些。再则,看在皇祖母份上,吴王也不敢太放肆。
邓太后道:“这有何难。”
开库房让人取了两只山参送去,又依依拉着徐宁手,“倒是你,几时能让哀家听见喜信儿?”
徐宁微微脸红,“这也不是急得来的事儿,时机到了自然会有的。”
邓太后瞥着她,“看来是小五不中用。”
徐宁更无地自容了,不能让齐恒白担了污名,少不得又是一番费力解释。
邓太后老怀甚慰,子嗣的事不着急,不过小五夫妻感情这般要好,着实令她放心不少。她仅仅得宠三年,就生出了皇帝,小五媳妇的运道只怕还在她之上哩。
两人絮絮聊了会儿闲话,徐宁方才叙起正题来,主要还是因为温妃查账的事,得提前打个预防针,再则,胡贵妃的性子必不会坐以待毙,这把火很有可能烧到慈宁宫来。
当然,她早有对策,只需要太后娘娘适当配合就行。
邓太后频频点头,并不介意自己被当枪使,她都这把岁数了,偏心点很正常,自然是谁孝顺她她就疼谁呀!
不出所料,温妃放话要彻查六宫用度,还提前到皇帝处请了旨。
胡贵妃顿时警觉,满宫里数她开销最大,不是冲她来的还能冲谁?可温妃素来懦弱卑怯,怎的会突然发难?当真会咬人的狗不叫。
胡贵妃可不是傻子,由着她拿自己开刀,立刻就反问,慈宁宫是否也要彻查?要知道太后娘娘自从被静王妃引上歪路,这几个月歌舞戏文就没断过,认真追究起来,怕是不比她花费的少。
若温妃不敢清算,便坐实了欺软怕硬,只敢挑软柿子捏;若是连着慈宁宫一并彻查,便得得罪太后,其中利弊,可得仔细掂量掂量。
胡贵妃有恃无恐,并不怕拉慈宁宫下水,横竖她失了宫权,也得不到太后娘娘欢心,能坏到哪儿去呢?大不了一起死。
温妃正踌躇时,慈宁宫却是大大方方将账册送来,身先士卒好叫她看个仔细,省得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背地里搬弄是非。
连景德帝都起了好奇,太后这几个月比往年多花多少,他自然看在眼里,银子还是他给的呢,又不能凭空变出来,太后还真破罐子破摔了?岂非令他难做。
然而等看完那本账册,景德帝着实不可思议,实在这开支比起昭阳殿里可谓凤毛麟角,怎么可能?
胡贵妃同样难以置信,一口咬定账册是伪造的。
徐宁淡淡道:“贵妃慎言。”
身为宫嫔指责太后弄虚作假,未免过于放肆,她一个贵妃连正经儿媳都算不上哩。
胡贵妃自悔鲁莽,但当着景德帝的面,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分说,“臣妾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皇上恕罪。”
紧接着急忙翻开那本账册,上头条目清晰,并未有分毫疏漏,可当看到戏班子和杂耍团的开销后,她顿时瞪大眼,怎可能才这么点,当人家做慈善么?
徐宁坦然道:“皇上礼遇太后,不惜以天下养,臣民感念其孝心,亦甘愿配合倾其所有,博得太后片刻欢颜,贵妃有何不满么?”
实则是那些钱并未走公账,而是借由太后私库发出来的——邓太后自己也吃过苦头,才不愿亏待这些手艺人呢,且她很清楚,明面上的赏赐越多,被那些太监老油子克扣下去的也多,这个法子倒是能最大限度保障人家利益。
徐宁能想到做账,还多亏钱掌柜给她的启发。
胡贵妃几欲吐血,她并不傻,自然看得出账面有问题,但,徐宁拿孝道说事,她又能怎么办,难道要说皇帝对太后的孝心不足以感天动地?
那她得罪的就不止太后了。
胡贵妃只能咬牙低头,“臣妾知错。”
心知到底是被温妃婆媳给算计了。
景德帝没好气道:“既然认错,就回宫好好待着吧,无事不必出来。”
又下令裁撤昭阳殿一半的侍从宫人,身为嫔妃,过得比他还享受,确实太不像话。
徐宁心说胡贵妃还是吃亏在年纪大了,放在青春正盛的时候,撒撒娇儿,什么麻烦都能过去,可谁叫贵妃已经年逾四十了呢?再怎么精于保养,敷再多的粉,眼角细纹依旧掩盖不住,所以说,人还是得认命呀。
景德帝看徐宁同样没好气,老五媳妇太过鬼灵精,整日里不是忙着讨好这个就是算计那个,他不喜欢油滑钻营之辈。
架不住太后受用,景德帝只得罢了,又叮嘱徐宁,身为王妃,相夫教子才是第一大事,以后别老往宫中跑了。
徐宁天真道:“可是皇上,您方才说本朝以孝治天下,难道儿臣不该对母妃、对太后娘娘尽孝么?”
得,又被她给绕进去了。景德帝无话可说,只得拂袖而去,暗暗诅咒老五媳妇下辈子变个哑巴,看她还如何神气得起来。
徐宁才不怕哩,她有手有脚,还懂识字,多的是法子与人沟通,便是化作雀儿,也免不了叽叽喳喳。
除非来日托生成一头老黄牛,那倒是只知勤勤恳恳埋头耕地了。
这晚,黄牛来耕耘时,徐宁乘兴告诉他,自己与温妃是如何设计胡贵妃并摆了对方一道的。
自然是为了帮他出气。
只有在这种时候,齐恒反应才最诚实,不吝于夸奖她的急智。
他叼起她指尖轻轻含吮着,令她感到轻微战栗,像肥皂泡在皮肤上破裂那种错觉,酥酥麻麻的。
下意识退后,觉得今晚的齐恒似乎不太一样,更……色气?更有攻击性?
她奇怪他怎么会的,别是被楚王那帮人带坏了吧?
齐恒微微一笑,“书中自有颜如玉,你说呢?”
将长发绾至肩后,再度俯身而上。
徐宁心想,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他这是拿自己做实验了吧?
不过,似乎也不坏,由他去罢。
等等,这样的宝贝他怎可独享,不该大家共同研习吗?徐宁咬着他耳朵,“书呢?”
齐恒轻描淡写,“烧了。”
不过,他全都背了下来——当然不能叫她提前看到,否则哪还有新鲜感?
在这方面,齐恒可谓无师自通的聪明。
第082章 吃亏
向荣奉徐宁之名调查那名叫茂竹的侍妾去向, 但,一直盯了半月,也不见茂竹有何动作, 而是安分缩在吴王府里,近乎闭门不出。
久到徐宁以为齐恒推断失误。
直至这日, 向荣拿着一份细表前来, 意思您看过便知了。
徐宁还真没想到竟被齐恒料准了,然而那信上的另一位主角却是她意想不到的, “你确定没看错?”
心知问了也是白问,以向荣的眼力与对京中世家的熟悉程度, 怎可能出错?何况,他连时间地点都记得清清楚楚。
徐宁叹口气,备车去吴王府看望二嫂。
吴王妃最近的心情好转许多,并非气消了, 而是想开了,作甚要为那两个不相干的贱人怄坏身子, 太医已经诊断过,她这胎是男胎, 待孩子生下, 她便安心守着世子度日, 再不理会其他——有尚书父亲的面子在, 吴王不敢不立嫡长。
见到徐宁,她含笑招呼,“多亏你替我美言, 慈宁宫才送来那两支参。”
尽管邓太后身强体壮, 甚少有生病之时,那些山参在库房里几乎已放得药力全无, 但,太后的赏赐本身就是一种抬举。
吴王不敢朝她甩脸子,反而客客气气要来求见,吴王妃很爽快地拒之门外,至于茂竹更是吓破了胆,打那天后再没来门前罚跪——可见她也知道她的存在就是种膈应。
徐宁道:“咱们是妯娌,应该的。”
吴王妃叹息,“话虽如此,细微之处最见真情,旁人却连走几步路都不肯。”
李凤娘倒罢了,两人本就互相瞧不上,可大嫂……从前是那样要好,如今却形同陌路,着实令她寒心。
徐宁犹豫片刻,从袖中掏出那封字纸递过去。
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机,她也不能担保自己找到的就是罪证,信与不信,全看二嫂自己——左右她只当个传声筒。
吴王妃咦道:“这是什么?”
徐宁抿唇,“是茂竹与韩国公府来往的凭据。”
韩国公府正是安王妃的娘家。
吴王妃色变,“这不可能!”
茂竹怎么会跟韩国公府有来往,大嫂娘家人又为何要见自己身边侍女,想关心她的身孕,大可不必这样鬼鬼祟祟。
徐宁怕她受刺激,叫人兑碗槐花蜜水来,凝神静气。
吴王妃却比她想象中要坚强,或者说,愤怒盖过了伤心,她扬起那张字纸,咻咻喘气,“原来茂竹是得她们授意才会缠上王爷,为的是针对我而来?”
徐宁并未多说,但吴王妃自己也能猜到,难怪这般巧合,敢情是人家布的个局,幸而她命大,若真个母子俱损,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可巧侍女通报安王妃求见,吴王妃目眦欲裂,“传!”
徐宁原本该回避,但才来就请辞似乎不妥,只好干站一旁,静静欣赏这闺蜜变敌蜜的把戏。
须臾就见那珠围翠绕的妇人进门,安王妃尚未意识发生何事,含笑道:“五弟妹也在,咱们竟想到一处去了。”
徐宁尴尬点头,可真是怪难为情的。
吴王妃藏不住事,她根本不打算虚与委蛇,只目光灼灼道:“茂竹,是大嫂你的人吧?”
安王妃竟也不抵赖,“是。”
得知吴王妃胎象安稳时,她便知晓这步棋已经臭了——要茂竹爬床使得,但,要她背弃旧主甚至谋害旧主性命,她还做不出来,奴性是根植在骨髓里的。
听见对面亲口承认,吴王妃怒火攻心,不假思索便是一掌掴去,难以相信大着肚子还能有这般力气。
安王妃嘴角沁出血迹,她却出奇镇定,反冷笑道:“只许你们来害安王,却不许安王还手,天下没有这种道理。”
她坚信夫君是被陷害的,最可气的是罪魁祸首在那之后步步高升,安王却只能在兵部挂个闲职,皇上连他权柄都给夺了。安王胆子本来就小,经此一事更是时常发噩梦,非但陈贵妃瞧着痛心,安王妃亦是同仇敌忾。
吴王妃表情沉痛,“那是他们的事,与咱们何干?”
她总以为无论储位斗争如何激烈,她和大嫂还能跟从前一样要好,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安王妃冷笑道:“妹妹,你我都已身为人母,难道你不想给腹中孩子最好的一切?”
成王败寇,当个落魄藩王,与被废黜没什么分别。年轻的时候成天想着伤春悲秋,数不尽的少女情怀,可如今嫁做人妇,肩上便有自己的担子。既然安王与吴王势不两立,她俩自然也是不死不休的。
安王妃并无愧悔之念,“妹妹大可以告诉吴王,看他是否相信,还是会觉得你是个妒妇?”
破镜难重圆,吴王夫妇之间的裂隙已经铸成,再想愈合可没那么容易。何况吴王妃先前发了那么一顿火,吴王早就恼了她——没准还真觉得她是个醋坛子,故意往茂竹身上泼脏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