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还有虾?庄子进献的吗?”竹清问。
婆子摇摇头,“不是,是勇毅侯府送来的。”
竹清点点头,勇毅侯府是王妃的外祖家,素来会送东西,很是疼爱王妃。
她侧头看了看后边,几个粗使婆子便上前,直接捧起一整个炉子,她们下盘健壮有力,那炉子里的菜还在咕嘟咕嘟冒气,也不见一点歪斜。
她扫了大厨房一眼,没看见钱师傅,倒是碰到了许娘子,她的视线一与之对视,许娘子就躲躲闪闪,畏缩地低头洗菜,这是怕她呢。
“竹清姑娘,这是另外给予你的菜式,掌勺师傅想请你尝尝咸淡,你若觉着好,掌勺师傅定觉得高兴。”婆子忐忑地看了看竹清,等竹清颔首之后,复又露出笑脸,笑得无比开怀。
另一个小丫鬟上前领了这个食篮,随后站回原位。
“回罢。”竹清说。
粗使婆子们都是一个打伞一个端炉子,如此交替合作,回到正院的时辰与空手出去时相差无几。
回来后,竹清又快步去小厨房,领了菜,再带着这些婆子们来到饭厅等候。
“绘夏姐姐,劳烦通报王妃,是否现在开始布膳?”
等绘夏出来招招手之后,竹清才带着一串人鱼贯而入,炉子揭开露出里边各式各样的菜式,被端上桌时,菜依旧保持摆盘和滚热。
不多时,攒金丝珠帘被撩了起来,一身华贵的雍王妃从里面缓缓出来,竹清立马福身,“奴婢见过王妃。”
竹清开始唱词,“小厨房今儿的菜有山菌野鸽汤、清炖金钩翅、碧螺鳜鱼、红焖蹄筋、香酥干贝炖粉条、酒酿清蒸鸭子、鲜炒菜心。大厨房进献的是火腿煨鹌鹑、五味杏酪羊、白炸春鹅、翡翠珍珠鸡、鲜虾蹄子烩。”
说着说着,她也饿了。
“嗯。”雍王妃端坐后,看向竹清,抬了抬下巴说道:“竹清,你来为本王妃布菜。”
“是。”竹清走到桌边,布菜也有学问,要看脸色,桌上的菜都是王妃爱吃的,这毫无疑问,可是今日哪个菜王妃用了会最高兴,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第一个夹的,就是鲜虾蹄子烩,等雍王妃吃了,她才说道:“王妃,这是勇毅侯府送来的,大厨房赶着处理了鲜虾。”
雍王妃神色意动,说道:“冬日虾子不易得,本王妃再多用些。”
竹清给她夹了两次,今日的雍王妃像是心情不太好,用得也少,只吃了几口米饭和一碗汤,便放下筷子,说道:“这些菜你们分了吧,扶本王妃去休憩。”
第018章 韶光院的闹事
等绘夏伺候王妃歇下再出来,竹清挪到她面前,低声问道:“绘夏姐姐,王妃好似心情不佳?”
绘夏瞅了室内一眼,同样压低声音说道:“是呢,今儿午膳原本王爷要来陪王妃一起用的,早上让人来报,说不过来了,方侧妃请了他过去。”
“方侧妃说胎气不稳,王妃又送了补品过去。”说罢,绘夏看着桌子上的鲜虾蹄子烩,惋惜地说道:“昨儿王爷说要来正院用午膳,这鲜虾都送到正院了,结果为着王爷午膳用得好,王妃又让人把鲜虾提去了大厨房,分着做,让王爷也能尝上。”
她的语气隐隐蕴含了不满,不过不是对雍王,而是对方侧妃,明知道王爷要来正院,却还巴巴儿地截了王爷,这算什么?若不是她肚子里有了孩子,王妃合该教训她!
竹清默默叹气,心里对嚣张跋扈的方侧妃愈发不看好,就这到处惹事的性格,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都需要极大的运气了。
绘夏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个了,你来和我们一起用膳罢,王妃说了让我们分,免得端来端去。”
画屏也进来了,听见绘夏的话,笑着接话茬儿,“来罢,多些人正热闹呢。”
于是竹清便腼腆地应道:“好。”
哪知她们还没出门呢,就有小厮来报,要见王妃,暖春见是王爷长随的弟弟,且脸色惶惶不安,心里咯噔一下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暖春姐姐,是王爷在韶光院发了一通脾气,这会儿方侧妃又被吓得动了胎气,请了府医过去,韶光院里乱成一团,要请王妃过去主持。”小厮气喘吁吁地说完,早在他来的时候,画屏就进去喊醒了王妃。
王妃当即点了她们几个跟着去韶光院,竹清坠在队伍中间,听着王妃询问详情。
“回禀王妃,王爷在韶光院用膳,是方侧妃的贴身丫鬟伺候的,随后方侧妃言语中直说自己身子不方便,让贴身丫鬟伺候王爷……”
这就是想让贴身丫鬟开脸做通房侍妾了,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她一个侧妃能安排的。
王妃揉了揉眉头,把小厮没有说完的话接上,“所以王爷便恼怒了?”
“是。”
“蠢呐!”王妃叹息,不用想都知道,定是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成为侍妾,让方侧妃不安,所以她也想在后院安插人,可她也不想想,她这个王妃把人抬成侍妾是名正言顺,她一个侧妃,敢说这样的话,就是不懂规矩,也难怪王爷生气。
更别说王爷已经对方侧妃不满了,能去看她,也是因为她说肚子不适,可一去才发现,这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把一个女人推到他身边,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只怕王爷对她最后的一点怜惜都没有了。
竹清摇摇头,没见过方侧妃这种拿着一张好牌打得稀碎的人,这会儿真的动了胎气,要是没保住,岂不是自作孽。
一行人到了韶光院,丫鬟们进进出出,你撞我我挨着你,全然没有任何规矩可言,雍王妃拧眉冷喝,“成何体统?丫鬟们按照需要做的事情排成行,管事婆子在哪里?如何做事的?就任由院子乱着?绘夏,你接替管事婆子,安排好韶光院。”
说罢,王妃迈入厅堂,首先对着上首的雍王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起来吧,劳动王妃了。”雍王说,他对于王妃有些愧疚。
雍王妃自然不会说雍王有错,她观察着雍王的神色,不动声色地上眼药,说道:“方才妾身进来,瞧见韶光院乱糟糟的,便让绘夏管着了。”
“王妃做的很好。”雍王讥诮地说道:“方侧妃就不是个会管事的,在闺中也不知如何学的管家,竟一点妥帖都没有,脑子里全然是沾酸捏醋。”
连个院子都管不好!
这话就诛心得很了,起码方侧妃一开始进府,人还是不错的,会有今日,不也是您一手纵容的?如今不喜了,便横看竖看都对方侧妃不满。
雍王妃这般在心里腹诽,面上却依旧温柔,没有接雍王的话,而是问起了方侧妃的情况。
恰逢府医诊完脉出来,对雍王雍王妃躬身说道:“回禀王爷王妃,侧妃动了胎气,下了红,所幸施了针,保住了。再佐以药物,这次便不怕了。”
“只是侧妃需要静养,如若再有这样受惊畏惧的情况出现,就只能请宫中的太医来诊治了。”
待府医去抓药,雍王冷着脸说道:“王妃,自今日起,韶光院的一切事宜皆由你来安排,那些个伺候不好主子的,妄想攀附主子的奴婢,打一顿给我赶出府去。”
“方侧妃只怕会闹。”雍王妃说,方侧妃就不是个省心的。
雍王直接看向方侧妃的丫鬟,说道:“告诉她,要是她想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就老老实实听本王和王妃的话。若果然再这样闹腾,本王就要问问方家是如何教养的闺秀。”
“是……”地上的丫鬟浑身发抖,“奴婢,奴婢一定转告侧妃。”
“这里王妃看顾,本王去前院歇息了。”
竹清也在里边,看完了一整场闹剧,心说雍王真够无情的,这么一堆事情,就留给王妃一个人处理。
她已经打定主意不成亲了,紧跟着王妃,把她服侍好,争取未来当个嬷嬷,像陈嬷嬷一般,有小丫鬟伺候,王妃也给面子,过的如此体面。
雍王妃有条不紊地着手安排,很快,韶光院就停止了喧闹,一切恢复井然有序的样子。
她喝了一口茶,问道:“哪个攀附主子?”
两个前院的小厮压着一个女子上前,她打扮妖艳,嘴唇用膏脂涂得红艳艳的,发髻散乱,头上的珠钗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叫什么名字?”
“奴婢夏至,王妃饶命啊!”她不停地磕头,只盼望着王妃能饶她一命,哪怕在王府里做个洗衣的丫鬟,也总比被赶回家去要好。
“王爷的命令,本王妃也违反不得,只是你到底是方侧妃的贴身丫鬟,就这般被赶回去,也会叫人非议咱们王府,本王妃会对外说你的了急病,不能近身服侍方侧妃,先回家休养。”雍王妃挥挥手,让人把夏至拖下去打十大棍。
心如死灰的夏至没有再喧嚷,因为她知道,她的一生到头了,就这般被赶回去,定是不可能再回来了,从方侧妃的贴身丫鬟变成无事可做的普通女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她还做了这样的事,哪怕最后没有成功,可是名声到底受损了。
“王妃,侧妃醒了,说要见王爷。”一个小丫鬟从内室出来禀报。
雍王妃入到内室,居高临下地看着倚靠在床头的方侧妃,她温声说道:“方侧妃,王爷的话你没听见吗?”
方侧妃有气无力地说道:“王爷、王爷不会这般对妾身的,我要见王爷。”
雍王妃似是语塞,闭了闭眼睛,很想像雍王一样直接走掉,可是她一走,不仅要被王爷责备,方侧妃也会上蹿下跳。
“方侧妃,你可知,快要选秀了?”
“什么意思?”方侧妃迷茫地问,即便是躺在床上,她依旧无损风华,有一股惹人怜爱的美感,曾经多少次她惹怒了王爷,就这样对着王爷哭,王爷就舍不得不理她了。
虽脑袋空空,却实在美丽。
她也喜欢这样面皮的女子,瞧着就让人心情舒畅,要是美人有脑子,那就更好了。
雍王妃慢慢悠悠坐在丫鬟抬过来的太师椅上,瞧着呆头呆脑的方侧妃,哂笑道:“圣上准备在选秀时赐给王爷一个侧妃两个侍妾,也许还会有通房,亦或是书房侍墨的丫鬟,比起更年轻水灵的女子们,你觉得你的招数能用多久?”
“你今日截走王爷,他日也会有被人截宠的一天,本本分分生下孩子,那才是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有了孩子,王爷也会常来韶光院。”当然,前提是王爷的孩子不多,若是每个侍妾通房都生孩子,那方侧妃的孩子便也不算金贵了。
训诫完方侧妃,雍王妃就带着人施施然离开了内室,她不用调查,就直接点了一个看着老实本分的婆子当韶光院的管事嬷嬷,嘱咐完嬷嬷,又减少了韶光院的丫鬟,免得打扰方侧妃养胎。
更重要的是,方侧妃身边的贴身丫鬟都让雍王妃以服侍不利的借口暂时调走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离开了韶光院。
雍王妃的一番话,让方侧妃不得不压抑着内心的郁闷安分下来,不再嚷着见王爷,她也有了危机感,知道这个孩子保不住的话,就真的没有了见王爷的筹码。
况且,她是一个母亲,自然对肚子里的孩子有感情的。
如此风平浪静过了几日,寒食节就到了。
竹清刚从厨房领了冷盘回来,就听见王妃让她过去的传召。
“你来了,听听先前菊霜和晴雨偷盗一事,已经查清楚了。”雍王妃打了一个哈欠,没骨头似的躺在美人榻上。
第019章 王妃有孕
陈嬷嬷肃着脸,开始回禀,“一切都是菊霜指使的,她借着差事的便利接近与竹清同一个厢房的三人,晴雨回应了她,她便让晴雨记下竹清首饰盒子的钥匙形状。菊霜出不了府,就让在绣房当差的亲娘白嬷嬷去制作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完成了偷盗。”
“除此之外,绣房有人举报,白嬷嬷先前还让人把竹清的冬衣制薄,此事可以看出,绣房的管事嬷嬷能力不足,任由这种心思不正的人在绣房内兴风作浪。还有,白嬷嬷一个月出府几次,门房那边也没有上报给正院,做事过于敷衍懈怠……”
这么一查,几乎把白嬷嬷干的事全部抖落出来,连何时偷懒去茅厕都记了下来。
雍王妃睁开眼睛,“这是打量着本王妃好说话,便不用心当差了,传本王妃命令,此事涉及的所有人,门房上下与绣房两个管事嬷嬷俱扣三个月的月例银子,以儆效尤。举报有功的,我记着有一个是干了十一年的绣娘是吗?”
陈嬷嬷点点头,“是,叫袁续花,袁娘子。”
竹清心头微微一动,袁娘子,就是竹溪的娘亲。
“白嬷嬷的空缺就让她顶了,左右资历够了,也不怕别人说项。”雍王妃又打了一个哈欠,陈嬷嬷便软着声音劝道:“王妃,这几日您疲乏了许多,是否需要请府医来把脉?”
“不必,想必只是冬困,嬷嬷忘了,我以前在家,也是有的,不碍事。方侧妃那边需要府医时时看顾,不用让他来回跑动,耽搁了差事就不好了,罢了。”雍王妃才说完话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竹清悄声退出来,陈嬷嬷对她说,“竹清,这事查清楚了,就过去了,你也不必委屈,以后自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别想岔了,端看看菊霜和晴雨,还有韶光院的夏至,就是自掘坟墓,自个儿找死,谁都拦不住。”
“是,奴婢记着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暗示,最后一个大丫鬟的位置是她的,竹清压下心中的喜意,去到香房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