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的全哥儿恭恭敬敬地叫祁王妃母亲,还扶着她走路,腰杆子挺直,半点看不出从前唯唯诺诺的模样。
看上去,他的确得到了一份底气。
母子俩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一同进了祁王府,竹清想到已经振作起来的李贵嫔,大家都有好的前程。
一晃就过了几日,殿中省把这一批放出宫的宫女名单定下来了,只是不巧,生了一些事情。
照旧是林忠海接待竹清,他满脸愁苦,叹气道:“有个小宫女闹起来了,她干爹是在御前伺候的,这事不好处理。”
“怎的了?”竹清问他,林忠海愁眉苦脸,说道:“还不是这开恩提前出宫,一些还没有到年纪的宫女也眼热眼馋,跑去问管事的姑姑是不是收了贿赂,所以挑了这些小宫女放出去。”
她们都想着早点出宫,毕竟有些还有婚约在身,早一年出去就能早一年成亲,说不得等到25岁时,连孩子都有了。
“她既然有个干爹是御前的,怎的不谋个好前程?让她干爹帮她使使劲儿,调去好地方伺候。我瞧其他姑姑还有嬷嬷就是这样的,熬个几年,做了一个宫的管事嬷嬷,也算是一个好出路。”竹清想了想后宫,每一个宫都有一个总管事,或是首领太监,或是管事嬷嬷。
也是不错的差事了。
林忠海弹了弹肩膀上的灰尘,请竹清坐下吃块糕点,听他慢慢说,他说道:“你是有所不知啊,这个小宫女当初是天灾之后没了所有亲人了的。进了宫就想着安安分分做事,她的干爹见了她这样,就想着提携她,本来使的银子还有路数都办妥了,就等着把她调去御前。哪知新一批宫女进宫,就坏事了。”
“她有个同乡,说她亲人还剩下一个失忆的姑姑,正巧被找了回去。这不,她一听,不需要去御前伺候了,只想着出宫。这可就不行了,她的干爹又出银钱又出关系的,正想着替她谋前程,她却不识好心,这不,她干爹不想她如意,提前跟咱们打了招呼,不让她在出宫名单上。”
竹清已经明白过来了,两方斗争,然后闹起来连累到了殿中省,像林忠海这样的管事太监,少不得担上一个办事不利的罪。
怪不得他愁眉苦脸成这样。
“坏就坏在,这个小宫女是挑在柳妃回宫的必经之路上求她的,而且那个时候,康嫔也在……”林忠海没有说完下面的话,但是两个人都知道,柳妃自从进宫后就一直心气儿不顺,她在东宫时与舒妃都是侧妃,两人又都有哥儿,地位旗鼓相当。
康嫔就是从前的康良媛,与其他良媛一样,她也得了一个嫔位,只不过因着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后宫中,她的存在感不强。
自从定了位份后,柳妃就比舒妃矮了半个头,这她哪里能忍?有时陛下去她那说话,她都痴缠撒娇。
这不,小宫女让她做主儿,她自觉有面,就过问了这件事,一下子闹大了。
“柳妃娘娘到底受宠呢……”林忠海隐晦地提点一句,所以他们得给柳妃一个面子,不能私下处理这事。
这是要把事情推给皇后娘娘,竹清想明白了之后,对林忠海说道:“那个小宫女可在?”
“在的,咱家把她留在殿中省了,随时听候皇后娘娘吩咐。”林忠海脸上一喜,果不其然就跟竹清猜测的那样,像把问题抛出去。
“把她带来,我带她去见皇后娘娘。”竹清说,不一会儿,她就见到了这个小宫女,出乎竹清意料的是,这个小宫女亭亭玉立,眸光似水,光是站在那儿,就让人呼吸一窒,后宫中能比她漂亮的,不过两三个。
竹清挑眉,隐隐约约猜到了她干爹让她进御前是想做甚了。
“跟我走罢。”竹清吩咐,她边走边问道:“你叫甚麽名字?”
“奴婢玉容,见过竹清姐姐。”玉容声音如珠如玉,大珠小珠滚玉盘,教人一听便难忘。
真是难得,不是大家贵族从小到大精心养着的小娘子居然都能有这样的条件。
见了皇后娘娘,玉容跪下,悲切地说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娘娘,救救奴婢罢,奴婢实在是不想去御前,也不想勾引陛下啊!”
这话一出来,整个椒房殿都安静了。
第072章 这只是事业的开端
“你且仔细与本宫说说是怎麽一回事?”皇后笑容撇下去了,嘴角拉平,语气不再温和,只剩下一片冷然。
倒不是针对玉容的,而是针对她话里让她去勾引陛下的干爹。
“是,皇后娘娘。那曾长海在奴婢刚进宫时就盯上了奴婢,他找奴婢作干女儿本就目的不纯,是想让奴婢去御前伺候陛下,若来日得了陛下青眼,做了主子,也好反哺他。”
玉容先是冷静自若地说明白利害干系,随后眼睛一红,哽咽着说道:“请皇后娘娘明鉴,奴婢断然没有勾引陛下的心,只是那曾长海一直威胁奴婢,奴婢这才不得不拖着他,拖到最后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奴婢这才去拦了柳妃娘娘。”
玉容知道自己笨,所以被曾长海拿捏住弱点威胁,她也知道拦住柳妃是一件很愚蠢的事,甚至在皇后娘娘跟前直接说勾引陛下,也是蠢的。
她知道这件事闹大了对她没有好处,拦住柳妃更是罪加一等,可是她没有别的法子了,那曾长海步步紧逼,甚至让相熟的嬷嬷为难她,她的手洗衣裳都洗掉几层皮子了,若不是这样,她顶多扛着一点,等到25岁出宫。
可这些日子,她受的罪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都等不到放出宫了。
“哦?竟是如此。”皇后冷笑,眼瞧着陛下刚刚登基,还在青年,各个儿都想嚼一嚼这块糕点,连御前伺候的阉人居然都插了一脚进来。
“奴婢原是想着,只要曾长海不一直缠着奴婢,奴婢这回就算去扫马桶也是乐意的。”玉容说,她知道出宫名单已经定好,她的目的也不是出宫,只是借着这个由头闹起来而已。
过后,她去做粗活低贱的活,曾长海总不能让一个扫过马桶的宫女近身服侍陛下罢?
陛下也会膈应。
竹清想了想曾长海是谁,倒是听干娘霜玉姑姑说过,很唯利是图的一个人,眼里只有利益没有真情,少接触为宜。
皇后在沉思,既然是这种情况,那麽这个玉容的去处,也就值得思索一二了。
“出宫名单早已定好,如果这个时候突然加人或者让你顶替别人也不成,总归是有规矩在这儿。”皇后说,让玉容顶替他人的位置也是生事,玉容不同于红花,她是犯错的。
有错,就要罚。
听见皇后娘娘的话,玉容心里失望了一瞬间,不过这也在她预料之中,所以她很快收拾好心情,再次磕头,道:“奴婢只要不去御前,去冷宫扫地砖也是成的。”
“娘娘,奴婢也不打算出宫的,我没有了亲人,不知去哪,一辈子伺候主子也是愿意的。”
她不想当后宫的妃子,只有一张脸面如何能长长久久地活着?只怕还不够那些身份高的妃子戏弄上几回的。
“各宫都不缺人,你的安排就成了一个问题。”皇后食指敲击着桌角,恰好后妃搬入宫,各宫都按照规格补齐了人。
连长街,人数都够了。
换句话说,哪怕去扫马桶,也没有了玉容的位置。她的椒房殿多了红花,再多一个也没有必要。
更何况玉容跳出来,本就是有错的,一个有错的人不能有个好前程,不然日后个个效仿,那还得了?
现下这事各宫都看着,得安排妥当啊。
“皇后娘娘。”这时,竹清适时出声了,她说,“皇陵那边不是逃了几个宫女?殿中省正预备着补上,这也是一个去处。”
“就是去了皇陵,比较耗费心力。”竹清这话说的还算客气了,皇陵那地,磋磨人只需要几个月。
皇陵?这是一个玉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去处,可是她想了想,貌似真的很适合她。去了皇陵,曾长海不能再为难她,她那个恶心人的姑姑也找不到她,两全其美。
“皇后娘娘,奴婢愿意去皇陵,守一辈子也愿意。”玉容说,就让她的美貌在暗无天日的皇陵里逝去罢,她没有能力护住自己,便只能这般了。
皇陵啊,也算是有奖有罚。
“既然你愿意去,那本宫就让殿中省安排,不日将你送去皇陵。只是你可想好了?去了皇陵,一辈子就是皇陵的人,再不能自行婚配,不能离开皇陵,一应衣食住行都在皇陵里解决。”皇后说,这也是为何那几个宫女要逃,长年累月不见生人,一派死气沉沉,日子长了,多少受不了。
“奴婢不怕。”玉容说,小时候因着她是个女孩,家中隔三差五把她放在地窖里关着,每日只给一个馒头,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黑暗。
皇陵,比家里地窖还好呢!
她是个知足的人!
“也好,竹清,带她回去,顺带去殿中省叫林忠海把玉容名字加上,再有,去御前送一碗小厨房做的甜汤给陛下,请陛下过来椒房殿用晚膳。”皇后有条不紊地吩咐,竹清便按照她的意思,先带玉容出去了。
“你回去之后也不必理会其他人的风言风语,左右不过七八天,就去皇陵了。”竹清说,她怕玉容犹犹豫豫左右摇摆,突然改变主意说不去了,这样还得罪了皇后。
“奴婢省的了,多谢竹清姐姐提点。”玉容说。
回去后,果不其然,玉容受到了其他人的排挤。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玉容啊,怎的了,大张旗鼓地弄一趟,出宫了麽?”
“没呢,我刚从殿中省出来,人家荣放要出宫的宫女们都已经去椒房殿叩拜皇后娘娘了,定是没有玉容姐姐的份儿。”
说起来,她们一开始只是不喜欢长得貌美如花的玉容,但是也不说多针对她。可是玉容认了一个干爹,那个干爹还不对她做些甚麽,只每隔几日让人送东西过来,甚麽好看的发钗,昂贵的玉镯子,时兴的头花……怎麽不让她们嫉妒?
都是一样差事的宫女,凭甚你可以过得如此好?
玉容不理她们,自顾自地收拾,有人看不惯,想上手,哪知方才还无动于衷的玉容一巴掌甩过去。
“啪!”响亮的一声,镇住了所有人。
“我刚从椒房殿出来,你说我有甚麽前程?只管自己想去罢!”玉容笑得畅快,倒是一下子让旁人拿不住了。
就连门外的管事嬷嬷也惊疑不定,她自然是知道曾长海认玉容的目的,原本她猜测玉容去了椒房殿,少不得遭一顿训斥,可是看着玉容的模样,倒像是得了一份好前程,该不会,曾长海为他人做嫁衣。
莫不是,玉容得皇后开恩,真的去伺候陛下了罢?
一想到这个可能,管事嬷嬷的心就止不住地跳,玉容若是成了主子娘娘,教训她岂不是很轻易?
玉容看着她们的脸色,不屑地转过身,一群欺软怕硬的东西,呵!
*
竹清从殿中省出来,早有领着食篮子的小太监在等着她,见了她,赶忙笑嘻嘻地上前,说道:“竹清姐姐,皇后娘娘让小厨房做的甜汤在这儿,娘娘吩咐让我随了姐姐去。”
“那便走罢。”竹清点点头。
到了御前,竹清才发现伺候的宫女们有几个换人了,一水儿的漂亮,各有不同。
“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安。”竹清行礼,待陛下叫起后,这才起身说明来意。
陛下与皇后还算是同心的,听见皇后请他过去,他颔首,“朕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皇后,朕回过去的。”
竹清发现,伺候陛下用甜汤的不是大太监,而是一个指如白葱根、手若无暇壁的小宫女,这气氛……属实是有些暧昧了。
但是陛下没有不满,她一个宫女,自然也不能说这不妥,她垂眸,听着陛下吩咐大太监,“去库房里把青州贡上来的屏风送去椒房殿。”
竹清去的时候只拿了一碗甜汤,回来的时候却带着一大扇屏风,这屏风是玉石做的,重得很,几个粗使太监抬着,脸上都出了密津津的汗。
“启禀皇后娘娘,陛下赏赐了一扇白玉刻雕花砌的屏风。”
“摆那儿。”皇后随手一指,正正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让陛下一来就能瞧见,满足陛下的情绪。
只听见竹清的话后,皇后的笑容变得玩味,“瞧瞧,本宫说甚麽来着,这些人恨不得今儿侍寝,明儿入后宫,一个个急不可耐。”
她不在乎多少宫女伺候了陛下,也不在乎她们能不能得到一个名分,她只要求一个:陛下断然不能在守孝期间闹出临幸宫女的丑闻。
皇室的脸面!
“娘娘不必担心,奴婢瞧着陛下没有宠幸她们。”竹清说。
“现在是贴身服侍,下一步呢?”皇后有些厌烦,偏偏她不好直接插手御前的事,“罢了,这事先放一放,唐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快要进宫了,竹清你去接她们来椒房殿。”
“是。”竹清应了,只是想不到唐国公夫人这个时候要求见皇后娘娘是做甚,毕竟唐国公府一直低调,从不与人争眼的。
唐国公夫人很快就下了马车,竹清这个时候才发现,她不一个人入宫的,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作妇人状的大娘子。
“竹清姑娘想必不认识,这是妾身的小女儿。”唐国公夫人介绍一句,唐是一个封号,实际上唐国公府的哥儿姐儿,姓沈。
“唐国公夫人,齐夫人这边请。”竹清早已把盛京城所有的关系记住,自然很快就想到了唐国公夫人小女儿叫甚麽,嫁给了谁。
到了椒房殿,唐国公夫人与齐夫人齐齐行礼,唐国公夫人已有四十多岁,一些白丝掺杂在青丝里,教她看上去有些超越年纪的老。
“竹清,扶起两位夫人。”皇后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