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快速碾过路上的一个石子,顿时上下重重颠簸,后备箱的四个人发出惊呼声,差点一起颠下去,关键时刻,后排座位的四个女生齐齐转身伸手,一人揪住一个,拖住了他们朝外滑动的身体。
“抓紧了!”韩澜瞥了眼后视镜,再次加速。
他已经能看到从两边山坡上翻涌而下的雪浪,咆哮的雪浪不亚于巨浪带给人的震慑,上部扬起粉末状的毁灭性雪云,下部如同翻滚的海水,速度快到令人窒息。
在他们车子的后方,高达五米多的雪墙开始一一倒塌,从远及近,他们仿佛被一头巨大的冰雪怪兽在追着跑。那怪兽朝着雪道里渺小的车子,张开了弥漫着雪云的血盆大口。
“再快点!”刘爽大喊。
韩澜握紧一直在颤抖的方向盘,大喝了一声,车子终于冲出了县口,朝着山路下方冲去。
咆哮的冰雪怪兽重重合上了巨大的口子,同一时间,蔚县山坡上冰雪层的崩落也终于蔓延到了离县的路口,路口两侧的山坡上,冰雪层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支架,顿时倾斜而下,夹杂着碎石的冰雪轰隆隆的落在他们车后的山路上,将离县的出口彻底堵死。
但这一切并没有结束,很快,在无数砸落的巨大雪块上,又再次掀起了巨大的气浪,并且朝着山路下方蔓延,那是粉末状雪云,连大楼都会被压塌。
后备箱的四个人才刚刚松了口气,转瞬又再次惊叫起来:“不要减速!继续开!”
四点,舒馥感觉到了手机最后一次震动。
“继续开。”她也出声了,“一直开过桥面路,开过那块红色路碑!”
韩澜再次开始飙车,这次还是在山路上,好在两边正逐渐崩裂的冰雪墙即是危险,又是墙壁,替他规范了行车路线。
越野车冲过红色路碑,朝着前方装甲车停着的方向继续开去。
身后,那犹如死神一般追着他们跑的冰雪巨兽,终于在峡谷的桥面路路段被阻了下来。
车子一个刹车,停了下来,后排的四个女生齐齐松手,后备箱四个人顿时滚落在地,在哀嚎过后,纷纷被自己的队友扶起和抱住:“太好了!你们没死!”
舒馥下了车,当下被冲到面前的身影紧紧抱住。
“学姐……”姚若云的声音还在颤抖。天知道她看到他们的车子一路被雪云追着驶出山道的时候,她心跳的有多快。
舒馥一边感觉着手腕上传来的震动,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视线却瞥向了一旁的成遇,而后者却只是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在她的头上按了按,朝她轻轻道:“谢谢。”
谢谢她,回来救了他。
有可能他不会死在火场,但他一定会受重伤。
也谢谢她,救了温柔、阿文和齐开,如果没有她先救了他,再一次次提醒,他们三个人带着他,很有可能全部死于雪崩……
但这些话,他知道她不一定想听到。
所以,只说谢谢就好,其他的,他知道她会懂。
**
上午七点半,天空阴霾,冻雨绵延。
省道分支山路上,一个靠近银沙河的废弃隧道口内,奔忙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的幸存者还没能走出多远就遭遇了冻雨,只能在这个艰深的隧道内暂留躲避。
这曾经是一条双车道的隧道,工程还没结束,末世就来了,于是这里也被废弃了。
从前,应该也有不少车子在里面避过暴雨、冰雹、雷暴和龙卷风之类的灾难,甚至还有人一度将这里当做过避难所,避车洞里面能看到一些人类生活过的痕迹,也有废弃的车辆和生活用品之类的垃圾。
还好,没有尸体。
冻雨对车辆的伤害比暴雪还要大,于是队伍里所有的车子都开进了隧道,停在隧道口内靠外一些的位置,还能给这群狼狈不已的幸存者挡挡冻雨的冷风。
里面很大,装甲车自然也能开进去,只是得把清雪铲上面的扬雪管道给拆了。
这次撤离,蔚县救援站点那边大部分的救援人员和部队人员都撤了出来,其他幸存者则撤出了约六分之一。
这六分之一幸存者都是之前没有参与争夺物资的那些,物资仓库事件发生时,他们有的在铲雪,有的在诊所楼。
他们曾被另一波直接领走物资的幸存者嘲笑为圣父圣母和无能之人,但他们也是在凌晨接到提前撤离通知后第一批即刻照做的人。
其实撤离这件事,成遇小队刚开始计划的时候,就用对讲机通知了救援队。
只是事关重大,他们那时虽然预测到会雪崩,但整个蔚县仍旧被五六米高的冰雪层困住,他们所有人像是笼中困兽一般,所以成遇小队和宾馆楼那边两个队长达成协议,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暂时只会告之幸存者计划撤离的事,并不会说明原因,以免原本就惶恐不安的幸存者再次陷入抢夺物资的混乱。
但这样的通知,很多人根本不当回事。
救援队管不了所有人,他们只救那些信任他们和想要被救的人,他们为了配合成遇小队的计划,这几天一直在努力清理积雪,把埋在冰雪层里的车子挖出来,检查修复,挖空宾馆楼和诊所之间的通道。
救护车也是挖了好久才挖出来的出来,车窗、轮胎、引擎、车厢内部各种救援仪器,几乎统统换修了个遍。
但这样,依然没办法让车子发动起来。
幸好昨天下午,温柔三个人过去了,阿文这个机械维修专家,让救援队的人看到了希望。不过即便有阿文出手,想要救护车动起来,也并不容易。
接到成遇的提前撤离的命令后,他们三个人商议决定,拆下了越野车上的零件,这才勉强修好了救护车。
可那时谁都没想到,他们最近这两天的动静,包括空投清雪铲、清理蔚县主街上的积雪、挖出宽敞的雪道、救援队的一系列动作……都让藏匿在另一边建筑里逃跑的那伙人看在眼里。
那伙人原本是两支队伍,一支意外得了武器,在暴风雪刚降临后没多久趁着救援队大部分人外出清雪打劫了物资仓库,杀了一个人,重伤两个人。
另一支队伍,则是被宾馆楼其他所有幸存者排斥的那几个人,他们被冻雨困在山路上的时候间接害死了三个人,于是调转立场,当了内贼。
这两伙人,一步步从普通人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他们逃走那天,选择藏匿的建筑里,其实还藏着一个人,那人和先前炸服务台的人是同伙,来自同一个组织。
那个组织一共来了十多个人,分成几批分别去搞破坏,他则留下统筹——或者说,其他人都是炮灰,而他是带着炮灰过来的人。结果那几批人的行动都成功了,但人也都被抓了,还有几个被当场击毙。
他原本想避一避,等风头过去后再离开,哪知道也被冻雨和暴风雪困住了。
他有武器,但缺乏食水物资,之后和逃进同一栋建筑的两伙人结成临时同盟。
只是这个同盟,脆弱的不堪一击,十几天过去了,宾馆楼和诊所迎来了空投物资,他们的物资却即将见底。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灾难会放大各种情绪,这十几天,他们毫无计划,胡吃海喝,争多争少,互相指责,内部早就混乱起来,莫名一个契机就会引发内斗。
那个组织成员竟在一次混乱中被第一个打死,剩下的人顺理成章拿走了他的武器装备,还发现了一台对讲机信号屏蔽器。
再后来,他们计划第二次偷袭宾馆楼,去夺取那些新的空投物资。
幸亏温柔、阿文、齐开三人在那里,也幸亏成遇返回寻找自己的队员。
更幸亏的是,舒馥回了头。
她就像是与某些既定命运对立的抗争者,伸出手去,从死神手里,抓回了那几个人。
**
【四小时内,蔚县县外红石路碑打卡任务完成,获得木筏5级20%进度条;额外获得进度条加成15%。获得转盘抽奖:7次。(木筏5级目前进度:95%)】
这大概是除了晋级的进度条任务外,她第一次收获如此丰富的奖励。
她总觉得,这样的奖励,应该和她回了趟蔚县有关。
百分之三十五的进度条,还有七次抽奖!
这样丰盛的奖励,使得她在看到熟悉的只差临门一脚的95%进度时,依然维持着愉快的心情。
第114章 蔚县
避车洞内,躺在行军床上用保温毯将自己兜头蒙住的舒馥将查看完的黑色笔记本收回手环。
尽管知道除了她自己以外,所有和手环相关的东西其他人都看不到,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她还是习惯把自己置身单独的小空间里再查看,毕竟单独的小空间里她不需要控制自己的表情。
是的,看到七次抽奖她暂时无法控制她上扬的唇角……
这个隧道只有入口的一块区域空着,后面再往里一些全是工程队留下的建筑废弃物。
原本地方是挺大,但被队伍里仅有的四辆车一停,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高山和其他几个队员虽然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明明跟他们一同坐车离县的人又跟着刘爽和韩澜的车子从县里冲出来。
但对他们来说,能和他们三个队长坐在同一辆车里,带着其他伤员冲出蔚县的人都是英雄!
所以他们不仅给她清扫干净了这个避车洞,还给她和姚若云架起了两张行军床,表示这里地面就算收拾过了也又湿又脏,她们两个睡床更好,还说这两张是刘队和温柔的,没有被他们睡过,之后便让她们安心休息,他们会守在外面。
两张行军床靠的很近,姚若云戴上了厚实的兜帽,拉高了保温毯,面朝着她的方向,已经睡着了。
周围很潮湿,避车洞里只有高山摆在一侧的一盏露营灯发出昏黄的淡光,这里逼仄而压抑,外面也并不安静,有一些人在休息,也有一些人因为清洗包扎缝合伤口而发出痛呼声,也有一些幸存者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传来。
舒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在她这个念头冒起片刻之后,她的意识就飘远了。
奔忙一夜,终究是累了。
舒馥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行军床已经空了,姚若云应该已经起来了。她闻到了空气里食物的香味,是久违的腊味饭的香气。
她取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中午十二点半,这一觉她睡了五个小时,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足够让她恢复一些精神和体力。
舒馥把手机收入当做枕头的背包,想到外面人多,在隧道避难期间得更低调,于是借着背包掩饰从空间取了一个款式简单的手表出来待在右手腕上,好方便自己看时间。
戴手表时,她看到了衣袖里的浅蓝色手绳,然后想起了陈法和卢政。
她又找出了卫星电话,发现上面陈法已经发来了回复,在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她表示察木县温度仍维持在零下十几度,雪每天虽然还在下,但小了很多。
此外,救援的物资和铲雪车辆都已经到位,基本每天早晚都会清理一遍雪道。
她提醒的雪崩问题今早察木县那儿刚刚发布了通知,让一些距离山峰位置较近的居民转移和撤离,他们这行人也在转移名单内,目前正在转移的路上。
最后,陈法问她怎么会半夜突然想到给她发连带灾难预警雪崩的?该不会是她那里……
舒馥无奈回复:嗯,就是你猜的那样,我凌晨刚刚和雪崩结束了一场时间赛跑。
片刻,卫星电话居然响了起来,打电话过来的是卢政的号码。
舒馥接听。
“你没事吧?”电话那头的人语带焦急,显然被她刚刚发过去的消息吓到了。
“没事,呃,我刚刚发给陈法的……”
“我就在旁边,你有事总习惯性联系她,所以她电话上但凡有你的消息,都会和我们共享。”
“……”怪她啰?
很快,电话那头响起了卢策的声音,喊着馥馥姐,问她在哪里,是在陆地上吗,说她最近都很少给他们发消息。
舒馥:“……信号不好。”
“你真没受伤?”卢政会这么问,主要是因为清楚雪崩的性质和水灾不一样,木筏可以在水面上来去自如,但在冰雪之上,木筏却寸步难行——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他们的木筏寸步难行,她的木筏可能会有所不同。
但骤然听到她遭遇雪崩,依然会担心。
“真没事,你看陈法都不着急,就应该明白了。”
卢政微微叹了口气:“好,你没事就行,总之自己小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