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近来朱祁镇在他手里已经越来越没用了。
之前虽然也不能拿他扣门,但好歹能从明朝那边要点财物当赎金(虽然他并不会放人),但是从最近开始,明朝那边连财物都不送过来了,而是一拖再拖。
问就是“需要时间啦、要走流程的”之类的话术,他刚开始还相信,时间长了,就知道被人给坑了。
现在的朱祁镇在他手里就跟一个“鸡架”似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用他要钱要不来,把他杀了,还有点可惜。
他越来越觉得朱祁镇是个废物了。
“大汗,有人出来了!”忽然下属兴奋地叫起来。
出来了?
也先兴高采烈地抬头,只见出现得还不止一个人,而是密密麻麻的、整个城头上都站满了人。
他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这么多人?看他们穿的衣服不像是宣府的兵啊。”
巴图蒙克:“大汗,应该是京城来的兵,想必我们连日来叫门,已经惊动了京城那边的人了。”
“惊动了那边好啊,”只要有人出现,能够进行对话,那就说明有谈判的余地,“去给他们喊话,叫他们打开城门迎接皇上!”也先认为只要明朝做出反应,那就说明打开城门有望。
巴图蒙克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冲着里面喊:“喂,城上面的听着,现在赶紧打开城门,派人来迎接你们的皇上!”
然而,他喊完之后,没有直接听到对方的回复,他看到墙上的那些士兵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个白色的大喇叭状的东西,他们对着里面说了什么,然后按下开关,他只听到一阵一阵刺耳的声音从那白色的物体里传出来。
“我寻思这都快要天黑了,你们做什么白日梦呢?还给你开城门?我给你们一人一个大逼兜你要不要啊?”
“长的挺丑,想的倒是挺美的!我们不开城门怎么样?难道你还打算把朱祁镇砍了吗?”
“我赌他不敢!”
“我也赌他不敢,一看就是在说大话!”
“他其实是朱祁镇的跟屁虫吧?”
“哎呦,真可怜,你看朱祁镇都那样了,他还得对他毕恭毕敬的呢。”
一个人很难在被激将的时候保持理智。
也先这种没有经受过这种套路的人就更是如此了,听着他们的挑唆,气得直接拔出佩戴的长刀,一把将朱祁镇抓过来,横在他的脖子前,“谁说我不敢的?我限你们立刻打开城门,否则就将你们的皇上千刀万剐!”
他以为这些士兵这次一定会害怕了,然而却见他们面露不屑地道:
“你看看,又整那死出儿,好像真的能下得去手似的!”
“就是,我赌五毛钱的,他肯定下不去手!”
“来来来,你砍一个试试,今天你不砍,你就不是男人,我都看不起你!”
在这一声声的调拨中,也先的脸气得越胀越红,他是个大英雄,土木堡之战,他以少数兵的劣势战胜了强大的明帝国,他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尊敬他、崇拜他、甚至是恐惧他,但是这帮人却把他说的如此不堪,他之所以留着朱祁镇,是因为他还有用处,没想到却被人误会成是他害怕朱祁镇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正好朱祁镇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还不如叫他刮了好。
眼见着他眼中迸发出的杀意,朱祁镇吓得脸都白了,“不是这样的,他们是明朝的士兵,叫我来跟他们说!”
也先的弟弟伯颜帖木儿也劝说哥哥叫他冷静。
也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忍住要杀了朱祁镇来证明自己的念头,“你说,要是今天你没法叫他们开门,我就杀了你!”
朱祁镇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拿出皇帝的尊严,命令玩家们道:“我是大明的皇帝,你们都是大明的子民,那便应该听我的话,现在速速打开城门,迎我进去!”
“我还以为是哪只狗在叫呢,原来是‘大明战神’、‘瓦剌留学生’朱祁镇啊!”
“我不许你这么侮辱狗,带着二十多万大军,还有那么多优秀的将领辅佐,就是拴条能好好听话的狗来,这仗都不能输得这么惨,你说他是狗,这不是侮辱我们人类最忠诚的好朋友嘛。”
“朱祁镇啊朱祁镇,明朝几个皇帝,就属你最没出息,那老朱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就你这软骨头,被俘虏的第一天就该‘自挂东南枝’了,现在让贼寇天天拿着到处要钱,你害不害臊哦!”
“你还好意思出来叫门?我要是你早就找根柱子一头撞死了!”
“朱祁镇你可算是说话了,你要是不说话,我都要忘了你了,我不想骂你,我就想问你,宠信宦官、任命佞臣的是不是你?没有带兵打仗的能力还非要上战场结果导致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五十多位明朝的重臣被杀的是不是你?导致无数大明百姓被瓦剌屠戮、流离失所的是不是你?一个皇帝是要造福一个国家的,你干了这么多蠢事、害死了这么多人,你竟然还敢说你是皇帝?你那脸皮到底几层厚啊?你配吗你?”
“真是小人养小人啊,你瞅瞅你身边都是一群什么妖魔鬼怪?我告诉你,你就该嗷。”
朱祁镇对于宦官一直以来都非常宠信,除了已经死掉的王振,小人喜宁也曾是他宠信的对象。
喜宁曾经侵占了英国公张辅家的田宅,张辅不答应,喜宁的弟弟就打张辅家人的妻子,最后造成一尸两命的结局。
要知道,张辅可是朱棣手下大将张玉的儿子,张玉在靖难之役中战死之后,张辅就继承了父亲的军职,跟随朱棣南征北战,可以说是立下了赫赫战功,而且历经朱棣、朱高炽、朱瞻基、朱祁镇四代君王,可以说是四朝元老、位极人臣了。
现在却被一个小小的太监欺负了,甚至闹出了人命,按理来说怎么都该惩罚的是喜宁啊。
然而事情闹到朱祁镇那里,他却仅仅让喜宁的弟弟把那些跟着他去殴打张辅家人的自净奴(古代只有皇室才能使用太监,那些阉/割了、但是却当不了宫里太监的人)收编。
从那以后,喜宁是更加得意猖狂,多次挑衅和侮辱张辅,张辅却只能躲避、不与他计较。
毕竟朱祁镇向着西宁,他一个臣子,就算再厉害,那不是也得听皇上的话吗?
然而就是被朱祁镇这么宠信的喜宁,在被也先俘虏以后,却第一时间就叛变了,不但屡次向也先献计,还对朱祁镇极其不尊重。
他不止一次强夺朱祁镇的财物、还用言语侮辱他。
朱祁镇被骂得脸上火辣辣的,他也知道他有错,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更何况,他出兵攻打瓦剌的本心也是好的啊,只是没想到失败了而已,再说,不是都已经除了他的皇帝身份了吗?还让他留在也先这里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而且,他是君,这些人是臣,只有君骂臣,哪儿有臣骂君的道理,他们大可以把他接回去之后关起门来再说这些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外族瓦剌,让他堂堂大明天子的面子往哪里搁?
朱祁镇现在是又羞又愤,只能喊道:“朕是大明天子,快打开城门迎朕回去。”
“哎我,真的看不下去了,朱祁镇,你到底是真傻还是真坏啊?现在打开城门,那也先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把宣府全城控制,到时候全程的百姓都要遭殃,而且就算不考虑这些,你以为我们打开城门了,也先就真的会放了你?他看你这么好用,只会更加把你牢牢抓在手里!”
“我看他是什么都清楚,不过在他眼里,那全程的百姓和官兵的死活哪儿有他一个皇帝重要啊。”
“就是啊,我也觉得他心里其实门清,他又不是什么政治场上的小白,都当皇上这么多年了,我一个没有什么历史素养的玩家都知道这种情况也先肯定不会放人的,朱祁镇还让守城官兵打开城门,无非就是紧着他自己活得舒服罢了。”
朱祁镇的脸胀得通红,“你们胡说,朕不是这么想的!”
“那你告诉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朕……朕……”
“说不出来了吧,就你这个口才连我们学校辩论队都进不去,也就是命好,当上了皇帝,要不然,什么都不是。”
“你……你们……简直就是岂有此理!”朱祁镇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
站在城墙上骂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只有一张嘴,根本还吵不过那么都张嘴,只有被骂的份儿,简直就要窝囊死了。
他现在终于能体会到也先刚刚的感受了,真是……真是气死人了!
他的体质可不比也先,也先被气一气,顶多就是脸红脖子粗一下,朱祁镇就不一样了,一口气上不来,竟然给直接气得昏过去了。
“皇上!”一直照顾朱祁镇的手下袁彬和哈铭立刻上前查看。
朱祁镇已经被骂倒了,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也先心烦地摆摆手,叫人给他抬下去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啊。
原本玩家们的炮火是对准也先和朱祁镇两个人的,在朱祁镇搭话以后,尤其对准了朱祁镇,但是现在抵挡炮火的主力被撤走了,那么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面临唇枪舌战的洗礼了。
“哇哈哈哈哈,你们看,也先的脑袋是不是比刚刚大了一点?不会是叫我们给气大了吧?”
“气大伤身,所以请直接说生多少气能把你气死,我们直接按照这儿标准来。”
“略略略,打不着吧,笨蛋!”
“也先你个哔——你就是个哔——你怎么还不哔——”
也先:“……”
他连忙掐上仁中,完了,他也要晕了。
也先实在受不了了,无论他说什么,玩家们就是不开门,而且还要送他一套“嘴炮”套餐,他实在讨不着什么便宜,最后只能带着部队灰溜溜地撤走了。
甚至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光是提到“宣府”这个地方,他就会觉得心惊胆战,甚至还把“宣府和大同都是魔鬼之地,如非必要,千万不要踏足”的话写进了家书中,留给他的孩子们,当做金科玉律。
玩家们旗开得胜,个个春光满面地回来。
杨洪自然也听说了玩家们骂的那些话,虽然大多数都是真的,甚至听起来还有点爽快,但是朱祁镇的身份毕竟还摆在那里,就算不是皇上了,也还是太上皇。
万一有朝一日,他真的能从瓦剌手中逃回大明,想起今日之辱,恐怕不会对这些士兵善罢甘休。
他虽然远在宣府,但是已经听说了天兵的事情,因此也知道他们的身份,可就算到时候天兵能够不受约束,但是召唤他们来的李云卿恐怕就得遭殃了。
他与李云卿其实并不算熟识,但是她能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站出来,那便是有几分血性的人,不愧为人臣子的本分。
他是欣赏的。
更何况她今天还给他带来了升任的诏书。
因为先前保卫宣府有功,于谦特意为他向朱祁钰请封,封他为昌平伯。
劳烦她跑这一趟,他心中也有所感激。
刚刚他与李云卿交谈,又觉她谈吐不凡。
虽然李云卿只是钦天监的一名官员,但是竟然对一些军事上的东西颇有见解。
她还掏出一本书交给他,说是讲兵法的。
他起初并没有在意,不说兵法,就是跟军事相关的书籍他就有整整一屋子还不止,李云卿她一个门外汉能送来什么好书?
只是她一片好心,他不好驳了她的面子而已,所以才收下了。
结果他刚刚无事的时候随手翻看了两页,没想到却大为震惊。
书中所书写的内容不仅通俗易懂,而且十分有理,尤其适合应对瓦剌这类擅长骑兵体系的敌人。
这简直就像为他量身打造的礼物,杨洪惊喜得无以复加,再也不敢向先前那样轻慢了,恭恭敬敬地给她敬了一杯酒,“刚刚是我眼拙,还请李大人不要见怪。”
要知道杨洪的官职也是比李云卿大的,他朝她行如此大礼,本来于礼不合的,但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感谢,情愿这么做。
李云卿虽然喜欢吃东西,但是对于白酒这种烈性饮品却是受不了的,但她也知道杨洪是好意,不喝会不会让人家觉得她瞧不起他啊?
站在她旁边的吴宁看出了她脸上的纠结,笑着代她接过了酒杯,“杨将军,李大人身体抱恙,不宜饮酒,这杯酒就由我来代替吧。”
说罢,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李云卿看着他仰头喝酒时露出的流畅的下颌线,心想这男人还真特么帅啊!
不过他为什么要给她挡酒啊?
等从杨洪那里出来以后,李云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要给我挡酒?”
吴宁回答:“春岳不是不喜饮酒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已经随着于谦叫李云卿的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