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玉娘的肩膀,萧宝珍说道:“别怕,这位是于国良的侄子叫于卫海,最近因为他叔身体不好脾气有点燥,你别介意啊,玉娘,你刚才在外面听见我们说话了吗?”
“听见了。”玉娘咬了咬唇,轻声说道。
这下就连萧宝珍都看不懂了,她是白根强的媳妇,这时候不是应该回去给白根强报信吗?
“那你也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萧宝珍又问道。
玉娘:“知道。”
见一屋子的人都有些茫然的盯着自己,玉娘拽着衣角给自己鼓劲儿,终于鼓足了勇气,抬眼问道:“我知道你们在讨论关于于主任和白根强的事情,你们是不是觉得于主任的事情有疑点,他是被人害的?”
“你也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害死于主任的人就是白根强。”一咬牙一闭眼,玉娘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这句话说完,她心里的大石头卸下来一半。
萧宝珍跟其他两个互相看了看,赶忙就把玉娘给拉到了桌子前,要好好的问问这件事。
“你为啥这么肯定就是白根强,你知道什么证据吗?”于卫海开门见山的就说。
作为白根强的家属,玉娘知道的还真不少,她提供了很多线索,比如说她知道白根强每三个月就会从钢厂医务室开好多药回来,都是白色的小药片,瓶子上写着维生素三个字。
对外白根强的说法是,自己的老娘瘫痪在床需要补充维生素,开回来给老娘吃的。
“但那些药,我从来没见婆婆吃过,一次都没有,他开的那些药很快又会不见了。”
“好吧我知道了,他把人于主任的头孢换成了维生素,算他还没彻底丧良心。”萧宝珍顿时明白过来,“这算是一个证据,不过想要查证需要好长时间,因为之前我还没去医务室,医务室的账目一直以来都很乱,有些压根没记录,我得回去好好翻找一下记录,不过,玉娘你还有别的线索吗?证据是越多越好的。”
玉娘想了想,又提供了一些线索。
但她提供的线索,大部分都是萧宝珍现在已经查到的。
还是那个问题,只有线索,没有证据。
玉娘看他们垂头丧气的,也有点难过,“我过来说这些不是想图啥,就是觉得于主任对我们家不错,以前发了什么福利都会给我们送过来,他对白根强是真的很好。”
“我听说他快不行了,心里挺难受的,正好听见你们在谈这件事,就想着来给你们说说,谁知道没帮上你们的忙。”玉娘的语气听上去挺自责的。
“你过来告诉我们这些,我也很高兴了,至少你没跟他们同流合污。”萧宝珍安慰说。
“我没法眼睁睁的看着不管,你们知道吗?于主任对他那么好,但于主任出事儿的消息传回来之后,他在家都快高兴死了,在外面不敢笑,在家一直在笑,我看不下去。”
于卫海可是见识过白根强在厂子里演戏的,听到玉娘形容的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气得把烟都砸了,骂了一句粗话,“他妈的,我叔哪里对不起他,对他比对我还好,现在人都成这样了,他竟然还在家笑,这他娘的还是个人吗?”
“他就不怕天打雷劈?”
“怕啊,他怎么不怕。有一天我看见他跟我大嫂要护身符呢,恐怕也是心虚了吧,怕老天爷降雷劈死他,又或者,是怕于主任的鬼魂来找他。”玉娘苍白着脸说。
本来就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却被高敬一把给抓住了,“等等,你说他问你大嫂要护身符,啥意思?”
“我大嫂张俏,她姥姥在解放前是个神婆,说是专门给人抓鬼驱魔的,就现在还有人悄悄找老太太要符灰水呢。”玉娘也不知道他为啥好奇这个,压低声音悄悄的说。
“抓鬼……驱魔……”高敬念叨了两句,忽然笑起来了,“卫海,我估计是找到让白根强自己承认犯罪的办法了。”
“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他一旦承认就得送去劳改,傻子才亲口承认。”于卫海觉得不可能。
萧宝珍想了想,也明白了,“是人都有弱点,之前咱们都没找到白根强的弱点,现在这不是有了嘛,有了弱点就好办了。”
“不是,你们夫妻俩在打什么哑谜,我听不懂啊。”
玉娘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了,估计是有了办法,脸上也带了点笑。
其实她挺想留下来听听他们的计划,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得上忙的,但不行,她得走了。
“宝珍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我娘又该骂人了。”她笑着就要出去。
萧宝珍:“王大妈经常打你骂你吗?”
“怎么说呢,她打我不是那种打,就是掐一把骂一顿,我看别人的娘也是这么干的,早就习惯了,我真得走了。”
“等等,你别着急啊。”萧宝珍几步上前,把玉娘手上的酱油瓶子给拿了下来,从自家的酱油瓶子里倒了一小半下去,“你说来借酱油,还呆了这么长时间,不拿点酱油回去他们能不叨叨吗?行了,现在好了,你回去吧。”
玉娘回去之后,萧宝珍又关上了厨房的门,三个人在里面商量计划。
白根强既然要护身符,说明他怕鬼。
这还不好办吗?
嘀嘀咕咕了一阵,很快就决定好了该怎么办,又约定了动手的时间。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只等合适的机会一到,就可以动手。
转眼到了星期六,这天晚上,就是萧宝珍三个人商量好的动手时间。
一来,星期天放假,星期六这天晚上钢厂所有人都在家,胡同里正是人多的时候,正好让所有人都看看白根强这个孝子贤孙的真面目。
二来,萧宝珍从玉娘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白根强这个星期六邀请了领导去国营饭店吃饭,他这人好酒,本来就喜欢喝酒,跟领导一起吃饭,那更得喝酒了。
正所谓月黑风高夜,动手的好时机来了。
这天晚上正好气温有点寒凉,大约九点多的时候胡同里就没人了,空旷的可以,就连路灯都给关掉了。
等胡同一空,于卫海悄悄的带着一大包东西进了大杂院。
进门就说,“这大冷寒天的,我进来的时候还特意看了又看,生怕被人发现,这做贼的分明不是我们,怎么我还有点心虚呢。”
“东西都带来了吧?”
“带了,手电筒,绳子,床单我提前用墨水泼黑了,还有一身我叔的衣服,对了,没找到鸡血我就买了一只活鸡,现在就杀,其他的你们准备好了吗?”于卫海拍了拍自己的包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还用说,早就收拾好了在这等着呢。”萧宝珍笑着说,“正好白根强还没回来,我给你化个妆,高敬去把鸡杀了,拿盆装鸡血还有内脏,等等,我记得家里还有个腌菜的罐头瓶,拿那个吧,别为了白根强糟蹋我的盆子了。“
“好。”
萧宝珍拍了拍板凳,于卫海往那一坐,她就开始给于卫海化妆了,那边高敬也忙活上了。
萧宝珍的动作很快,那边高敬在杀鸡拔毛取血和内脏,这边她拿着几个简单的化妆品,刷刷几下,直接化腐朽为神奇,把于卫海化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正好高敬提着鸡血走进来,于卫海刷的一把转过身,“怎么样,像我叔不?”
高敬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瓶子都差点没拿稳摔了,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像,但是更吓人。”
“我拿个镜子看看去。”于卫海说。
萧宝珍:“不看了,我的技术你还不放心,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去等着白根强。”
三个人把准备好的工具全都一并拿上,趁着院子里的大家伙儿都没注意,悄悄的躲进了胡同里。
萧宝珍跟高敬夫妻俩躲在一起,于卫海顶着一张特别吓人的脸躲在另一处。
于卫海是今天计划的主角,就躲在一个角落里头,眼睛死死的盯着胡同口,专门盯着等白根强的身影。
等了半天,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就发现问题了。
他来到银杏胡同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现在眼看快十点,白根强咋还不回来?
白根强不回来,他们的计划怎么实施?
于卫海顶着一张吓人的脸等了半天,迟迟等不到白根强,心里就有些没底了,正着急的厉害,忽然就看见胡同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别人,正是白根强。
白根强应该是喝醉了,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嘴里还在呵呵傻笑,他走过的地方都是一股浓烈的酒味。
喝的醉醺醺的白根强走进大杂院,一路摇摇晃晃的进了自己家门,本来是准备踢开鞋子就上床睡觉来着,但刚躺下去就感觉到一股尿意。
他试着自己爬起来,但喝蒙了腿脚都没力气,就踢了床铺里头的媳妇一脚,“玉娘,赶紧起来陪我去上厕所,听见没?”
玉娘本来已经睡着了,被他一脚踢醒了,她啥也没说扶着白根强就出了大杂院,要去胡同深处的公厕。
刚出大杂院,一阵冷风吹过来,吹得两个人都是一阵哆嗦。
“不是都春天了吗?怎么晚上还有风,真他娘的冷。”白根强嘟嘟囔囔的说。
玉娘也冻得不轻,“快走吧,再待下去就感冒了。”
她扶着白根强进厕所,看他脱了裤子,就转身出来了。
而这个时候,胡同里手电筒的灯光一闪而过,于卫海接收到信号,也就悄悄的进了公厕。
但好死不死的,就在于卫海快要进去公厕的时候,玉娘突然转过身,正好跟于卫海撞了个正着。
于卫海瞪大眼睛,赶紧朝着玉娘比划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
他本来以为玉娘会喊出声的,没想到那小媳妇只是往后退了退,然后假装没看见,直接背过身去了。
这夫妻俩还真有意思。
于卫海在心里笑了一声,又弯腰进了公厕。
……
公厕里除了撒尿放水的声音,还响起了一阵欢快的口哨声。
白根强今天心情特别好,一边撒尿一边吹口哨,那叫一个高兴。
不过口哨吹到一半,他忽然听见公厕里响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声音有点飘忽,好像是从特别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
男人的语气特别平淡,就连语调就是平平的,“白根强,你今天挺高兴啊~”
“那可不呗,不高兴我能吹口哨?”白根强这泡尿有点长,还在尽情的撒尿,也没发现事情有啥不对劲的,他哼哼笑了一声,“你这人说的是废话。”
公厕里响起用鼻子嗅了嗅的声音,男人又说,“你今天喝酒了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喝点酒怎么了?”白根强有点不高兴了,他觉得这男人有点没眼力劲儿,这大晚上的在公厕问来问去,有啥事儿不能放到明天早上说。
男人从喉咙里挤出了两声笑,声音沙哑:“什么好事儿啊,这么高兴,你是不是升职了啊~”
“你这人没啥眼力劲儿,但是还挺会说话。”白根强提到这事儿就高兴,借着酒劲儿炫耀道:“是啊我要升职了,今天就是跟领导喝酒去了,以后就是二号车间的组长,你是谁家的男人啊,哪个车间的?以后在钢厂我罩着你。”
他以为说话的是胡同里的邻居,这一片基本上都在钢厂工作,他以后可就是这些人的领导了,适当的表达一下领导的关怀,很有必要啊。
男人却不高兴,咳咳两声,声音更加缥缈起来,“咳咳……谢谢你,不过我已经不需要了~对了根强,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踩着师父的肩膀上位,你真的有这么高兴吗~”
男人的声音最后轻到几乎听不见,但又好像是贴在白根强的耳朵上说的。
“你就一点不觉得伤心,害怕吗~”
“我害怕啥啊,我师父……啊?你是谁?”白根强的大脑已经被酒精麻痹了,一开始压根没反应过来,但说到一半他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首先,他刚才进公厕的时候里头压根没人啊,谁在跟他说话!
再一个,胡同里的男人基本上都是年轻或者壮年,凭着他们的条件也搞不到香烟,怎么可能有这么沙哑的嗓子。